第25頁 文 / 金吉
老院判似乎也看出女皇的心思,這一日慕容霜華又抓著他問東問西,拐彎抹角,迂迂迴回,老院判猜到她想問的無非是藍非的身體狀況,便道:
「總統領大人身體已經調養得極好,原本因為調養身體之由不能近女色……」他頓了頓,壓低嗓門,「如今倒是無所謂了,要生下健康的子嗣也不是問題。」皇家太醫可不能只懂醫術,更要能讀懂主子的心思啊!
老院判說得這麼直白,慕容霜華偏偏故作矜持地以扇子半遮臉,「這……雖然我一點也不好奇,但還是感謝老院判解惑。」說是這麼說,扇子後露出來那雙眼倒是笑瞇了啊!
「為陛下分憂是下官職責所在。」
走出太醫院時,她看了一眼守在一旁等候的藍非,便把自己小心翼翼抱著的陶罐放到他手上。「每天三顆,要吃完。」她還給小圓子使了眼色。
藍非無語地打開陶罐,裡頭一顆顆又圓又大的,竟然是女人吃的紅棗!香甜的氣味撲鼻而來,他臉都綠了,一旁的小圓子公公卻已堆滿笑容湊上前來。「大人,陛下吩咐了,先吃一顆吧!」
藍非瞪人的時候,豈只是陰鷲兩字能形容,當年戰場上的敵人甚至因此屁滾尿流的都有,但小圓子為了不負使命,儘管全身抖得連拂塵都要拿不住,仍是屹立不搖啊!
新帝登基,最頭痛的事情之一便是所謂三朝元老。一把老骨頭,吃過的鹽比新帝吃過的飯還多,隨便一句「經驗談」都能讓新帝顯得像生手般無知,要真鬥起法來,還會落個不懂敬老尊賢的罪名,難怪自古就礙皇帝的眼。
幸好,熙皇本來就是個討厭三朝元老又獨斷獨行的皇帝,他在位後沒幾年,前朝老臣都退得差不多了,德高望重的,就被留下來,給個沒有實權、不世襲的爵位。
慕容霜華不打算倣傚她父皇,起碼不想做得太明顯。能配合的她就留,配合不了的……她還在審度當中。雖然她十三歲入太學便開始培養自己的政治勢力,有一批自己的心腹,但他們畢竟跟她一樣年輕,因此她有意讓他們在與老臣共事的機會中多方磨練,即便她自己從十五歲開始,熙皇就讓她參與國事,但參與是一回事,真正當家又是另;箏。
「關於東風郡頻繁撤換縣令與城守,導致和個城與縣的竹邱行懸而木淞一事,朕心裡有些疑惑,想問問諸位愛卿有什麼看法?」
「陛下貴為天子,日理萬機,不應大小事都過問。如果陛下總是將心力放在這些小事上,真正的國家大事就會受到耽擱。臣以為城守與縣令均是基層官位,應該讓東風郡的郡守自行去調解,若東風郡守無能,撤了他便是。」
慕容霜華笑意不減,看著這個已經不知是第幾次要她「管應該管的事」的大學士。其實她才不想管什麼縣令、城守的任用,而是她左思右想總覺得這事萬分古怪,才會提出來,看看有沒有人有頭緒。偏偏這傢伙老打她的臉。
王大學士,光祿大夫。放眼當今頂著光祿大夫階級的起碼都是她父皇初登基那時的輔佐功臣,難怪講話特別大聲啊!
這普天之下,不管大事小事,敢情還有她管不得的事?
「說的好。」慕容霜華笑容甜美地道,「朕為這件事著實也苦惱許久,大辰土地之遼闊,國務之繁重,朕豈能事必躬親?然而正因為國土遼闊,百姓離眹太遠了,朕唯恐自己聽不到他們的聲音,天下萬民的共主豈能悖離民意?所以朕苦思良久,終於覓得一良法——
「朕需要一名御使,代替朕走遍全國每一個城與縣,今日正想請諸位愛卿給朕推薦人選,眼前王愛卿既然開口了,正好,王愛卿不只深得父皇信任,對朕管理國家的方式更是處處提點,放眼滿朝文武,恐怕沒有誰比王愛卿對此事更有心了。朕即刻封王大學士為御使,王愛卿回家收個包袱,也別耽擱了,趕緊出發吧。」
「這……臣恐怕……」走遍全國每個城與縣?要走多久啊!就是騎馬搭轎子,也絕不是一件快活的差事,更何況這一出門,三年五載跑不了!
「王愛卿啊,只有你能替朕承擔這項重責大任了。」慕容霜華擰起眉頭,幾乎要捧住心似地柔聲道,「務必要把百姓的聲音傳達給朕知道,朕相信王愛卿一定分得清什麼是要緊事,什麼是不要緊的事,但你可得把全國都走遍,千萬別遺漏了,全國的百姓等著你吶。」
「這……」王大學士哭喪著臉,無話可說。
慕容霜華又嬌柔地一笑,「還是,你們有誰想代替王大學士呀?」不要說她專斷獨行啊,她很好說話的。
殿堂上鴉雀無聲,每個人連呼吸都不敢太重,多希望就這麼隱身於無形之中。半晌過去,有人大概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萬一陛下改變心意,燙手山芋被丟到自己手上就遭殃了,於是率先出聲:
「王大學士乃最適任的人選,微臣也贊成王大學士擔任御使。」
此話一出,殿上一片附議之聲,只有王大學士,臉漲成豬肝色。
「王愛卿啊,」慕容霜華笑得好溫柔好和藹,像女神一般,背後簡直要發出潔白聖光。「接旨吧。」
第7章()
雖說是出了一口氣,但王大學士畢竟不是特例,年輕的女皇要坐穩這位置哪能容易呢?即使她見招拆招、笑裡藏刀的功力了得,也難免身心疲累。
尤其,某人到現在還是沒有與她和解的跡象。
他是很盡責,但是那股疏離感卻不是她想像出來的。
女皇明顯的陰鬱,讓負責伺候她的女官和大內總管都憂心忡忡,他們呈上她平日最喜歡的點心,讓樂官演奏她最喜愛的音樂,甚至把御書房和她經過的地方全擺上白牡丹與白月季,都無法讓她開懷地露出笑容。
所以當她難得地獨自在御花園散步,只有藍非在不遠處負責守護她的安全時,底下的宮奴們全都很有默契地退得老遠,或者盡可能讓自己無聲無息地躲在暗處等候差遣。
畢竟,聖上的目光總是落在誰身上,他們這些奴才是最清楚的啊!
身邊一下子靜悄悄,坐在銀籐花架下休息的慕容霜華卻沒察覺,直到不破小跑步地貼近她,毛茸茸的尾巴討好地左右搖擺,嘴裡銜著一朵碗大的、晶瑩如雪的山茶。
比起牡丹和月季,她確實更愛山茶。她愣了一會兒,在不破期待的眼神下拿起白山茶,讚賞地摸摸她的脖子和耳朵。
不破不僅是軍犬,而且異常有靈性,宮裡負責不破飲食的宮女平常也只能準備好她的食物和飲水,不敢有別的舉動。不破不讓任何人近身,只有兩個人能夠親近她……除了接生她、訓練她的藍非之外,就只有慕容霜華了。
這代表什麼?慕容霜華不是沒察覺藍非的用心,但就是這樣才讓她更難過啊!他讓從小養到大的忠犬隻認她做另一個主子,自己卻對她若即若離。
不破當然不可能自己去摘花,也只有一個人能讓不破叼著花來給她!
慕容霜華看向仍然背對著她站在不遠處的藍非,忍不住氣哭了。
「這算什麼嘛!」到底是要對她好還是不好?既然要對她好,為什麼總是不理她?讓她期待,卻不給她希望,這是溫柔還是殘忍?她握著花,卻趴在膝蓋上哭了起來,不破一臉無辜,在她跟前焦急地繞過來繞過去,不住地用鼻子碰碰她的手和發頂,好似在安慰她。
藍非沒想到她會哭。
也許他把她想得太堅強了。他難道以為她接受了花,卻不會計較他刻意的疏離?他總算主動走向慕容霜華,單膝跪在她身前,扶起她的臉,一手拿著讓她好眼熟的方帕替她擦去眼淚。
慕容霜華抽噎著,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知道他的氣息讓她好留戀。
總算肯理她了是嗎?她是女皇耶!他非得在她哭得這麼難看才肯走過來?還是這也是他的職責所在?慕容霜華想瞪他,可是當下只覺得好委屈。她應該打他,教訓他,起碼回敬他過去數月來的冷淡,可是……
她只是沒骨氣地撲向他,將臉埋在他肩上繼續哭。
「你好可惡……壞透了!為什麼都不理我……」但她還是這麼這麼想念他的懷抱與體溫,他的撫觸與味道,想念到希望這一刻永遠不要結束。
藍非單膝跪在他的女皇身前,任由她抱著,雙手安撫地在她背上和發上游移摩挲。他怎會以為刻意保持距離的結果,只有自己難受?
「只要你開口……」好半晌,她的抽泣聲漸漸轉弱了,他才發話,「任何事情我都不會拒絕你。」
慕容霜華猛地坐起身,藍非仍是跪得筆挺,果真是她最英勇的騎士。
他繼續擦她的眼淚……和鼻涕。雖然很丟臉,但慕容霜華也沒跟他客氣,接著便發現他拿的好像是她不知何時弄丟的手帕。她被綁架時帶在身上的就只有那一條,跟了她好久,她多珍惜啊,怕丟了就沒得用了,哪知一回到炎帝城卻再也找不著,原來是他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