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媚皇

第22頁 文 / 金吉

    她的微笑不變,握住韁繩的手,指甲卻陷進了掌心。

    藍非向她說了鳳旋的請求。

    更嘔的是,鳳旋原本應該是她的夫婿……雖然她現在很慶幸,她突然發現她喜歡的不是鳳旋那一型。可是就連鳳旋當初都會顧慮到她的顏面,不願當眾拒絕她的指婚,現在卻要藍非來求她,求她放過這個差點害她死於非命、死在異地,也許還死無全屍的皇姊!

    更別說這女人還是逼宮才得到了皇位,根本應該拖下去斬了好唄!

    慕容霜華深吸一口氣,看著高台上那道纖弱的身影,突然想起小時候她遠遠地看著這個皇姊,不能理解她為何總是那麼羸弱又楚楚可憐的模樣;她還曾經無意間目睹黎冰衣袖下怵目驚心的傷痕……

    當時她嚇著了,那些傷痕新的舊的疊在一塊兒,好可怕。她甚至嚇得告訴自己也許是她眼花了,畢竟誰能欺負皇女?

    多年來視若無睹,彷彿不關己事,這數個月的遭遇就是她的報應吧?她歎口氣,也只能這麼想了,雖然她不認為她能插手長樂宮的事,誰知道插卜之後會不會讓慕容黎冰更淒慘呢?

    她走上台階,慕容黎冰眼裡的怨恨與淚光讓她哭笑不得。

    她不曾搶奪她任何東西,不曾真正傷害她,不是嗎?而她卻搶了她的皇位,讓她在被綁架後飽受折磨。

    她……在那當下是心高氣傲的,從來就擁有一切的人,對旁人的怨恨只覺得可笑。在她的認知裡,她只不過是扮演好自己的角色罷了,難道她沒有得到那些,旁人就能夠得到嗎?難道她應該為自己擁有的,向全天下的人謝罪嗎?

    她以為自己不會愧疚……笑話,她歷劫歸來,為什麼要因為慕容黎冰的憎恨和不甘的眼淚感到愧疚?那女人知不知道自己害了鷹軍多少弟兄為這樁任務白白送命?

    她以為自己絕對有資格理直氣壯地挺起胸膛,站在慕容黎冰面前「請」她讓位,但是當她對慕容黎冰說出父皇給了她真正的傳位詔書,令慕容黎冰慌亂不已,像瀕死的動物做出最後反擊般撲向她手中的詔書,那一刻她心中一顫,卻直覺地閃身迴避,然後太遲地轉身想拉住她……

    她看見雪白的台階上那一攤令人怵目驚心的鮮血,幸而藍非及時飛身上前來抱住慕容黎冰,才沒有讓她受到更大的傷害。

    但她肚子裡的孩子沒了。是她害的。

    慕容霜華在御醫離開後,獨自站在未央宮側殿稍間的門外,看著躺在床上

    作腫的菇容黎冰。她突然想起,很多年很多年以前,她曾經看見慕容黎冰一個人蹲在花叢深處,小心地、壓抑地、輕聲地,哭泣。

    如果那時候她能走向她,對她伸出手……如果她曾經分給她一點友愛與溫柔,哪怕只是一點點也好,這一切會不會不一樣?

    「對不起……」

    炎帝城在慕容霜華的登基大典之前,先行舉辦了盛大的慶功宴,慰勞鷹軍將士,也對羅賽族勇士善盡地主之誼。

    慕容霜華在慶功宴一開始,直接宣佈鷹軍弟兄全部加薪俸一年,每人官階升一等,殉職者官加一一等,全軍記功勳兩次,並由她自己掏腰包給將士們加伙食費,各送一壇皇室釀造的酒和肉品、布匹若干,殉職的士兵家屬則會得到加倍的待遇與撫恤;底下歡聲雷動。

    正想宣佈對藍非的獎賞,卻發現他的位置上早就空無一人,慕容霜華轉頭去問底下人,才得知藍非早早就退席了。

    「……」他是在鬧彆扭,還是仍然生她的氣?慕容霜華頭疼了,接下來直到登基大典,她恐怕沒有任何的空暇和他玩猜謎啊!

    隔幾日,她間接得知,藍非只回宰相府待了一夜,接著便又回到軍中照常過他以前的日子,這下子生氣的變成她了。

    本來想,他離家三個月,又執行極危險的任務,回去向父母報平安一家好好團聚也無可厚非,結果根本不是這回事!

    所幸,她還是找到理由宣藍非進宮……全是為了批覆不完的奏章地獄啊!慕容黎冰,你好樣的!這一攤夠她批到叫苦連天了。

    慕容霜華批奏章批到頭昏眼花時,便發明了聽尖叫聲來讓自己提振精神的方法。不過她身為女皇,胡亂尖叫有損威儀,當然是交由下人來。

    「啊-」嗚嗚嗚,被錢公公派來御書房伺候女皇和宰相的小圓子公公,

    內心愁苦不已。被女皇陛下擰大腿倒是其次,畢竟春日天寒,衣裳都挺厚的,但如果叫得不夠響亮不夠淒厲,女皇陛下會把他的袖子往上拉,用咬的!他現在餐餐都得吃羅漢果來鍛煉喉嚨啊!

    慕容霜華忍不住停下筆看著御案台階下,日前挪來的兩張桌子前,被她拉來一起批奏章的藍非和藍庸之……嗯,看藍宰相只是順便,總不好讓兩鬢都被她父皇磨到霜白的藍宰相又因為她而累倒吧?她真正想看的是藍非……

    換回大辰裝束的他,看起來又更英挺帥氣了。怎麼以前就不覺得他特別的好看呢?雖然她知道那些宮女和女官每次見到藍非進宮時,總會特別的心花怒

    放,有機會能看他一眼或是近身伺候的更是羨煞旁人。在一般女子眼中,他本來就特別出類拔萃吧!

    慕容霜華看得都出神了,然後才想起……啊,他還在生她的氣,而她現在對他也很生氣,怎麼癡癡地看著他發起愣來了?可惡!

    她鼓著腮幫子,繼續哀怨地瞪他。批什麼奏章這麼認真?討厭!

    藍庸之抬起頭正要拿另一本奏折,就看到女皇陛下癡癡地……不,這個字眼絕對不能用,總之就是看著他兒子,還看得鼓起臉頰,擰起眉,一副好委屈的模樣。他突然覺得好像看見不該看的東西了,當下立刻若無其事地低下頭。

    然而,想起藍非日前回到家時那副心都不知飛到哪去的模樣,藍庸之忍不住瞥向坐在對面的兒子。

    這小子是他生的,他身上哪根毛不對勁他都一清二楚。藍非貌似專心在奏章上,其實早就知道慕容霜華在看他,他眉頭深鎖,低頭振筆疾書,好像真的心無旁騖,但在老爹眼裡可不是這樣。

    當藍非抬起頭取別的奏折,眼神偏偏就是刻意略過慕容霜華。

    果然孩子還是跟他娘母子連心。藍非剛回家的那日,他只覺得這小子古里古怪,得空就是對著狗兒發呆,偏偏藍非性子悶,沒頭沒緒的教他這個做爹的也猜.個出所以然,孩的娘常、卜「圮淡淡地逍:「開廣竅卻碰釘戶I滿他

    幾天,悶不住了自然會去面對,由他吧。」

    可是,以藍非悶葫蘆的功力,可是會把身邊的人全急死啊!藍庸之突然有些同情女皇陛下了。

    奏章總會越來越少,她便沒了理由再讓藍非進宮。話說回來他是武將,她偏偏任性地要他進宮來批奏章,也很匪夷所思。

    她在大辰日暖花開的初夏登基,全國人民的喜悅卻沒能感染她,登基後好不容易一切塵埃落定,她終於能正常的就寢,卻輾轉反側,恍恍惚惚墜入夢境之際,黑暗中所有的影子全扭曲成那些霧隱浪人的模樣!

    她清楚地記得,他們是怎樣割下敵人的四肢或五官。他們喜歡留著敵人的眼睛讓他們看著自己的下場,然後剖開他們的胸腹,挖出內臟來玩弄。那些人臨死時總會乞求地看著她……為什麼要看她?不是她做的啊!她無能為力啊!那些表演只是在提醒她,她隨時會成為下一個被凌虐的對象,而那些人臨死前的注視卻彷彿把所有的不甘都投射在她身上。

    她想得救,但那不是她想要的結果!為什麼要那樣看她!

    慕容霜華尖叫著醒來,比宮奴們更快來到她床前的,是宰相府送給女皇的

    狼犬「不破」。狗兒本來就睡在偏殿,在她發出呻-吟時便機靈地走了過來,用鼻子碰了碰她的手臂。

    她呆坐在床上,看著簾幔外,宮奴跪了一地。

    跪她有什麼用?她還是無法克制地顫抖個不停啊!在現實與夢境間,她像終於浮出水面那般掙扎著喘息,好像底下的深淵還有什麼死死地纏著她,全身被冷汗濕透,卻找不到讓她安心的歸所。

    為什麼……他不在?她抱住身子,胃部翻攪著,全身血液像死一般冷凝,讓她幾乎分不清,難過痛苦的是她的身或心?

    「咕嗚……」不破歪著腦袋,又舔舔她的手背,慕容霜華總算回過神來。

    藍庸之說,不破是從小就被藍非養在身邊,像軍犬那樣地訓練著,他很疼不破,現在卻要把她送給她。

    既然不理她,送狗給她做什麼?但慕容霜華終究沒有拒絕。

    每當看到這只模樣漂亮又凶悍的大狼犬,慕容霜華就會忍不住想到她的主人,明明想著會心煩,卻還是忍不住讓她陪在身邊……就連她自己的愛犬「王子」都沒有這樣的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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