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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文 / 金吉

    慕容霜華放下湯碗,「你現在就去呀,你起得來嗎?」

    「可以。」但是……

    幸好慕容霜華沒忘記毛毯下他可是一絲不掛,她指了指他左手邊地毯上洗淨折好的夜行褲和褻褲,然後招來奴隸把擱在一旁的屏風拉過來。

    「你可以自己起身吧?」

    「可以。」他想也沒想就道。就算不可以,他也不想在任何人面前赤身裸體──雖然現在計較已經太遲了。

    慕容霜華看著他蒼白的臉上浮現彆扭神色,食指點著食指,想想仍是決定開溜。「我在另一頭等你。」她笑得一臉溫柔體貼。

    藍非試著起身,除去睡了三天、體力有點虛弱之外,他沒有任何大礙。

    穿好長褲,走出屏風,他這才發現自己所躺的地方是一座大營帳的角落,一張地毯下鋪著乾草堆,不遠處還有一張與這裡格格不入的床──羅賽族是不睡床的。

    「有件事我得請你原諒。」

    藍非收回打量帳篷的視線,就看見公主殿下笑得一臉尷尬,十指交叉在胸前,乾咳了兩聲才道:「因為巴圖爾──你應該記得,他是羅賽族大酋長的小兒子,我們所在的這個部落的領袖──他把我的營帳跟他家女眷安排在一起,這裡是不准男人進來的,可是我又不想一個人待在這裡……」

    聞言,藍非第一個想法是:巴圖爾為何將殿下跟他的女眷安排在一起?這意圖讓人不快,但也許這麼安排,殿下的安全反而無虞。他很快地得到這個結論,然後才注意到慕容霜華笑得更加尷尬──她一向習慣用更燦爛的笑容來掩飾她可能做了某種讓人翻白眼的舉動的心虛。

    「能進到這裡的男人,除了巴圖爾之外,就只有……太監。」最後兩個字,她說得很小聲。

    「……」藍非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的腰部下方,但很快又覺得這動作很蠢,臉色霎時變得很難看。

    慕容霜華連忙解釋,「你放心,我沒讓他們動你腰部以下的地方,我告訴他們大辰的男女之別也是很嚴苛的,不可能派一個男人貼身保護我,他們相信我說的話,後來我聽說因為他們看不起太監,巫醫才沒動你的下半身,他們覺得那不乾淨……我想它如果沒在河裡撞壞的話,應該沒問題吧?」

    「……」在河裡撞壞是什麼意思?藍非臉色更難看了。

    現在顯然不是擔心藍家會不會絕後的好時機。慕容霜華道:「你不會怪我吧?我也是逼不得已……我真的不想再一個人被丟下。」這句是實話,她沒想要索討他的同情,可說出口卻顯得無比楚楚可憐,連她自己都有點羞愧。

    藍非當然無法怪她,「殿下多慮了,護送你平安回到大辰才是我的使命,其他都不重要。」

    他這麼回答,不知為何反而讓她開懷不起來。慕容霜華讓開,又有些不放心地提醒他,「他們讓太監在離這裡有點遠的地方解手,你要小心一點,要是被發現的話……」可能真的會被抓去閹了!思及此,她素手秀氣地捂唇。「要不要我陪你去啊?」她一臉認真地問。

    藍非忍住翻白眼的衝動。「不用。」這女人是不是在某方面少了根筋?

    見他往營帳門口走去,慕容霜華不放心地跟在後頭。「你知道解手的地方在哪裡嗎?」她的語氣彷彿是自己的孩子才剛學會走路,如今卻要自己去解手那般的憂心忡忡又難掩關愛……

    藍非深呼吸,以免自己額頭青筋暴突、凶相畢露。「末將會想辦法,殿下請不用多慮,行軍時末將住過也研究過羅賽族的部落,知道他們安排住所的方式,殿下請在帳內休息。」

    難得……他說了好多話唷!慕容霜華有些驚訝,卻還是跟著他走出營帳,臉上的擔憂並非裝模作樣。

    藍非看到守在營帳入口的奴隸,謹慎的個性使然,他一臉詢問地看向果然一臉不放心地跟在他身後的慕容霜華。

    「那是巴圖爾派來讓我差遣的奴隸,本來他問我需不需要派個會說大辰國語言的,但我覺得這樣反而不自在,就讓他不用麻煩。」

    但藍非可沒那麼容易信任別人,他沉著一張俊臉,飛快地在奴隸身上點了幾個穴道,奴隸不知道他做了什麼,只知道他臉色不善,忙想開口求饒,卻發現嘴巴發不出聲音來,立刻驚恐地跪地磕頭不已。

    藍非淡淡地道:「如果你沒有聽到太多不該聽的,我們離開時就會替你解開穴道,雖然我不知道你識不識字,但最好不識,我不想挑斷你的手筋。」他用的也是羅賽族語言,然後看了慕容霜華一眼,好像對她輕易相信巴圖爾有些不贊同,但礙於身份無法說什麼,便轉身離開了。

    慕容霜華站在原地。她並不是輕易信任巴圖爾,方纔她對他說話時也一直都盡可能壓低聲音了不是嗎?

    她看向仍然不住磕頭的奴隸,安撫地笑得燦爛極了,「別擔心,他的表情雖然凶了點,但是人很好的。」她話才說完,卻見藍非折了回來,臉色還是不太好看──唉,這傢伙是不是跟某些女人一樣有氣血不足的毛病?回頭她可得替他找大夫瞧瞧。

    藍非回到她面前,欲言又止,深吸一口氣,雙眼瞥向一旁。慕容霜華抬起頭,心裡默默想著,這傢伙沒事長這麼高,她以後跟他說話多累啊?接著卻眼尖地發現……他耳朵是不是有點紅?

    「我有別的衣服嗎?」他有些尷尬地低聲問。

    慕容霜華忍住笑,「噢,我都忘了。我有跟他們要你能穿的衣服。」她折回帳篷裡,從一疊折好的衣物裡取了一件給他。

    「看來都是奴隸穿的,將就點。我有確認過,是乾淨的。」若有不乾淨的她都讓帕瑪拿去洗過了──帕瑪就是此刻在帳篷門口瑟瑟發抖的那位……噯,藍非有這麼可怕嗎?

    藍非接過便直接套上了,「能穿就好。」

    慕容霜華看著他離開,忍不住好笑地想:長年從軍的人竟然會因為在外頭打赤膊而害臊,這傢伙是保守還是內向?太有趣了。

    第章(2)

    為了避免引來不必要的麻煩,藍非盡可能避開了崗哨或人群,給奴隸解手的地方雖然又髒又噁心,但至少夠偏僻,因為大多數人不會到這裡來。

    南羅賽族紮營地都會選擇河谷邊緣較高的地方,離河床一定有段距離,每個紮營地的共同點就是比起這個地區的其他地方更為綠意盎然。藍非在腰帶內側的暗袋裡找到他和鷹軍在野外互傳訊號用的短笛,長度只有一個指節,作戰時可以直接含在嘴裡,吹出來的聲音與禽鳥的鳴囀無異。他躲在視野較好的林蔭處,往四方觀察,沒意外地發現這附近的制高處都有崗哨,他只能挑陰影多的地方繞一圈,大致瞭解地形,然後探了探風向。如果暫代他職務的部下沒有改動他的命令,那麼他們目前應該在西北方,整支鷹軍在找到慕容霜華後隊形就拉長了,除了離他較近的小隊外,剩下的就是在各個定點,負責後勤補給和運輸,在北方的隆冬和大雪南移之前,他還得想法子讓鷹軍能在巴圖爾的領地自由進出。

    跟蹤浪人那時他就一路留下線索,這些線索是這些年來鷹軍四方征戰時,高階統帥與參謀想出來的。在落水後他同樣沿路佈置,但不確定他們是否找到那些線索。

    冬季吹的是西北風,恐怕他現在發出訊息,他們也未必接收得到,但這河畔風勢不大,所以他仍試了一次──一長音兩短音,停頓一個短音的空白,再一個長音,表示他無恙,讓他們按兵不動等候下一步命令,笛音在幾處山壁間盤旋,不知能傳多遠。

    藍非一直注意著附近崗哨的動靜,等了一會兒才從陰影處離開。接著他便聽到遠方傳來鷹軍的回應,一長音一短音,表示收到命令,他這才放心回營。

    不料他一身奴隸裝束,進入戒備森嚴的「後宮區」遠比出來困難得多,哪怕他已經挑了最隱密的路徑,卻因此被守在外頭的守衛當成圖謀不軌的惡徒押了起來。藍非不想惹事,沒有以武力反抗,只以羅賽族的語言解釋,他是大辰公主的隨從。

    除非崗哨上的守衛打混,才會不知道大辰公主的事。見藍非的模樣確實是大辰來的人,加上他們早就聽說大辰公主帶了一個太監當保鏢,當下全都一臉嫌惡地退開。那個原本捉住藍非的守衛更是覺得自己被冒犯了一般,粗魯地甩開藍非,轉身還想以斧頭柄敲他一記,藍非裝作腳下一絆躲開了,結果那名守衛反而因為力道過大往前摔了一跤,那吃癟的滑稽模樣讓他的同伴全都哈哈笑了起來。

    藍非並不覺得愧疚,他只想盡快離開,不料才轉身走出一步,原本站在他身後的另一名守衛竟又推了他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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