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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文 / 綺綺

    對他而言,或許有沒有她的存在,已經不再是那麼重要了……

    面對青燈古佛,回首往事,那悠悠歲月,彷彿繁華一夢,日夜諦聽著鐘鼓和更漏,冷情兒默默無言地一任芳華虛度。

    這一段日子,冷情兒專心誦經卷、參神佛,日擔水砍柴。夜習法焚香,打發著寂靜似水的歲月,往昔的恩怨情愛在理在的她看來,似乎也都與她毫無關聯了。

    心如止水、形同槁木的冷情兒,除了陪侍古剎裡的女尼們燒香禮佛之外,偶爾就如此刻一般,長跪在佛堂大殿之上。閉目誠敬誦念著經文。

    靜靜凝覷著眼前長居廟中已近三月有餘的年輕女子,慧光師太的心中滿是疑竇。

    打從去年冬末,這位姑娘總是在一定的時間來到殿上。然後對著菩薩虔誠誦經,一待就是一整個下午,且不到一定時辰,她總是不會起身的。

    而她這般模樣,也已經有整整持續一個冬季了,期間從未間斷過……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慧光慈祥一笑,「施主如此虔誠禮佛,來日必有福報啊!」

    聞言,冷情兒微微睜開了雙眼,淺聲回道:「我不求福報,只願蒼天百姓安居樂命,共享太平。」

    「此乃大愛,可取可取。」慧光微笑地點頭稱許。

    「師太,小女子有一事相求。」冷情兒放下胸前合十的雙手,緩緩站起身來。

    「施主請說。」

    「我願以今世肉身長伴菩薩左右,一生潛心學佛。」冷情兒頓了頓。堅定一語,「但請師太為小女子行圓頂之儀吧!」

    「阿彌陀佛,慧光見施主應有紅塵俗事未了,斷然遁入空門恐非心中所意。」

    「不,這事我心意已決。」冷情兒取下繫於髮髻間的金釵,讓一頭潑墨般的烏亮披洩兩肩,「唯有紅塵情絲盡斷,我才能專心學佛問禮。」

    「姑娘並非應是佛門之人,若真心誠意向佛,帶髮修行亦可,無需落髮。」慧光再三婉拒,怕她是因一時情傷才郁遁空門。

    一切紅塵俗事,皆是情字擾人啊!

    第0章(2)

    感覺師太無意收她為徒,水眸一瞇,性情剛烈的冷情兒為了取信師太,旋即握緊手中髮簪,毫無預警地讓簪尖將右手掌心劃破一條深深傷口。

    鮮血很快溢流而出,穿透了她的指縫,染紅了殿內一地大理石板。

    「施主,你這是?」慧光心一驚,上前欲為她止血。

    「我以斷掌中姻緣明志……」她澀然的望向慧光,「您就成全我吧!」

    「你這又是何苦?」慧光搖頭歎息不解。

    「唯有長伴青燈佛前,才能了卻我一生為情字執著。」冷情兒蕭瑟低語,「倘若不能如此,我這一世也苦於為人了。」

    如果就連佛門寺院都容不下她的話,那麼她也只有一死求得解脫。

    「唉!一切都是情債冤孽啊!」慧光感慨的長歎口氣,卻仍不立刻允諾她,「施主若真能看破紅塵,佛門自然能為你而敞。」慧光雙掌合十,語重心長的道:「但在皈依法門之前,還望請姑娘再三思吧!」

    「師太?」

    「施主就姑且茹素三天,三天之內倘使出家之志仍舊不變,貧尼自當為施主剃度出家。」為了不讓她再有尋短之舉,以出家人慈悲為懷的心理,慧光只有暫且退一步著想。

    「多謝師太肯允。」冷情兒蒼白的面容上終於擠出了一抹淡淡微笑。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待師太走遠,冷情兒垂眸瞥覷了一眼手中沾染血跡的金簪,這支髮簪正是當初她與聞天放一行人夜遊江南城內,他親自為她買來,且親手為她簪上的那一支。

    所有的過往如同晨霧雲煙,全都消逝得無影無蹤,她還空留著這支簪子又有何用?

    心仍隱隱泛疼著,淚水卻早已經流盡,再也淌不出一滴淚水來。她緊緊捏握著與他之間唯一的聯繫,揚手一放一一

    金簪在艷陽空中劃出一道道晶瑩絢爛的光芒,接著是一陣陣水花濺起的水波聲。就這樣,她靜靜看著簪子沉入湖中,看著原本平靜的湖面泛起一道道漣漪,又看著湖水慢慢恢復了先前平靜無波的沉寂。

    但願上蒼能助她一臂之力,讓她的心也如同此湖一般,終將回歸於平靜,不再有大風大浪的那一天來臨……

    已經整整一個冬季過去了!

    自從她負氣離亭的那一天起,他就再也沒聽見她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令他心中逐漸累積著一股莫名的煩躁,鎮日生立難安。

    該死!那丫頭真的打算永遠離開他了嗎?

    在她留書裡說了,她這一輩子再也不會出現於他面前,那……應該只是一句氣話吧?

    一連數月,他始終難尋她蹤影,一股漸生的不安感,每每襲擊著他的心緒,令他再也沉忍不住,打算放棄江南等地,回頭一路往京城找去。

    上天助他,可別讓那個笨丫頭跑去做什麼傻事才好。

    擰著眉,聞天放一手捂著疲憊的倦容,神情萎靡地坐臥於靖王別府的廳堂內。他已派人繼續前往江南四周等地找尋她的蹤跡了,怎奈足足找了一個嚴冬,也尋遍不著她的身影,彷彿她已在這人世間蒸發,了無音訊……

    「真是可惡至極……」好個不知好歹,該死的鬼丫頭!她當真弄不明白,他究竟有多在乎她嗎?

    原本他甚至還打算將缺空已久的福晉之位雙手奉上,只為博得她歡心一笑,不料這丫頭不解風情也就罷了,居然還看不透他的心意,一跑就不見個人影,想到就令人火大!

    「找出她!」再也忍受不了漫長等待,他決定搬出殺手鑭。

    一旁的蒙格,挑高了一邊濃密的眉毛,面無表情地靜候指令。

    「三天,我只給你三天的時間。」聞天放冷戾的黑眸一瞇,言簡意賅,「無論死活。」

    蒙格微點了頭,回身踏出府門,領旨而去。

    光明寺內,冷情兒著一襲墨色長衫,雙手合十,長跪於佛室之前,星眸垂斂,虔誠而沉靜地祝禱著經文、面容安洋而靜寂。

    今晚,將是她擺脫一切苦厄,脫胎換骨的時候了。

    「姑娘,你可想透徹了?」慧光不願輕易執起盤中刀剪,希望她是真想清楚了才好。

    「請師父為弟子行儀吧!」冷情兒堅定一語,然後繼續嘴上念著經文。

    「好吧!」慧光見她心意已決,也不再多說什麼,撩起一紹她整齊披散於肩後的秀麗長髮,朗誦道:「一刀願斷一切惡。」

    語落,一段長髮即飄揚墜了地。

    隨即又一聲朗道:「二刀願修一切善。」

    同樣的,第二綹長髮也在繚繞的梵音聲中緩緩飄落。

    「三刀誓度……」就在這最後時刻,慧光倏地止住手握中的刀剪,震愕莫名地瞪著冷情兒光裸的頸背上,那一塊尾指般大的粉色梅形胎記。

    匡啷!

    刀剪由慧光癱軟的手中滑落,發出一聲刺耳聲響。此舉引來冷情兒以及其他誦詠經文女尼的側目,她微仰起頭,不解地望向神色驀然丕變的慧光。

    「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

    「姑娘……姑娘可是杭州人氏?」慧光屏息續問:「府上……可姓冷?」

    想起那自私的父親,血色自冷情兒臉上褪去,傷心的過往完全回到她的腦海中,不禁澀澀低語,「正是。」

    「那麼姑娘今年芳齡可是二十有一了?」慧光抖著嗓音又問。

    見慧光不再為她行圓頂之儀,反而問起有關於她的身世來,冷情兒不覺又是一陣奇怪,「今年我的確滿二十一了,敢問師太何以得知呢?」

    「這……」慧光垂下眼睫,掩飾住她此刻激動的神情,解釋道:「貧尼猜想,或許姑娘正是貧尼……所認識的顏氏女施主所失散多年的女兒。」

    顏氏?那是多年前棄她與父親而去的娘親姓氏,「難道師太認得我娘親?」

    「多年前,顏施主曾是貧尼最要好的友人,她經常向貧尼提及那與她無緣的女兒。」慧光面帶哀愁,輕聲道。

    「無緣?」情兒冷嗤了聲,道:「若不是她一意孤行,拋夫棄女,怎會令我母女兩人落得緣淺情薄?」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怨不了旁人的。

    看著冷情兒一張冷凝的小臉上全是不諒解的表情,慧光所有到嘴邊的話又生澀地吞回肚裡去。

    沒錯!當年的她確實是因為受不了貧困的日子,加上丈夫經常因生活中稍有不順遂,便無情地對她動輒責打,在一次偶遇之下,她遇見了一名願意承諾給她一生幸福的男子,就連夜跟著那名男子離開了杭州。

    豈料那男子並非是個正人君子,其真實的身份,不過是個拐騙婦人的人口販子,是見她有幾分美色,預備將她哄騙專賣進妓院的大惡人。

    心知被騙,好不容易趁男子酒酣耳熟之際,脫逃至人聲鼎沸的大街上,卻因前途茫茫,又無顏返家,心如槁木的她遁入了空門,寧可面對青燈古佛,了此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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