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千尋
「我本來是替自己做的,但是……」大概沒機會穿了,她本想,和阿壢的婚事低調些,關起門來小小操辦,看見的只有自家僕人,紅的白的都無所謂,誰知道那樣一個模稜兩可、猜不出意圖的笑……啊!不想了,再想下去會發瘋。
黎育清明白她的意思,拉起她雙手,說:「待我大婚後,讓劉管事把這件衣服送到將軍府,我在上面繡一些圖案,讓它看起來更喜氣些。」
「別別別,別在上頭搞一堆花花綠綠的,我就是要這樣的素雅高潔。」再嫁的女子強調貞潔,似乎有些匪夷所思,但她就是要這樣,要把貞潔在自己作主的婚姻裡頭,雙手奉上。
「蘇致芬,你小看我!你以為我會用一堆顏色破壞你的設計?」這話不是疑問,是指控,指控蘇致芬不相信自己的能力。
「還拿大了,敢跟師父生氣?」
「你,侮辱我的尊嚴。」
蘇致芬後悔了!
鼓吹人權、教導智慧,聰明了別人卻讓自己少了隨心恣意,唉……她真懷念那個自己說一,就忙不迭點頭同意的黎育清。
「好吧、好吧,我道歉,等你成完親,這件禮服立刻奉上,要怎麼搞,全由你作主。現在,試嫁衣先。」
「不如我們一起試?」
蘇致芬想了想,點頭。
她們從瓷姑娘身上脫下嫁裳,蘇致芬先幫黎育清,黎育清再幫忙蘇致芬,兩個人笑嘻嘻地替對方調整衣服,像玩扮家家酒似的。
穿好衣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臉上都帶著微微的幸福紅暈。
千百年來,所有女人都一樣,打小便期待當新娘子這一天。
一個夢想中的男子、一場夢幻婚禮、一件讓人動心的嫁衣,她們都期待從今往後,迎接自己的是一生一世享不完的幸福、受不盡的呵護。
「育清,你真美麗。」蘇致芬發出讚歎聲。
她終於明白何謂目不轉睛,她上上下下打量黎育清,並非在欣賞自己的作品,而是滿腦子想著,那個小小的育清,怎麼會出落得這副傾國傾城的妖孽樣呢?
「胡說,你才美呢,現在的你,京裡大概沒有女人可及,我看,就是公主娘娘也比不過。」黎育清不曉得,原來女人身穿白禮服,可以優雅純粹、聖美高潔至此,若蘇致芬穿成這副模樣,站到阿壢面前,得來的笑容肯定不難理解,因嘴角掛上的兩道口水,會直接證明他的心意。
「你不就是公主娘娘?我可沒自信贏你。」蘇致芬笑著捏捏她的小臉。
「第一,我是冒牌貨。第二,你不必贏我,因為有眼睛的人都會曉得你有多美麗。第三,如果你以真面容示於我爹爹眼前,那位真公主肯定沒有出頭機會。」
「你爹爹不是不好,只是對男人,我有嚴重潔癖,不用別人用過的二手貨。」黎育清額頭冒出三道黑線,意思是……齊靳也是二手貨?
蘇致芬見狀,知道她在想什麼。
她笑道:「是,沒錯,齊靳是二手貨,不過是你先看上人家的,就不能計較太多,誰讓人家二手還二手得這麼光鮮亮麗,舊LV價格還是地攤貨的好幾百倍呢。」
「只是啊,千千萬萬聽我一句,以後別故做賢良、裝大度,替他把小妾一個個往房裡收,你以為這樣子男人便會感激你、尊重你?不會的,他們只會認定三妻四妾是千載萬代傳下來的規矩、是開枝散葉的基本條件、是毫無疑問的理所當然。」
「我明白的。」娘的死、楊秀萱的下場,她一清二楚,禍因何處。
女人的嫉妒往往比男人的怒火更可怖。何謂閨閣教育?便是用一堆訓示來教導女人,嫉妒不可以、賢淑寬容才行,身為好女人,就要把男人的快意擺在自己的情緒前頭。
但嫉妒是天性,自私也是天性,自己過得不好,怎能眼看別人囂張順心?
且天性無法被古訓壓抑,只能把女人變造出兩張臉,一張在男人跟前的賢德樣貌,一張在其它妻妾面前的惡毒刻薄。她們不會在明面上訴真心,只在暗地裡惡事做盡,若非如此,怎會每個大戶人家家裡都有一堆不能出口的陰私事?
「幸福和諧的婚姻,是靠經營出來的,你得花心思、花力氣,不要以為有坐享其成的權利。」她們這樣子一紅一白,穿著炫目的嫁衣,執手認真對話,若此刻外頭有人不小心闖入,定會誤以為這是哪裡來的兩個仙女。
「我知道。」
黎育清沒有表面上那般天真,早在走進齊靳的屋裡那刻,她就明白,未來,自己將面對的是什麼?
兩人聊了許多對婚姻的見解,一句一句的暢所欲言,她們之間的默契不是一天、兩天養成,她們的想法一致、意念一致,她們對事物的看法有著驚人的相似性。
聊完天,她們幫忙彼此換下喜服後,手牽手走到窗邊,看著外頭的風光明媚,繼續閒聊。
她們之間就是這樣自然的交情,不需要刻意找話題,只要碰在一塊兒,就有說不完的話語。
「嫁妝單子收到了吧?」
黎育清點頭,「嗯,每抬都是貨真價實的好東西。」前輩子也是兩百五十六抬嫁妝,也是十里紅妝,讓看熱鬧的百姓羨慕不己,只不過前世的嫁妝是致芬給的,如今卻是皇帝掏腰包,看來不管怎樣,她這個人,就是篤定了要厚嫁。
「不錯嘛,不管皇帝是為著顯擺自己國庫豐盈,還是為犒賞懷恩公主為國捐軀,嫁妝就是你的私房,可得好好籌謀籌謀。」
「知道啊,我心裡正在盤算這些呢。」
「想再做生意嗎?」
「有何不可,聽說皂廠……」
話說到一半,黎育清看見劉管事領著齊鏞從花園裡走過。
奇怪,三皇子怎麼會走到這地方,若是來買衣物,應該待在前頭鋪面上,如果是來找自己或阿壢哥哥,就該請到堂屋裡,怎會走那條偏僻小徑?就她所知,小徑會通到後面那片默林,那裡平時是沒有人的。
黎育清轉頭,在蘇致芬臉上看見相同的懷疑。
「齊鏞沒事跑到我們這座小廟做什麼?」蘇致芬知道齊鏞是三皇子,與他相識還是黎育清搭的線,當時托他把一套小兒衣物送進宮裡,送給剛產下八皇子的娘娘,初初奠定「天衣吾風」的名聲。
「不如一起去看看?」
黎育清提議,蘇致芬立刻附議。
「我知道有另一條路可以通到默林那頭,咱們往那邊。」蘇致芬拉起黎育清,快步從堂屋後頭走往默林,這條路比起劉管事帶的那條路更近,因此她們早齊鏞一步進入默林,找了棵樹、藏身後頭,眼睛緊緊盯住另一條小徑入口。
不多久,劉管事領齊鏞過來,他們走到一處院門邊,打開幾個暗鎖後,劉管事偏過身對齊鏞道:「齊公子,壢管事在裡頭等你。」齊鏞點點頭,走入門後。
蘇致芬與黎育清相視一眼,快步從樹後走出,雙雙搶在劉管事前頭,盯住對方,蘇致芬滿臉的似笑非笑,讓劉管事看得心驚膽跳。
「我就想嘛,怎會問個事吞吞吐吐,原來劉管事早己經讓阿壢給收了心,改認主子啦,行!要不要我把劉管事的身契給阿壢送去?」蘇致芬這是在撒氣。問他阿壢在哪裡,一推三不知,齊鏞一開口,馬上把人往裡頭帶,最過分的是,她還不曉得這片默林後頭別有洞天,這主子,她做得可有些窩囊。
劉管事被蘇致芬的諷剌嚇得雙膝跪地,一顆頭垂到胸口前,看不見臉,只見到他一頭灰白摻雜的白髮。
「事情不是主子想的那樣。」
「不然是哪樣呢?」蘇致芬淡問。
這、這……這要他怎麼解釋才好,劉管事苦著一張臉,話要怎麼說啊,一個個來頭比天大,讓他這個小小賤民怎麼開口?
他蔫了臉,一顆頭又乖乖垂回去。
「算了,不想講就別講,免得謊話一通,我還難辨真假,把門打開吧,我要過去。」蘇致芬下令。
劉管事為難地看看主子、再看看那扇門,一句無聲歎息後,他起身,拿起腰間那串鑰匙為她開門。
第三十九章阿壢露餡了()
這是座荒廢的舊園子,應該沒人住吧,到處雜草叢生,有的將近一人高,不過幾棵多年老樹倒是長得茂密偉俊、綠意盎然,房子有些斑駁痕跡,樑柱上的雕刻許多細部處己經模糊,蜘蛛網結得到處都是。
黎育清和蘇致芬心生懷疑,阿壢幹麼置下這間空宅子?
眼看前頭的鋪子,裁縫、繡娘都快住不下,有這樣一大塊地,就能擴大規模,何必到處尋地開分店,再擔心舊客不願換地方的問題。
走小徑、上階梯,過雲廊、穿池塘,她們走過好一大段,才隱隱聽聞人聲。
循聲而往,遠遠地,看見阿壢和一名穿著黃色衣服的中年男子在涼亭中對坐,兩人執棋,一面下棋一面談話,而齊鏞站在他們身旁服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