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金妍
他們倆從小就玩在一塊兒,親如兄弟,所以在私底下他對單辰說話也沒有太多顧忌,而單辰也並不在意。
「什麼犯懶?我只是出來口氣罷了。」單辰輕笑道,的確不介意舒盛的口無遮攔,這表示舒盛此刻並未將他當太子,而是摯友。
「對我來說,這就叫犯懶。」舒盛來到他面前,納悶的瞧著他手中的那串花。「你何時對花有興趣了?」
「剛剛才生出的興趣。」單辰將花好好地護在掌心內,嘴邊的笑意又深了幾許,隱含著只有自己明白的心思。
就在剛剛,他的心尖上開了一朵花,那花兒嬌嫩羞澀,還需要好好呵護,將來才能展現最燦爛美麗的姿色。
而他,會為護花人,只護自己心上的這朵嬌花,讓這嬌花只為他一人綻放,只為他一人而嬌艷……
絡緯秋啼金井欄,微霜淒淒簟色寒,孤燈不明思欲絕,卷帷望月空長歎……
是誰?誰在輕吟著那首詩,那首摧人心肝的〈長相思〉?
一片空寂的黑暗中,他思緒縹緲、昏昏沉沉,只有一個女人的聲音斷斷續續傳入他的耳裡,起他微弱的反應。
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綠水之波瀾。天長地遠魂飛苦,夢魂不到關山難……
吟詩之人語調中帶有濃濃的惆悵,像是有無限心酸無法道盡,只能反覆吟著這首詩,這首令人心痛的詩。
夢魂不到關山難……長相思,摧心肝……
他一睜開眼,四肢百骸的知覺也跟著迅速恢復,他意識到,自己躺在一處幽暗的地道裡。
地道的兩旁壁上鑲嵌著數不清的夜光石,正散發著淡淡的黃白幽光,使他得以看見四周的景物。
而此刻的他居然枕在一個女人的大腿上,女人見他終於恢復意識,原本的愁緒一散,即刻漾起笑容。「你醒啦!」
「呃?」單征樊一驚,馬上從她的腿上起身,戒心十足,但他才一有動作,全身上下便傳來疼痛感,看來是從殿閣上落下來時受了不少傷。
他捂著悶痛的口,看著女子仍跪坐在他的左手邊,一動也不動,右邊的地道則已被坍下的殿閣梁木給堵死,漆黑一片。
他到底昏了多久?發生這場意外,其它護衛們應該正在上頭急著想救他吧,但要從這裡出去已經不太可能了,他必須另尋其它出口才行。
他轉而瞧向女子,她看起來只有十八歲上下,臉蛋精緻柔美,像是出身良好的大家閨秀。
但如果真是大家閨秀,又怎會出現在王宮廢墟內?而看她身穿白衣,難道之前引誘他追來的人就是她?
單征樊警戒的瞪著她問:「是你將我引到這兒來的?你有何目的?」
「我只是想單獨與你會面,不想有其它人礙事。」女子見他防備的神色,原本的欣喜已無蹤影,只剩無奈苦笑。「殿閣倒塌是意外,我絕不願見你受到任何傷害。」
她一見到他,馬上便認出了他就是她等待之人,眼看他的長相和當年的單辰竟有八分神似,讓她感到既開心,卻也有著無限感傷。
只因為,她再也無法從他臉上見到當年溫煦如陽的笑意,現在的他冷漠、防心重,早已非當年的他。
女子神色懇切,不像是在說謊,況且若非有她出手相助,此刻他大概已被壓在梁木之下,想活也活不了。但她的出現太過奇怪,單征樊還是無法輕易相信她。
「我與你素不相識,你為何要見我?」
她的樣貌對他來說是陌生的,但不知為何,他又感到似曾相識。
是錯覺嗎?他總覺得自己應該認識她,但這是不可能的事,他確定自己不曾見過這女人。
「我在……等你歸來。」女子繼續無奈苦笑,明知他不會相信,她還是說了。
然而單征樊誤會了她的話。
「等我來?你到底是誰派來埋伏在王宮內的,竟然知道我會出現?」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女子本想辯解,但她有難言之隱,之後還是沮喪一歎。「唉,罷了,無論你信不信,我只能告訴你,我並非誰派來的,我……只為了你而出現。」
「你不肯說實話,那咱們也不必再說下去了。」
單征樊掙扎著起身,沿著地道的牆面行走,希望能趕緊找到出口回到地上,免得吳廷等人擔心他。
他知道這是王宮下隱藏的密道,供王室避禍逃脫用的,有好幾個出入口,只不過前世的他不曾走過,所以他現在也只能憑著感覺盲目亂闖了。
女子見他完全排拒她,感到非常失落,卻也只能默默跟在他後頭,想著到底該如何繼續和他攀談。
他終於歸來了,然而他已不再是從前的他,而她……也是一樣……
第2章()
單征樊不再和後頭緊跟著他的女子說話,努力尋找出口,卻還是分神注意她的一舉一動,免得她乘機偷襲。
她到底是何身份?從哪裡來的?從她引他過來的身手可以知道,她絕非尋常人物,只是,她如果想要他的命,大可以不救他,甚至在他昏迷時直接解決掉他,但她卻沒有這樣做,為的又是什麼?
我在……等你歸來……腦海內突然響起她這一句話,讓他感到莫名可笑,她剛才說這話時的語氣,好似已經等了他許久許久,那柔情似水的瞳眸,情真意切,完美得幾乎找不出任何破綻。
但他怎麼可能會輕易相信一個陌生女子?或許她不但武功好,戲也演得精湛,目的就是要卸下他的心防。
在地道中摸索了約莫兩刻鐘,他終於見到一道往上延伸的樓梯,他毫不猶豫的往樓梯上走,在樓梯頂端碰到木板,因為年久失修,他稍一施力,木板就被他頂開來,透出一道光線。
看來已經過了一夜,外頭天色大亮,他將木板往旁一推,走了上去,發現自己來到了另一座殿閣,而這座殿閣……他再熟悉不過了!
是國後殿!經過一百多年的荒廢,國後殿內的景象早已斑駁得不原樣,陽光從破敗的窗外照入,照出一室的滄桑舊塵,也照醒了他不少回憶。
內心隱隱抽痛,他茫然無頭緒的在國後殿內走著,無論走到哪兒,似乎都還殘留著顏兒的身影,似乎只要他一轉身,顏兒就會出現在他面前,漾起絕美的笑顏輕喚著他。
他的妻呀,僅僅十七歲就嫁給他的妻,那唯一開在他心上的美麗花朵——
「太子妃,您今日的氣色可真好。」
妝台前,賀蘭顏正坐著讓宮女梳妝打扮,宮女一邊幫她盤發,一邊讚歎不已,那張嘴可甜了。
「還不是和平時一樣,哪裡好了?」賀蘭顏倒是沒什麼感覺。
「怎會一樣?太子妃眉眼含笑的,一臉被太子殿下疼寵出來的嬌艷之色,將太子妃襯托得益發動人。」
賀蘭顏終於透過明亮銅鏡睨了後頭宮女一眼,難掩嬌羞。
「少貧嘴了你。」
「奴婢可是實話實說呢。」宮女馬上擺出一臉無辜的模樣。
「少說點話,趕緊做好正經事吧!」
「是。」宮女輕吐尖,知道太子妃在害羞,也就識相的住了嘴。
她真的眉眼含笑嗎?賀蘭顏輕摸著柔頰,望著銅鏡裡映出的自己,想起了和單辰初遇的那一日。
她不知道他是太子,甚至連他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那一日逃得心慌意亂,卻依舊將他俊雅高貴的樣貌記得清楚,牢牢的印在心上。
本以為兩人只有一面之緣,沒想到他不知從哪兒得來的消息,竟來到她學琴的師傅居處找她,當她再見他出現時,腦袋一片空白,心兒依舊狂跳,就像初次見到他時般呆愣住,不知該做什麼反應。
現在想想,她是在見到他的第一眼時,就對他動情了,只是因為她那時還迷迷糊糊的,不明白自己的心思,才會手足無措,徒讓他看了不少笑話。
之後,她經常與他在往來自家府邸與師傅居處中間的空檔私下見面,也知道了他太子的身份,越與他相處,她也對他越加傾心,心想著若能與他結為連理,那不知該有多好?
不過這樣的心思只能藏在心中,直到半年前,她剛滿十七後沒多久,一道聖旨頒下,她為他的太子妃,埋藏在心中的願望就這樣實現了。
一想到兩人婚後的甜蜜,賀蘭顏壓抑不了發自內心的喜悅,淺紅的唇瓣漾起笑弧,一臉沉浸在幸福當中的嬌柔模樣。
此時單辰從後頭靜靜走來,接過宮女手中的金花流蘇釵,無聲示意宮女退下,由他親自幫她插上金釵。
「到底是什麼事情,讓顏兒漾起如此美麗的笑顏?」
「呃?」賀蘭顏頓時回神,見到單辰那一臉好奇的笑意,倒是羞紅起臉。「殿下……」
「你可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她是因為想到他而笑的,這教她如何開得了口?她硬是耍賴到底。「臣妾剛才真有笑嗎?該不會是殿下看錯了吧?」
「真不說?枉費我為你準備了一個驚喜想讓你開心開心,看來是不必了。」單辰收起笑意,轉身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