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雪洚
他第一次遇到她的時候,她才十五歲,已嫁為人婦,而這個時代的十六歲,卻是連結婚都沒有自主權的年齡。
他不能要了她,這是犯法的!更何況,她連他是誰都不清楚!
他強迫自己放開她,卻在她癡迷的眼裡瞧見了留戀不捨。
「水綾……」他訥訥吐出她此世之名。
水綾霍地清醒,為自己適才的回應而羞慚不已。
她怎麼在父親的葬禮上跟一個還稱不上熟人的男人接吻……而且他還大了她這麼多歲數。
第章(2)
「你……今年幾歲了?」她不好意思看他的臉,垂著頭,望著腳尖。
「三十二。」
十五歲!他們竟然差了十五歲?!比她想像中還要多了五歲,這樣的年齡差距都可以生出一個她來了!
「只是十五歲。」他淡淡地說。
這藩籬並不高,他可以等她兩年、等她四年,他都還不算老,他仍處於人生精華期,真正會阻撓他們的,另有其他……
他語氣的淡漠讓水綾好生奇怪。抬眼端詳著他,他的表情平和,可是眼眸蘊藏的豐富情感連無血無淚的人都會撼動,何況她……她發現自己對他有感覺,他的深情注視會讓她悸動,她喜歡他吻她時的溫柔,唇上殘留的溫度讓她眷戀不已。她不自覺的舔了舔唇,喉間有著乾渴。
「叔叔……」她大膽的問了,「你喜歡我?」
他沒有很快的回答她的問題,只是不停止的端凝著她。
「叔叔?」
「不是喜歡……」他搖頭,唇瓣逸出歎息,「不是喜歡。」
水綾胸口如挨了一拳,張著唇,血色自她嬌嫩的臉龐褪去。
不喜歡她?不喜歡她為什麼要這樣看著她?不喜歡她為什麼要親吻她、抱她?
她的小腦袋裡想不出理由,然而這樣的答案讓她的心好疼,疼得像是心臟被緊緊捏住了。
「現在的你不會懂的。」他抓起她耳邊被遺忘的一線髮絲,手指挑弄著,「你不會懂我是……」
「綾綾!」
耳旁傳來母親的叫喚,水綾轉過頭去,髮絲離開了他的掌握,在風中飛揚。
「媽!」文靜嫻蒼白虛弱的身子搖搖yu墜,水綾連忙過去攙扶她,「你怎麼出來了?」
「我們該送你爸走了。」
水綾聞言雙瞳黯了下來。
文靜嫻抬頭,看到了站在水綾身後的袁夏駒,斂起母親的溫柔,端正神色,不卑不亢的說道:「袁先生,你請走吧,你家的『好意』,我們心領了。」
袁?!水綾震驚不已,倏然回頭,「你是袁家的人?」
「他是肇事者的弟弟。」
水綾難以置信的看著他。
他是兇手的弟弟?!那他剛剛對她所做的是什麼?
「有錢人就是這樣?!」水綾咬牙切齒,看著他的眼瞳蒙上了一層恨意,「生命在你們眼中渺小如草芥,你看不起我們,假惺惺地送錢過來,以為用錢什麼都可以打發、都能得到嗎?滾開!滾離我家,不要弄髒了我爸的靈堂!」她暴怒的吼著,深深覺得被羞辱了,他一時好玩戲弄她,而她竟然還感到悸動!
早知道她一定會誤會!就算沒有剛才的一時忘情,他們之間的藩籬依然高如山,那是恨,對殺父之痛的恨,即使兇手不是他,然而這頂仇恨的帽子是扣在袁家人的頭上,扣在酒後駕車撞死人,卻用錢撫平一切,壓下新聞、壓下案件,被無罪釋放的袁家人頭上。
袁夏駒沒有動作,他站立在原地,目光不曾自水綾身上移開。
他的戀人啊!是否今世仍不得相戀……
「你跟他發生了什麼事嗎?」文靜嫻發現袁夏駒看著她女兒的眼神很不一樣。
「哪有!」水綾轉過身,「我恨死那個人都來不及了!」
「走吧!」文靜嫻無心探究,丈夫的死早已弄得她精疲力竭,未來的路還這麼長,她真的沒有把握能夠好好走下去。
巷子裡的空氣恢復寧靜,袁夏駒佇立了好一會兒,突然開口道:「你在吧?」
每一世,當他遇到了她,那個女人總會出現,橫互在他們面前,在已經坎坷的路程上更添荊棘。
四周靜悄悄的,除了地球上運行的生物所發出來的聲音,聽不見另一個次元的聲音。
「出來吧!」
他等了一會兒,仍不見那幽魅的身影出現。他心生納悶,她不可能看到這樣的情形肯隱忍住在暗處裡大笑,而不出來譏嘲、諷刺、毒言。
她不可能放棄這樣的機會。袁夏駒心裡疑惑,
抬頭仰望天,空氣裡瀰漫著一股詭譎的氣氛。
◎◎◎
水綾咬著筆桿,望向蔚藍的天際發呆。
她昨天做了一個奇怪的夢,老實說,夢裡的情境她已經全都忘光光了,只記得有水漫淹過她的頭頂,隔絕了她的呼吸,胸口發漲,她奇異的感覺到疼。做夢不是不會痛的嗎?那為什麼她會有感覺?除了痛以外,她還感覺到深沉的悲傷。那是即將失去最最親愛的人的悲傷,當她醒來的時候,滿枕淚,而搖醒她的母親坐在床沿,擔憂的望著她——
「做惡夢了?」文靜嫻擦掉女兒頰上的淚。
水綾點點頭,眼裡驚悸猶存,「我夢到我淹死了,胸口積滿了水,好痛、好痛,又夢到要和某人分開了。心也好痛。」「你是因為爸爸的關係才做了這種夢的。」文靜嫻幫她拉好被子,溫柔的撫摸她的臉頰,「因為爸爸跟我們分開了,所以心痛。」
不是!她可以感覺到那個某人不是爸爸,那樣的痛更深、更沉,像是鐫刻在靈魂上,生生世世難以磨滅的痛楚。
但她沒有將自己的感覺說出來,母親含淚的眼,使她覺得不應該把實際的感覺說出來,而且夢裡的情形在醒來時她就忘光了,只有感覺依舊存在。
「媽,」她拉著母親的手,撒嬌的說:「跟綾綾一起睡。」
「來吧!」
母親將她帶到房間去,水綾這才發現八歲的妹妹跟十二歲的弟弟早就擠上母親的那張大床了。
翻上床,水綾睡在父親生前的位置上。
「從明天起,綾綾要代替爸爸的位置,照顧媽媽還有小軼跟小漾。」
文靜嫻微笑,輕握女兒的雙手,「那你要勇敢點喔,別被惡夢嚇了。」
「嗯!」水綾用力一點頭,「以後如果媽媽做惡夢的話,換綾綾幫媽媽喚醒。」
「好!以後媽媽就讓綾綾照顧了。」
嘴上是這麼說,但如果她當真提出要休學去找工作負擔家計一事,媽媽是絕對不會答應的。
該怎麼辦才好呢?
水綾托著腮,深深歎了一口氣……
「水綾!」
突然聽到自己的名字,水綾嚇了一跳,忙站起來,耳裡殘留老師最後的語音,是要翻譯一段句子,她忙不迭拿起課本,一口氣將一段課文給翻完了。
老師望著她的臉有著無奈,「你翻得很好,但我叫的不是你,我是叫賴卉齡。」
班上同學一陣大笑,水綾一怔,這才發現自己鬧了個笑話,不好意思的摸摸頭,紅著臉坐下。
「對了,水綾,下課後你到導師辦公室去,你們班導師有事找你。」
「好。」
導師突然找她會有什麼事呢?說不定也是為了她父親過世的事要跟她商量吧!也好,她順便可以問問她,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說服媽媽,要不然,看能不能找到兩全其美的方法。
她不自覺的將筆桿放進嘴裡,面對著窗外,又發起呆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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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綾到導師辦公室後,導師說了一些安慰的話方才進入正題。
「你未來的學費已經有人幫你付清了,所以以後你不用擔心學費的問題。」
「誰幫我付的?」水綾凝眉,想不出來交友不太廣闊的父親會從哪跑出來如此闊綽的朋友。
「是善心人士,他囑咐不用讓你知道他的名字。」
水綾才不相信會從天降下一個善心人士。
她父親被撞死的消息報紙上不見半篇報導,官司在警察局那裡就被壓下來了,這樣一個攸關人命的案子,竟然如路上天天可瞧見的擦撞事故一樣的處理,要他們「私下和解」??br />
她死了父親,怎麼可能願意私下和解!
無奈他們只是一般市井小民,比不上人家財大氣粗、有錢有勢,又有政府官員當靠山,除了把委屈往肚裡吞,把恨意藏在心底,他們沒有任何反抗之力??br />
這樣位於小角落的受害者,怎麼可能會有人跑出來資助?!
「長腿叔叔……是不是姓袁?」
她想起那個惡劣分子,袁家的小兒子,他在父親的葬禮上親身送過來一張支票,支票數目高達八位數,她父親一輩子都賺不到的錢是袁家的補償!
一千萬!對袁家來說或許是九牛一毛,可是它換不回一條生命,摸不回她親愛的爸爸,更不可能消弭他們一家子的恨!
導師怔了下,搖頭道:「不是!」
水綾才不相信。如果真的不是,導師會有猶豫的情形發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