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蔡小雀
玄懷月盯著伏跪在自己腳下微微顫抖的嬌小女子,一頭烏鴉鴉的長髮綰了個不起眼的髮髻,單薄纖瘦得像是沒幾兩肉的身子穿著簡單的淡綠色春衫,就是後頸那一抹雪白頗有點意思。
「抬起頭來。」他心念微動,懶懶開口。
抬?還是不抬?抬了怎樣?不抬又會怎樣?
不知怎的,她腦子裡亂得儘是一堆有的沒的,最後還是礙於形勢,慢慢抬起頭來,沒想到才一眼,登時大大倒抽了一口氣。
驚艷啊!
但見大老闆生得一副濃眉銳眼、英挺俊朗的好美貌,身軀更是高大偉岸,自結實的胸膛到修長的雙腿,那鬆鬆掛在寬肩厚胸窄腰上的玄色長袍僅微微攏住,幾乎是半掩半露出那抹古銅色美好春光,以及極其霸氣盡顯的男色迫人而來……
啊!不行了不行了!苗倦倦及時捏住了發熱的鼻子,堵住險些歡快奔騰而下的兩管鼻血。
相較之下,玄懷月在看到她抬起頭來的那張脂粉不施、素淨鵝蛋小臉時,微生起的一絲興致瞬間消散無蹤。
唔,是青菜豆腐款的,沒味兒。
「下去吧。」他哼了聲,意興闌珊地一揮手。
這麼走運?
「謝王爺!」苗倦倦聞言大喜,忙一手捏著鼻子,一手抓著釣竿,不忘匆匆磕了個頭。「奴婢告退。」
……就差沒有歡呼出聲了!
玄懷月有些愕然地瞪著那跑得比兔子還快的嬌小背影。
「是以退為進嗎?」他摩挲著下巴,琥珀色的眸子微微一閃。
拙劣!
想他玄懷月縱橫沙場和情場十數年來,什麼樣男人女人、明的暗的伎倆沒見過?故意假意教他撞見,而後故作閃躲地速速離去,莫不是以為這種欲迎還拒的戲碼就能勾得他上心了吧?
他濃眉微挑,嗤之以鼻,下一刻毫不留戀地轉身重回方才纏綿熱烈的「床戰」上。眼前嬌啼歡語在耳,軟玉溫香在懷,他又怎會對那根淡而無味的豆苗兒有啥興致?
憑這點子心計就想算計他,還早著呢!
心急火燎地溜回小紈院的苗倦倦,一進門就急急哇啦哇啦嚷道:「癡心,快快快,點香備酒!」
「怎麼了?怎麼了?」原坐在內間幫主子繡荷包的癡心聞聲而出,手上的針線荷包還未擱下,一頭霧水地睜大了眼。「主子,您、您額頭怎麼了?您鼻子又怎麼了?」
「別管,我要謝天酬神先!」她滿臉狼狽,卻怎麼也掩不住逃出虎口的喜色洋洋,釣竿隨手一扔,迫不及待親自動手搬起小桌子擱到窗台下。「昨天分配給咱們的青棗兒呢?還有其他零嘴兒呢?快快快,統統拿出來拜。」
「是,小主。」癡心雖納罕,還是乖乖依言行事去了。
很快的,窗下小桌上已經擺放了甜酒、青棗、藕泥餅,癡心點燃了香遞到主子手裡,但見主子接過後身姿站得挺直,端正肅穆虔誠地憑香默默祝禱了起來。
第章(2)
主子嘴裡唸唸有辭,聲音壓得低低的,可癡心還是隱約聽到了幾句:老天垂憐、狗運亨通、有驚無險、吃睡不愁、一世安生……
主子這又是哪根筋搭錯處啦?
好不容易待主子敬拜完畢,無比虔敬地將香插進小香爐裡,癡心再也忍不住了。
「小主,您剛剛不是去釣魚嗎?」
「是啊。」苗倦倦雙手合十拜完三拜,回過頭來,嘴裡含糊地咕噥,「誰知道釣到豬婆龍了。」
「咱們王府裡還有養豬婆龍?那是啥?」癡心一臉驚駭。
「哦,南方那兒也有人喊作揚子鱷……咳,我餓了,有什麼吃的?」她清清喉嚨,趕緊顧左右而言他。
「喔,有有有。」癡心拿出一碟子百花糕。
苗倦倦踢脫了鞋襪,一屁股坐進鋪著軟墊的太師椅內,迫不及待拈起一片香噴噴的百花糕就往嘴裡塞,面露喜色,口齒咿唔不清地道:「百花糕耶……唔,真好吃,哪來的?」
「王爺給的。」
「咳咳咳!」她被滿口糕屑噎得一陣噴咳,險些嗆死,瞪大了滾圓震驚的眼兒,「你,咳咳……你說什麼?」
「小主,您怎麼了?不要緊吧?快喝口茶順順氣。」癡心嚇了一大跳,慌忙斟來茶水餵她喝,一手急急拍撫她後背心。「您別貪急,這百花糕還有,王大總管說王爺新近得了個點心御廚,做了百花糕給大家嘗嘗,連咱們都分到了一大匣子呢!」
吁,原來如此。
「那就好……」她鬆了好大一口氣。「咳咳咳……」
「您先喝口茶吧。」癡心安慰道:「小主,奴婢知道您自進王府兩年來,還從未被王爺召寢過,雖是嘴上說得硬氣,可想必心底也是急了的,雖說承寵的機會看似渺茫,不過您放心,奴婢一定會幫著您想法子在王爺面前──」
苗倦倦終於順平了氣,做了個深呼吸,神情無比嚴肅認真地搭著丫鬟的肩頭道:「癡心,看著我的嘴,我、真、的、一、點、都、不、急!」
她可是混進來當米蟲的,又不是當真瘋了,還把自己扔進後院這數百名美人爭寵戰裡當炮灰啊?
瞧瞧這後院裡住著的都是些什麼人、什麼身份?
有萬歲爺清皇遠賜而來的極品美人兒,有啥啥王爺、啥啥公爺家的金枝玉葉,還有某某藩王的愛女、某某侯爺的親妹,更有各家王公大臣的侄女、甥女、孫女什麼的,再不濟,也還有馳名漠北的第一花魁、江南絕代麗人歌姬、名門貴派的玉女掌門人之類的。
她一個小小通州七品知縣家的小妾之女,若不是兩年前,她爹趁著有幸跟知府前來參加王府年宴的千載難逢機會時,塞了紅包讓王府庶務三管家把她登記進王府姬妾名單中,在其他各方勢力上貢「年禮」給王爺廣充後院的如花美女隊伍裡,把她也混水摸魚送了進來,要不,像她這款相貌雖秀美卻不甚絕艷出彩的中姿美女,恐怕排隊排上三千年也入不了王府大門哪!
想起她進王府的前一晚,爹爹的殷殷交代彷彿仍在耳邊:「倦倦,你雖是爹的庶出之女,可容貌遠勝你那些嫡女姊姊,爹的前途和官運就交到你手中啦,千萬要使出渾身解數在王府後院中殺出一條血路,將王爺的心攏絡到手,爹爹將來就靠你啦,知道沒?」
基本上,苗八旺這個萬年知縣之位蹲太久,陞官心切,如今已是死馬當活馬醫。
苗倦倦面對自家爹爹的鄭重請托,內心也是感到很抱歉哪!
怎麼說呢?倘若她是天仙下凡,或是妖姬降世,或許還可以與這後院美人一拼,也或許還有數百分之一的可能性可以完成爹爹的心願,只可惜……
哎,她實是有心無力啊!
「小主,您爭點氣吧!」癡心又想哀號了。
「咱倆又不是頭一天結識的,你主子我就是根廢柴,不認也得認哪。」她又塞了一塊百花糕嚼了起來,笑咪咪的。「癡心,你安息吧。」
「小主,人家都說色衰愛弛,失寵的小妾比搾過漿的豆渣還不值錢,像你這樣連一夜承寵都沒有過的儲備小妾,只怕將來下場更慘,萬一哪天王爺興起,要清理後院好騰位子給新人入住,或是等王爺娶了王妃、納了側妃之後,頭一批要被掃地出門的就是像你這種的。」
苗倦倦大啖糕點的動作一僵,面露一抹凝重沉思之色。
「是吧?對吧?奴婢說得很有道理吧?」癡心心下一鬆,微現喜色,再接再厲道:「所以小主無論如何都得同她們爭上一爭,說不定能教您掙出一番局面來呢!」
「噗!」她又恢復了慢條斯理地吃著百花糕的動作,笑嘻嘻道:「好癡心,多虧你提醒我。看來我是得加快動作,趁機多攢點私房,要不等被放出王府那天,兩手空空的就不好了。」
「小主……」癡心險些噴血而歿!
她剛剛有沒有在聽?她剛剛到底有沒有在聽啊啊啊──
彷彿嫌丫鬟受到的刺激還不夠,苗倦倦嚥下口中的糕餅後,忽又滿面希冀期待地想起一事。
「對了,癡心你說,這被放出府,會有遣散費吧?唔,堂堂親王府,福利應該很建全,你說這遣散銀子能不能有個百八千兩的?」
瘋了……這真真是瘋了……
癡心真恨不得自己立馬生出百斤蠻力,能三兩下將自家小主敲昏打包捆一捆直接扔上王爺的床上去,這樣就不用繼續在這邊浪費唇舌、聽這個廢柴小主說些離經叛道的胡說八道了!
「而且在王府一日,我就吃喝不愁,若被放出王府,料想也沒那等閒人有好狗膽敢納王爺後院的女人為妾。」偏苗倦倦還說著說著,越發沾沾自喜、得意洋洋起來。「嘿,這就叫拿著雞毛當令箭,往後我隨便找個小鎮一窩,便能繼續過上那等混吃等死的安樂日子,多好呀?」
癡心一時間想死的心都有了。
「您說得倒輕巧。」終究憋不住,她不甘心地問:「要是有哪天,王爺偏偏就看上您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