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寄秋
他雖是個商人,但性情更像江湖中人,瀟灑直率,有話直說,豪放灑脫得有如大俠一般。
但是真正熟識他的人可不敢小覷他,在商場上他可是笑裡藏刀的笑面虎,頗有經商手段,能在談笑中痛宰對手,讓人不知不覺失去半壁江山。
「九爺,我妹婿周明寰,兵器世家的傳人,鑄出的刀劍天下無雙,明寰,這位是九爺,從京城來的,複姓東方……」一進偏廳坐下後,孟觀滔滔不絕為兩人介紹。
來自京城,複姓東方……東方是國姓,唯有皇家子孫……周明寰心下一驚,面上卻不露半絲情緒,黑瞳幽然地看向對面一身尊貴氣息的卓爾男子,心中已有定數。
九爺……九皇子東方浩雲,明妃之子,眾皇子中最不出色的一位。不出色?看著面前的男子,周明寰心中略有領悟了。
孟府的東暖閣是男人聚會的場所,佳餚與酒香味飄香千里,不時傳來幾聲爽朗的笑聲,賓主盡歡。
而在西暖閣裡,一臉慈愛的孟夫人擁著女兒坐上炕頭,春暖花開的季節不算冷,所以炕下並未升火,只在炕上鋪了幾層內縫細棉的錦褥,幾碟茶點一壺清茶,暖爐裡熏著香。
母女倆面對面的坐著,似有千言萬語又不知從何說起,一口茶點一口茶地悶著,有些沉悶。
噗哧一聲,受不了的孟清華先笑出聲。
「娘,女兒很好,沒有少吃也沒有少穿,周府的人看起來還不錯,沒人對女兒下毒手。」她說時輕鬆,臉上還帶著笑,可心裡明白是還沒有,未來就難說了。
驀地,她指尖不由自主的發冷,身體猶能感覺到撕心的痛楚,想起她寶貝的孩子最後連一面都沒能見到。
孟清華不敢往下想,不願再回想那椎心剌骨的痛以及怵目所見的血紅,抑或是在染紅的床褥上嚥下最後一口氣時的恨意。
「瞧你,嘻皮笑臉的,還有心思開玩笑,你是不能受氣的性子,娘當然曉得你不會委屈了自己,可是聽說周府是繼室當家,她不會從中下絆子,苛扣你們院子的開銷?」自古以來有幾戶繼母繼子能同心,不結仇已是老天保佑。
孟清華淺淺一笑,水眸生輝。「娘不用操這份心,女兒明白為人媳婦的不易,公爹雖然偏寵婆婆和婆婆生的三叔、小姑,不過你女婿也非等閒之輩,吃不了虧的。」
「這會兒你還笑得出來,真要吃了苦頭,娘看你哭都來不及。」畢竟是婆婆,光是晨昏定省就能整死媳婦,偏這孩子貪睡又貪懶,可若是不去問安又落人話柄,小倆口的日子肯定不好過呀!
「娘,我是孟家的女兒,爹一手教出的機伶鬼,你還怕我著了人家的道嗎?我不去算計別人,別人就該偷笑了,你看在商場上呼風喚雨的大哥不是被我惡整了好幾回。」她不笨,只是鬼迷了心竅又心高氣傲看不清時勢,才會糊塗了那麼一回。
「那是你大哥疼你,讓著你,你是聰慧,可總是不用在正途。娘就是不放心,擔心你鑽牛角尖,把路越走越斜,自斷回頭路。」聰明人老做笨事。
知女莫若母,女兒才剛嫁人,孟夫人已先看出她前途堪憂,以女兒不肯低頭的倔性子,認定了一件事便悶頭直走,就算撞了牆也不認為自己有錯。
是他們寵壞了她,給了她太多的自由,從不拘著她,才會養成她我行我素的個性,
只要別人順著她,不肯聰勸,稍有不順心就怪罪旁人。
孟清華不否認自己是把路走偏了,不過這一次她會走對路。「娘,你睜大眼睛好好瞧一瞧吧,女兒會讓你以我為傲的。」
爹娘老了,她不能再讓他們傷心,白髮人送黑髮人。
孟夫人一聽,不太相信地拍拍女兒的手。「別太勉強,娘不求你富貴一生,就盼著你夫妻和樂,兩情相悅。」
別的不說,感情一事絕對是重點,男女間互生愛意,什麼都能容忍,女婿明寰還年輕,尚不知何謂少年夫妻老來伴,在年少時奠下的感情基礎最深刻。
縱使到了後來有再多的女人,最初的那一個總是教人難忘,就像她和老爺幾十年的老夫老妻,他身邊的女人一個又一個,個個比她年輕美麗,可是能擁有他的愛的只有她一人。
「姑爺院子裡有兩個姨娘,這兩日花招百出的想見小姐。」一回到孟府,驚秋又改口稱主子為小姐。
「驚秋,你話太多了。」孟清華斜眼睨她。不過是姨娘罷了,見不見在她一句話,她還拿捏得住,翻不出她的手掌心。
「小姐,奴婢是為了你好,要是不告訴夫人,奴婢都快憋壞了。」心直口快的驚秋
不若斜月沉著,有什麼說什麼,雖然忠心卻常好心辦壞事。
「以後你再多話就留在孟府,不用跟我回來了。」她這般毛毛躁躁,遲早會出事。
「不要呀!小姐,奴婢以後都不說了,奴婢閉嘴。」一說完,她用雙手摀住嘴巴,表示再不多嘴。
「是『大少奶奶』,華兒都嫁人了,別亂了規矩,在咱們府裡說說還行,萬一被孟家人聽見挑錯處,可是要挨板子的。」孟夫人神色平靜地喝口茶,抿抿茶香。「姨娘,還兩個?」
「女兒應付得來。」太當回事是抬舉她們,犯不著為了上不了檯面的玩意兒勞心,擺著當風景看便是。
孟夫人嗯了一聲。「重要的是丈夫的心,你要牢牢捉住,娘教你的那幾招好手藝沒擱下吧!」
「娘是指?」
她低笑,慈祥地看著女兒。「人的一生離不開衣食住行,有好衣穿,人不受寒,肚子一飽,不知飢餓,男人其實很好掌控的,只要你用對方法便水到渠成。」
孟清華笑了,露出了重生以來第一個燦爛若陽的笑靨。
「娘的教誨,女兒謹記在心。」
第四章洗手作羹湯()
周府廚房裡,守灶的黃婆子急得快掉淚了,她一臉焦色的東竄西竄,一下子顧著灶火,一下子扶著重達十來斤的大鍋子,一下子又飛到蒸籠旁,唯恐堆成塔的竹籠砸到主子。
「大、大少奶奶,您想做什麼讓老婆子來,小心小心……油燙呀!別燙到手了……大少奶奶別折煞老奴了,您有個破皮損傷,老婆子這條老命承擔不起哪……」
她很忙很忙,忙得腳不點地,神色比死了爹娘還驚惶,白著一張臉,連話也說得坑坑症疤,老眼泛著淚光。
不只是她,在廚房裡洗菜、削蘿蔔皮、殺雞拔毛的下人全都驚呆了,半晌說不出話來,目瞪口呆地看著穿著玫瑰紅蹙——雙層長尾襦裙的大少奶奶走過面前,繡白桃蔥綠緞面繡鞋還沾了一片菜葉。
在眾人難以置信的目光下,孟清華走向灶邊手法俐落的抄起一把刀,左手拎起一條蹙金:一種剌繡的方法。用捻緊的金線繡衣,而縐縮其線紋。或稱為「捻金」
活蹦亂跳的黃魚,以刀背敲魚頭使其昏迷,再刀起刀落地剖開魚肚去腮,刮去魚鱗,將魚用清水洗淨,兩面各劃五刀。
用鹽、糖、酒和些許清水醃漬黃魚,略放一會入味,油鍋燒熱將黃魚沿鍋邊滑入,小火炸熟後撈出,再放入蒸籠中……
炒鍋燒熱,將拌勻的糯米和白面放在鍋中以文火燒至冒煙,再將蒸籠移置鍋中,蓋上鍋蓋微熏。
同時,一心兩用的孟清華已將雞腿去骨,攤平切成十字交叉淺紋,與拍扁的蔥姜、糖、醬油和酒一起醃漬,約過了兩刻後撈起瀝干,盛於盤中再以大火蒸上一會。
倒兩碗油入鍋燒熱,放進雞腿,炸到呈金黃色便撈起,以斜刀切成小片,整齊地排列在盤中。
麻油燒熱後盛起,加蔥花和花椒油調勻,纖纖蔥指如作畫似的將油淋在肉上,青玉瓷盤頓時發出滋滋油響。
一道煙熏黃魚和一盤油淋去骨雞香味四溢,教人口水直流。
但是孟清華還未停手,她看了看灶台上備用的食材,又挽起袖子,露出一小截水嫩藕臂,刀法飛快地在肉排上劃刀,取蔥白熱油炸肉,熬煮淋醬……
動作快得讓人眼花撩亂,若非親眼所見,誰也不敢相信纖弱的孟清華能一手做出一大桌誘人的美食,她熟練技巧教人歎為觀止,即使是廚娘也自歎不如。
「哇!好香,真想嘗一口……」
不知是誰發出一聲讚歎,隨即勾起眾人的腹鳴聲,每個人都不由自主地摸摸扁平的肚皮。
好想吃,好想吃,好想吃……一張張瞪著食盤的臉無聲地渴望吶喊,那望眼欲穿的神情像餓了大半個月的災民。
「沒你們的分,趕緊把口水擦一擦,這是大少奶奶特地為大少爺準備的。你們敢和大少爺搶食?」驚秋一面護食一面趕人,難得主子親自洗手作羹湯,這麼多菜吃不完總有她的口福,她絕對絕對不會讓給別人,死都不肯。
孟清華的廚藝來自孟夫人的親授,其口味與調理方式皆與眾不同,旁人想學也想不來,堪稱獨門秘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