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寄秋
看樣子他娶了個要命的小妖精,早晚死在她身上。
「疼不疼?」他還想要她。
垂著抖顫的羽睫,孟清華輕咬朱唇,害躁地又睞他一眼,「疼著呢!都是你胡鬧,壞人……不許再問,要不妾身可不理你了。」
聞言,他低笑,將流閃著翠綠色的翡翠耳墜別在她耳上。「不說不說,夜裡為夫再演練幾遍。」
粉腮又紅若朝霞,微微發燙。「就你一張壞嘴,還不趕緊更衣,待會還得向公婆敬茶,遲了就不好了。」
一提到公婆,周明寰原本帶笑的面龐多了幾分冷意,露出幾不可察的厭惡和不屑,若非孟清華重活一次,心思比之從前清明,否則也看不出他藏得極深的真實反應,那是她所未見過的另一面。
看來周府的水很深,她曾當了兩年周府長媳,只看到水清無魚,卻不知水底下的波濤洶湧,可能將身處其中的她拖入水深處,令她無力回天的溺斃。
這一次她該提防誰呢?
是青樓花魁出身,為丈夫擋刀導致破相的眉姨娘,或是婆婆所賜,原為她身邊二等丫鬟的珍姨娘?
抑或者是……
孟清華忘不了臨死前所見的情景,那些人臉上得償所願的笑臉,以及掩面拭淚,嘴角卻微微上揚的崔氏。
婆婆也想她這個兒媳命不保……嗎?
在她重生的短短一日夜當中,無數不解的謎團二浮上檯面,她已經不曉得到底該相信誰,除了她帶來的人外,似乎周府的每個人都有藏了秘密,值得深究。
可為了無緣出生的孩子,為了自身的安危,她不能再毫無防範地任人算計,誰想加害她或她身邊的人,她絕不寬容,人敬她一分,她敬人一尺,若是反之,休怪她無情。
經歷過一死的孟清華方知人心難測,大悲大痛的覺悟後才能靜下心看清她以前忽略的事情,若用心去觀察,很多事的對錯自然會湧現。
從前的她有錯,錯在太高傲,不查證便聽信旁人的挑撥,不曾細想其中是非曲折,一味將過失怪罪在別人頭上。
自省其身,便能不再犯錯。以她的聰慧明智,同樣的路不會再走第二遍,她要用自身的能力扭轉所有人的命運,改善她和夫君的夫妻關係,她一定做得到。
「不急,讓他們等,養尊處優的崔氏向來晚起,早到並無好處。」只會像個傻子似的罰站,空等遲來的人。
崔氏?他用如此不敬的語氣稱呼繼母?這……她果真錯過太多。孟清華暗暗思忖,想著這對名義上的母子有多麼貌合神離。
「可是祖母她老人家總會急著見孫媳婦,讓長輩等是晚輩不孝,咱們還是早早前往,勿誤了時辰。」
一提及老太君,周明寰擰起的眉宇稍微舒緩了些。「娘子所言甚是,喚人進來伺候吧。」
看來祖母在他心中的地位頗有份量,能令他心平氣和,這件事仍與前世一樣,並未改變。孟清華由垂下的眼角餘光偷覷丈夫神情的變化,看得出祖孫的感情極佳,丈夫十分敬重老人家。
主子的一聲召喚,斜月、凝暮等人陸續進屋,驚秋、碧水身後還有兩個長相秀麗的生面孔,她們一入內,並未向大少奶奶福身,反而視若無睹的走向周明寰,為他淨面更衣。
「夫君,這兩位是……」
其實孟清華早就知曉這無禮至極的兩人是誰,其中一人曾在她入門三個月後被她以行為不檢杖罰三十大板,打得皮開肉綻,當晚就撐不下去氣絕身亡,拖至亂葬崗丟棄。
淨完面的周明寰揮開丫鬟的伺候,讓妻子為他理理衣襟,繫上銀線繡青竹紋腰帶。
「眼兒狹小的是之韻,左頰有梨渦的是蘭香,她們之前是我屋裡服侍的丫鬟,還不見過大少奶奶。」
「奴婢之韻(蘭香)見過大少奶奶。」在周明寰的要求下,兩名面貌姣好的丫頭屈身二幅。
但是明顯看得出,左手邊的之韻有些敷衍,不甚恭敬,剛一福身便立即起身,根本未等新主母開口,態度多了幾分張狂,也不把新入門的大少奶奶當成自家主子。
倒是笑起來很甜的蘭香憨實多了,她老實地曲身,半個身子彎得實在,在看到之韻站直後才直起了背,步伐極小的站到周明寰身後三步遠,謹守為人奴僕的規矩,不逾本分。
「她們之中誰是你的通房,還是兩個都收房了?」她輕輕地問。這件事始終是她心頭的疑問,他從未為她解答過。
若未收房,怎敢無視她正妻的存在,多次出言頂撞,仗著服侍的由頭當著她的面肆無忌憚地靠近碰觸她丈夫。
可是她嫁給周明寰兩年,從未見過他召兩名侍婢侍寢,除了近身更衣和綰髮外,並無不妥的親暱舉動。
可恨的是他不說她也不問,兩人在猜忌中產生嫌隙,她怪他風流多情,連身邊的丫鬟也下手,他冷著臉諷刺她心有鬼魅,見到誰都認為是鬼,善妒不可取。
清逸的面容一凝,多了冷肅。「只是服侍的丫鬢,娘子莫要多想。」
「那她們平時是服侍你的,妾身也能管束嗎?」孟清華狀若無意的一提,纖手輕撫他衣服上的皺折。
頓了頓,像在思索妻子話中的含意,寒潭般的墨瞳幽光一閃。「自是管得,你是我的妻子,亦是她倆的主母,在這春鶯院內,所有的管事婆子和丫頭皆由你全權處置。」
周明寰的話一出,之韻和蘭香身子微微一震,尤其是自認為高人一等,向來橫行霸道的之韻,她的桃腮倏地失去血色,露出難以置信的委屈。
她不相信大少爺僅用一句話就抹煞她盡心盡力的付出,她挖空心思照料大少爺的起居作息,讓他無須憂心屋裡事,不論何時都窗明几淨,有乾淨的衣服和熱湯熱茶候著,她以為大少爺會明白她的心意……
「意思是,妾身想讓她們做什麼都可以?」孟清華笑盈盈轉身坐回梳妝台前,斜月巧手在她髻上插上流金掐絲點翠轉珠鳳簪,拇指大小的粉色珍珠成串垂落,珠串下方是水滴狀紅寶石,輕輕一搖晃,串串珠貝隨之光華四散,綴出動人風情。
微顰起眉,周明寰似笑非笑的看著語帶試探的妻子。「只要不是無故責罰,隨一時喜惡打罵下人,凡我周府的僕從都得曉得誰是他們的主子,莫敢有陽奉陰違。」
美目揚澤,櫻唇染笑輕點螓首。「妾身明白了,妾身明瞭該怎麼做了,絕不負夫君的信重。」
看她的明眸中閃動著光采,他反而有點困惑,好似他錯過了什麼。
她眼中有他看不清的波光瀲灘,他捉不住妻子看似簡單,實則千絲萬縷纏繞成網的心思。
不過,她已經是他的妻子了,他有得是時間瞭解她,可以慢慢挖掘她的種種面貌。
孟清華淺笑靨然,陣若晨星,似乎看出他心中的困惑,她笑著保證,「不會讓夫君為難,你大可安心地將你的後院交給我。」
周明寰不輕易相信人,但他願信她一回,不知為何,他有種虧欠她甚多的異樣感。
「不用太費心,看得順眼就留下,覺得不得用便打發,這院子以你為主,我不插手。」以她進退有度的表現,他相信她不會令他失望,他鮮少有看走眼的時候,妻子眼中的清澈令他信心凝聚。
「包括你的妾室?」她略微得寸進尺,想看他的底限到哪裡,她得小心不跨越。
近兩年的夫妻關係,孟清華對丈夫不是沒有感情,在一日一日的相處中,怎能不生情,何況他是她唯一的男人,若是不在意又豈會醋海生波,一誤再誤傷人傷己。
只是她越想靠近他,兩人之間的摩擦就越大,他的心緊緊封閉,像敲不碎的銅牆鐵壁,她越想走近他退得越遠,她始終走不進他冰冷的心窩,被一堵無形的牆遠遠隔開。
除了未能保住未出世的孩子,她上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得不到丈夫的心,抱憾而終。
說到眉姨娘和珍姨娘,周明寰隱晦難測的眸光一閃。「妾越不過妻,寬待她們一些便是,犯不著當一回事,沒人可以越過你,你自己拿捏分寸。」
話點到為止,她亦懂得適可而止。「是的,夫君。咱們該到正廳拜見各位長輩了,請夫君領路,妾身跟隨。」
「一起走。」說著,周明寰牽起妻子的小手,帶著她往正堂走去。
前所未有的突兀舉動,讓服侍他多年的之韻和蘭香看得兩眼圓睜,驚愕不已大少爺對大少奶奶的另眼相待,心無二想的蘭香倒無所謂,反正伺候誰都一樣,為人奴婢身不由己,主子說什麼就是什麼,哪有她說不的餘地,打她賣入周府為婢的那一刻起她就認命了。
可是之韻不認命,心比天高的她從不認為自己哪裡不如人,和破相的眉姨娘一比,她長得周整,而且姿色不差,就算是珍姨娘也沒她在大少爺面前得臉,她為什麼不能搏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