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安靖
何安恩覺得自己臉上的笑容僵掉了,是,杜康的確沒有說要她馬上就交給他,但他卻沒有給她一個期限,而且吩咐她做分析表的時候,更是說得好像馬上就要看的樣子,她在心底咆哮著卻一個字也不敢說出來,誰教眼前這個討厭鬼是她的上司。
「那也沒關係,反正我早一點把分析報表做出來,杜經理可以早一點看。」經過三年社會無情的洗禮,何安恩的表面功夫雖然比不上那些老油條,但她自問也不差,至少不會白目地去頂撞上司,所以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陪笑地說。
「我今天不會看。」但她沒想到,杜康竟然淡淡地給她致命的一擊。
這不是明著欺負人嗎?何安恩覺得自己內心已經鮮血直淌,這杜康果然不喜歡她,甚至到了討厭她的地步了。
「如果沒有其他事的話,那我先走了。」在她對著他咆哮之前,何安恩果斷地為自己作了一個決定,鬥不過還不能走嗎?
「等一下。」杜康低沉的嗓徐徐地響起,阻斷了她已經邁出的第一步。
「還有什麼事嗎?」都已經晚上九點半快要十點了,還有什麼事要她做的?
何安恩覺得自己倒楣死了,鬥不過,連走的權利也沒有,這個世界還有天理嗎?這個世界還有正義嗎?
「等我十分鐘。」
十分鐘,十分鐘要做什麼?何安恩眼中充滿了問號地看向他。
「我也要回去,順便送你。」
何安恩頓了頓,好一番掙扎後還是推卻說:「不用了,杜經理,公司跟我家都非常接近捷運站。」
其實如果換作平日的何安恩,能有免費的車搭,她一定會不假思索的猛點頭,管對方是不是她極討厭的人,然而今天她承受的刺激實在是太多了,她就怕在車上再受杜康一個小刺激,就會完全爆發,化身厲鬼掐死杜康。
「真的不要?」杜康的語氣也是平平淡淡的,一副「我也只是問問,你別當真」的表情。
「對,謝謝。」幾近咬牙切齒地道謝,她轉身離開辦公室,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關電腦、拎包包,然後以最快的速度衝進電梯,那模樣就好像有什麼可怕的怪物在她後面追她似的。
隨著何安恩離開辦公室而走了出來的杜康,剛好看到她以這副慌忙的樣子逃走。
他靠在門框上,說真的,他的確對她當眾討債這事頗有微詞,試問有哪個人在被眾人標籤上「欠債不還」這四個血紅大字後,仍能面不改色?尤其是當年他並不是故意欠她債的。
當年外公突然中風,他跟家人急忙地搭上飛機回到美國去,殊不知原來父母一早就決定讓他轉到美國讀書,所以他前腳一走,他們後腳就要表舅替他辦理退學手續。
剛開始的時候他也心心唸唸,想將那兩百塊托人還給那個好心的小學妹,但無奈剛轉到美國,需要重新適應一切的他,一個不小心就將這兩百塊完全忘了,直到那一天,當年的小學妹變成了今天的下屬,她突然撲上來要他還錢,他才憶起原來自己還有這麼一筆債款未清。
其實他也挺驚訝的,就兩百塊錢是能讓一個人多念念不忘?尤其以她現在的收入,兩百塊絕對不是什麼大數目,不過跟她以及一群財務部同事相處下來後,他開始明白,為什麼這兩百塊能讓她這麼念念不忘。
她是個死愛錢的,錢對她的魅力大得足以讓她記下每一個欠債不還的人,讓她做出同事口中那些令人噴飯的可笑事,還有就是她不顧儀態,在所有人停下筷子閒聊時,她還在吃著那些價格昂貴的菜餚。
想起她吃得兩腮鼓鼓,活像小侄子養的那只天竺鼠的樣子,杜康忍不住勾起一抹笑,輕笑出聲。
轉身走回辦公室,他瞄見了那份擺放整齊的財務分析報表,想起這段日子他加重何安恩工作量的事,其實一開始他是帶了一點壞心的態度,稍稍加重她的工作量,以報復她讓他丟了面子這事。
可是他萬萬沒想到,她的能力根本就足以應付現在所有的工作,但是她卻故意藏拙,刻意將能做到滿分的事只做到七十分,讓人以為她只是一個平庸無奇的小員工。
身為她的上司,也身為一個能提拔下屬的上司,他當然是不遺餘力地發掘她更多的能力。
以他手上這份財務分析為例,以這家公司的規模,即使是老鳥也需要半天的時間才可以完成,而她只用了三個半小時就完成了,那只代表一件事,這女人真的很甘於平凡,守著她小小的存款,守著她那份穩定的薪水就心滿意足,完全沒有想得到更多,只可惜她遇上了他。
他知道財務部的副理快要退休了,而這個空缺他打算將何安恩提拔上來,但為了堵上那些年資比她長的人的口,不讓不利於她的謠言傳出,他只好讓她辛苦一點,讓眾人以為是她的「艱辛勤勞」才坐上副理的位置。
看著她明明已經累得快趴下來,但仍然咬緊牙關把工作完成的模樣,他相信她可以做到的。
第2章()
何安恩覺得自己快要死掉了,兩天的周休時間根本就不夠恢復被虐待了整整一個星期的痛苦,而今天一早起床,她就知道今天又是悲慘的一天。
她感冒了,頭痛欲裂、留著兩管鼻水,眼睛還有鼻尖紅通通的,她才走進客廳就嚇壞了爺爺、爸爸、媽媽還有還在上大學的弟弟,個個都以為她哭了一整個晚上,而在聽到她感冒後,他們都勸她不要上班,乖乖地在家裡休息。
但是為了那一千塊的全勤獎金,她還是撐著虛軟的身子,由難得回家一趟的弟弟送到公司。
「真的要上班,不先去看醫生?」她弟弟何安勤替她圍上一條保暖的圍巾,拍了拍她的頭頂,有些擔憂地問。
其實他也知道問了等於白問,在全勤獎金面前,如果還剩下一口氣,他的姊姊還是會爬著來上班,與她當了二十幾年的姊弟,對於她那對金錢執著到了近幾瘋狂的狂熱,他真的比誰都要清楚。
「要,一千塊。」已經沒什麼元氣的她氣息奄奄地如是回復。
「晚上早點回家,我再帶你去看醫生。」顯然對她的愛錢個性沒辦法,何安勤從車廂裡拿出保溫壺放到她手裡,「這是媽媽幫你熬的白粥,你病了,今天中午就吃點白粥,別再吃外面油膩的便當。」自家姊姊會吃的是什麼便當,他連猜也不用猜。
點了點頭,何安恩抓著保溫壺往公司走去。
今天有何安勤送她來公司,所以她比平日都要早到達,電梯也沒有滿滿的人,還能夠呼吸到新鮮的空氣,前提是她的鼻子不是塞著的話,只不過當杜康走進電梯的時候,何安恩情願這電梯全部都是人,呼吸不到新鮮的空氣。
「早安,杜經理。」吸了吸快要流出來的鼻水,她還是有禮貌地向上司道了聲早,打個招呼。
「早。」杜康抬眼看了看她,一看到她今天的淒涼造型,兩邊濃眉不自覺地皺了皺。
何安恩沒空去理會他皺眉的意思是什麼,她今天病了,戰鬥力十分的低,她能做的就是遠離這個禍害,能有多遠就閃多遠,免得他「加重」她的病情。
電梯噹的一聲,兩扇鋼門打開,何安恩順勢就想往外走去,一隻手掌卻握住她的手臂,將她拉到一旁,既不讓她擋著其他人的路也不讓她走出去,何安恩惱怒地抬起紅通通的眼,瞪向那個阻止自己的討厭鬼。
「你想從十樓開始走上去?」杜康示意她抬頭看看電梯顯示的數字。
何安恩抬頭一看,果然不是財務部那一層,她困窘地低下頭,不發一語。
電梯的門再度關上,偌大的電梯裡只剩下她跟杜康兩個人,何安恩依靠在角落的位置,只覺得自己的眼皮超重,吃了成藥之後,困意開始向她襲來,讓她幾乎想要靠著角落就睡過去。
「看醫生了沒有?」驀地,身旁的男人開了口,驚走了她部分的睡意。
這男人不是不屑跟她說話的嗎?怎麼突然問候起她來,難道在打她什麼壞主意?她頗有陰謀論地想,「看了。」因為不確定他在打什麼主意,所以何安恩先說出一個最安全的答案。
聽到她的回答,杜康點了點頭不再開口,直到到了他們的樓層,電梯門再次開啟。
杜康首先走出電梯,然後回頭說:「去找個口罩戴上吧。」他說這句話並沒有其他含意,純粹只是覺得辦公室裡的冷氣太冷、太涼,何安恩說話時會吸入這些冷氣,加重病情。
只不過這句話聽在何安恩耳裡,卻有著另一層更「深遠」的意思,她以為,他是要她戴上口罩免得把病傳染給其他人,所以剛剛他問她看醫生了沒有,也只是想確定她不會將辦公室變成疫區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