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寄秋
「二爺,你也受寒了嗎?怎麼說話這麼奇怪,以你的音量,整屋子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為何還要我傳話?」福氣沒心眼,挽起袖子,露出皓腕,輕覆他額上。
沒人敢大口喘氣,睜大了眼睛盯視她的自然舉動。府裡的人都曉得須府二爺不喜人碰他,連只是靠得近些也會遭冷言喝斥,她怎敢冒大不韙?
但是,風平浪靜,一點事也沒有,安靜的屋內只有福氣的納悶聲。
不過太平靜了也會產生風波,她的例外招人妒恨。
「不就是一個下賤婢女也敢碰觸咱們爺兒?不瞧瞧自己是什麼身份,你那隻手髒得很,還不收回去,是想被剁掉!」
須盡歡驀地沉下臉。
「杜鵑……」白玉師使了使眼色,要情同姊妹的丫鬟少說一句。
「夫人,我是為你抱不平,須府內除了二爺外就數你最大,哪個地方去不得?
二爺拘著你不讓你出天遙院,連小少爺也不得他另眼相待,卻放任這個婢女造次,他不是擺明了欺負人,不把你這位大嫂放在眼裡嗎?」這口氣不吐不快,她悶太久了。
她是忠心,但她也有私心,杜鵑和白玉師看上同一個男人,她不求正室之位,只要當個偏房就好。
而白玉師嫁人前也允了她,兩人同侍一夫,傚法娥皇女英。誰知事情的發展不在預料內,姑爺另有其人,她也失去與心上人相守的機會,如今又不被放在眼裡,她當然悶。
「別再說了,杜鵑。」她說出了她心裡的話,但時機不對。
「夫人,我們要忍氣吞聲到什麼時候?打大爺過世以後,這府裡還有哪個人當你是主子?連一個婢女都能踩在你頭上,教你受盡委屈。」她瞪向福氣,一副想咬她一口的模樣。
關她什麼事?怎又扯上她?孩子硬扯著她不放,這位夫人又指著她說她拐帶孩子,她只好抱來給二爺,讓他做主,二爺對她們不好。這也怪她?福氣覺得凡人真是莫名其妙,無事生是非。
「大嫂,瞧你教出的好丫鬟,看來我這位置要換她來坐。」他冷笑。
「……」白玉師咬著唇,神色黯然。
杜鵑還想說話,另一名丫鬟喜鵲趕緊攔住她,要她看看夫人的神情,知道她的多嘴令主子難做人,杜鵑這才沒再開口。
「如果大嫂認為曰子過得太苦悶,我倒不介意放幾間店舖讓你管,不過盈虧自負,那可是你們母子倆曰後的生計,別指望我會負擔虧損。」太閒就去做事,省得閨怨日重,不懂知足。
「什、什麼,我……我不行,我一個婦道人家哪懂得經商之道,拋頭露面的事我做不來……」她急著推辭,一臉慌色。
須盡歡再度將走到身前的侄兒推開,眼陣如墨。
「那你做得到什麼?放縱你的丫鬟對我咆哮,裝出楚楚可憐的樣子讓我愧疚,還是藉題發揮,連我身邊有個賞心悅目的婢女也容不下?」
她賞心悅目?福氣憨憨地傻笑,摸摸不夠「美若天仙」的圓臉,即使她真的是仙。
「我、我沒有那個意思……」白玉師想解釋,卻知杜鵑的一番言論已讓她失去立場,她輕咬著唇,沒臉多做辯白。
「白鬍子爺爺……玩……跟我玩、你玩……」須遙日邁開小短腿,不攀須盡歡大腿,改走去拉福氣裙擺。
福氣左顧右盼,以食指推向小少爺眉心,低聲道:「哪有白鬍子爺爺,你看錯了。」
「……玩……你騙人,白鬍子,我看到了!」須遙日很執著,捉起她的手指就要放到嘴裡咬。
「沒有、沒有,是你眼花……啊!你怎麼跟二爺一樣愛咬人,一個咬我嘴,一個咬我手……」痛死了,剛長牙吧,怎麼這麼痛啊!
「二爺咬你嘴巴?!」
一聲驚呼過後,廳內靜默無聲。
唯有須盡歡嘴角高揚,露出頗為歡快的笑意。
第6章()
「你喜歡我咬你嘴巴?」須盡歡在街上邊走著,邊調侃她。
福氣臉紅紅,發間的牡丹玉步搖隨著激烈的搖頭而晃動,儘是傻氣可愛。
「誰喜歡你亂咬嘴巴,你不要再胡來,離我遠一點,不准動手動腳!」她腰不疼,腳也不酸,不用再摸來摸去,摸得她渾身不對勁。
「那麼吃呢?你的最愛,我改吃你的粉色小口。」他投其所好,從善如流。
一聽要吃她的嘴,福氣緊張的搗唇。
「不給吃,你走開!」她輕推他一下。
「你敢推我?」他的墨瞳微瞇,露出一抹危險。
「我……我不是推,是輕輕撥開,二爺少冤枉人,我抱著這個胖小子哪有力氣推你呀。」沒被彈開才有鬼,她嬌弱得風一吹就倒。
須盡歡不歡地低眉斜睨。
「誰叫你要帶他出來,他沒娘寵嗎?」
熱鬧的牡丹花會過去後,各家栽滿牡丹的園子也不再向外開放,洛陽城內一下子冷清了許多,行人也稀稀落落,回歸平日的作息。
少了花王的點綴,這春天似乎就少了點顏色,其他花卉像是也提不起勁搔首弄姿、迎風競艷,蔫蔫地如同懶梳妝的青樓艷妓,獨望春風催花謝。
在這當兒,福氣小仙興匆匆的說要外出踏青,她實在沒辦法老是悶在同一個地方不動,不出來透透氣,她也會如花兒一般,蔫了。
但事實上,福氣想去的地方是月老廟,她一直覺得有哪裡不對,卻又說不上怪在哪裡,打算問問月老怎麼牽的線,為何早該締結同心的姻緣依然各分兩地。
可是她家二爺居然也說要跟,一副怕她被人拐了的模樣,寸步不離,讓她散心兼思考的用意全白費了。
更教人啼笑皆非的是,走路還不穩,小小胖胖的身體搖搖擺擺的須遙日在門口玩,一見福氣拎著遮陽的油傘出門,立刻短腿一蹦,從石獅子背上跳下,兩隻有肉的胳臂緊緊抱住她的小腿肚。
小孩子的力氣能有多大?須盡歡不想讓兩人獨處的時光被破壞,想把小鬼頭趕走,沒想到他竟然扳不開他,須遙日還橫眉豎目地瞪著自家二叔,好像在說:你們要去玩,我也要跟。
「他就是硬要跟嘛!總不能把他扔在半路上,要是被野狗叼走了,我會良心不安。」小男孩身上的檀香味越來越濃了,是她十分熟悉的氣味。
相處越久,福氣越相信須家小少爺是遺落的拂福塵,他給她的感覺相當熟悉,一如她日日拂灰塵,以桐油擦拭的拂塵那般熟悉。
只不過讓她不解的是,天庭神器怎會變成一個小孩子呢?還是有血有肉的肉身凡軀,原本的仙氣和福氣全不見了,完全是個凡人。
照理說不該會這樣,頂多凡胎吸收了仙家氣息,出生後仍會有肉眼不得見的金光籠罩一身。
可他什麼也沒有,就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孩童,牙牙學語,連路都走不好,要人抱。
「良心一斤值多少,要是我,直接丟入湖中淹死,省得礙手礙腳。」須盡歡惡劣地捏捏侄兒的粉嫩頰肉,朝兩側拉開。
小童吃痛,哇哇大叫,小手小腳又拍又踢,想要趕走壞叔叔。
「二爺,你很壞耶!幹嘛欺負小孩子,你用話嚇他他聽得懂,小心他以後不孝順你!」她本還想說以牙還牙,給他好看,可是繼而一想,還是不說的好,萬一他想「先下手為強」怎麼辦?
「我不欺負他,欺負你如何?」誰希罕這娃兒孝順,小屁孩一枚。
須盡歡不怕人瞧,低頭在她唇上一啄,在她瞪人時又飛快地退開,臉上笑意難掩。
自從福氣來到須府以後,以往的沉悶似乎平空消失了,處處可聽見帶笑的低語聲,隨著脆甜的輕快笑聲向外飛揚,歡笑渲染了每一個人。
連生性冷峻寒冽的須二爺也有了冰融花開的跡象,雖然還是冷著臉,對人不冷不熱,可是偶爾仍能窺見他揚起唇瓣,低聲輕笑。
而這一切當然歸功於福氣,她純淨的笑臉讓人打心眼裡發暖,憨直的言語又教人好生憐惜,恨不得她是自家閨女,把她寵上天去。
又被親了下,她鼓起腮幫子,又羞又惱,「二爺,小雞啄米跟咬和吃一樣,你不可以這麼壞心眼!」
「喔!這叫小雞啄米呀!可是小雞啄一粒米不飽,要多啄幾下才會長得又快又壯。」況且他是大公雞,整碗米端走才能止饑。
福氣沒來由地紅了臉,東閃西躲地還舉高孩子來擋,「我要真的生氣了,你會很慘很慘喔!」
她不敢亂用仙術,一來怕傷及無辜,二來擔心上頭的大神發覺,所以她一直盡量用尋常人的方式待在凡間,減少被逮到的可能性。
須盡歡失笑,他心情好,看須遙日也順眼了些,把她懷中的小鬼抱起,以一臂將他托坐到肩上,另一手攬住她腰身,舉止親密。
「月老廟到了,你去求月老賜你姻緣吧!」
這是一間挺尋常的廟宇,並不太大,躲幾個人遮風避雨是還足夠,主神月老端坐正中央,一旁的小神像則是姻緣童子和紅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