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衣湲
「呵,你倒是把他的性格瞭解得挺透徹的。」童震雄深意地看著女兒,感慨萬分:「本來,有些秘密我打算一輩子放在心底,到死也不要說出來,但是,我想到你媽媽的病……」
提到老婆不明原因的失智,童震雄後悔不已,「唉,當年我要是開誠佈公地說個清楚明白,你媽媽也不至於把心事都藏在心底,不肯問,也不肯跟我多溝通,悶久藏久了就生病了。」
第9章(2)
童震雄眼中泛著愧疚,悔不當初的淚光,心疼望著女兒,「我不能讓這樣的遺憾再發生。為了你,葳葳,我最心愛的女兒,我不願你受到半點傷害。」
他伸手將女兒拉到身邊,「來,你過來坐著,一起聽。」
「爸,聽你說得好像很嚴重、很可怕的樣子,我……」
父親的一席話弄得童妍葳很不自在,甚至逃避地不想聽父親講下去,深怕一百分的好爸爸形象有絲毫的毀壞。
「乖,你來這邊坐著。」撫了撫女兒的手背,童震雄安慰道:「別怕,如果你不願意再與邢權宙為了上一代隱諱的恩怨,而無止境的糾葛下去,現在就要耐心聽爸爸把事情說清楚。」
「說吧!」邢權宙揉了揉眉心,敵意不減,「既然要說,就麻煩你說清楚!當年你是不是真的跟我母親有過不倫戀情?」
「你母親,雲荷……」憶起過往,童震雄面露哀慟,「唉,你母親她……過世很多年了吧?」
「是!她是自殺死的。」邢權宙說到目前仍有恨意,「我猜是羞憤而死,因為她背叛我父親,被我父親發現了,她才無地自容地選擇自殺。」
「不、不是這樣的,年輕人,你弄錯了,而且錯得離譜。」童震雄搖頭再搖頭,眼眶淚水積蓄更多,哽咽道:「你把一切過錯堆在你母親身上,為什麼不仔細想想,你父親有什麼不對勁呢?」
「我爸?他哪有什麼錯?」邢權宙不容許別人污蔑父親,激動的從木凳子上站起,「他那時正為事業打拼,一年有一半時間在飛機上,我爸全心全意為了讓妻兒過好日子而奮鬥,是我媽她不甘寂寞!是他犯賤!」邢權宙說到又愛又恨的母親,五官全擰皺了。
「你這麼說對雲荷太不公平了!」童震雄漲紅臉為雲荷出氣,「她是你的母親,你不能這麼說她!」
「你有什麼資格指責我?」愈說愈激動,邢權宙握起拳頭,撲上童震雄,揪緊他的衣領,忿怒道:「不就是你嗎?那個可惡卑鄙、趁人之危的爛男人不就是你嗎?而今我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我哪裡說錯了?你說啊!我哪裡有錯?」
「你……你先放開我,聽我解釋……」被勒住脖子的童震雄幾乎喘不過氣,滿臉通紅。
「邢權宙,你太過分了!」童妍葳見狀立刻上前,一掌往邢權宙臉上打過去,「你放開我爸!聽到沒?」
「你還敢打我?」邢權宙被她熱辣一掌給震住了,陰鷙雙眸怒瞪著她,雙手鬆開,傾身向前,伸手欲抓住童妍葳,「怎麼到現在你還沒聽懂?你最親愛的爸爸勾引別人的老婆,拿錢踐踏別人的母親,你還當他是英雄嗎?」
「我爸才不是這種人!我不信!」童妍葳上前護著父親,倔強地揚起頭瞪他。
「夠了!都給我安靜!」摸了摸被擰痛的喉嚨,童震雄大聲喝止,「你給我聽清楚,這件事,這輩子我第一次對外說出口,恐怕也是最後一次。」
童震雄目光炯炯有神,表情卻顯得有些痛苦,「沒錯,當初我確實是在夏威夷和雲荷認識的。」
「爸,你真的認識邢夫人?」詫異張口,童妍葳不可置信地瞪目撫頰,怔住了。
「別急,先聽我說……」童震雄仰起頭,思緒陷落過往,「那時,她為了替丈夫籌措生意周轉金才回娘家求助。說也真巧,當時我的事業恰好處於高峰,人生最大的缺憾就是妻子體弱不易受孕,結婚多年一直膝下猶虛,葳葳母親也為此鬱鬱寡歡,常莫名鬧情緒。坦白說,我對此事感到既無奈又無力,我真的很愛葳葳的母親,她卻經常疑神疑鬼……或許是因為「同是天涯淪落人」的關係吧,我跟雲荷成無話不聊的好友,輾轉知道她和丈夫的感情也有問題,好像在外頭另有對象,但她怎麼也查不出個所以然……」
「哼!你是說,我爸在外面有女人?」邢權宙嗤之以鼻,「不可能!我爸生意做那麼大,從來不曾傳過緋聞。」
「哎……你爸最大的罩門是你奶奶。」童震雄迷濛眼神,歎道:「她是老式官宦人家的規矩,不管屋裡出了什麼事,在外頭也要光鮮亮麗示人,你媽就是被邢家的謬規給害慘了。」
「如果不是她犯了不可挽救的大錯,為什麼要自殺?」邢權宙問。
「因為她的心已死!」童震雄繼續說:「當初,她大膽向我商借一筆錢,是為了向你父親換回自由,雲荷知道丈夫的心不可能回來,她也不想留在邢家過著行屍走肉的空殼婚姻,本來邢力宇也答應了她的條件,豈料邢老太太知道後抵死不肯,她是百分之百的完美主義,家族裡不准有人離婚,更何況是自己的兒子。」
「爸,您會無緣無故就借錢給素昧平生的女人嗎?」這似乎不合常理,童妍葳也起了疑心。
「我也不相信世界上有這麼好的事。」邢權宙再度以鄙夷眼光瞪向童震雄。
「不管你們信不信,事實就是事實。」幽長歎口氣,童震雄道:「唉,我們是老派的人,男女之間就算心有愛慕,也會念及身份,發乎情止乎禮,跟你們年輕人不一樣,我心甘情願將錢借給雲荷,是希望我所欣賞的女子能用錢換回自由彩色的下半生,只是沒想到……邢老夫人為了維護家族形象,不僅不准雲荷離婚,還進一步限制她的自由,阻斷她對外的一切聯絡,或許是因為對人生的徹底絕望,讓雲荷選擇以服用安眠藥的方式結束生命。」
故事到此戛然而止,室內寂靜無聲,誰也沒用說話。
童震雄看著低頭的邢權宙,語重心長道:「年輕人,別在恨你母親了,想想她的處境吧。一個女人失去自由地被關在大宅院裡,面對不可能愛她的丈夫,嚴厲不講理的婆婆,你覺得這樣的人生還有什麼意義呢?」
「爸,既然你跟邢夫人是清白的,為什麼不好好跟媽解釋清楚呢?」想起母親的病,童妍葳的心好痛好痛。
「那時年輕氣盛,再加上你媽媽情緒不穩以及持續好長一段時間了,坦白說,我已經哄她哄得好累好煩。誰知道她就把這件事一直藏在心裡,直到她發病了,我才知道事態嚴重,但也為時已晚了。」童震雄懊悔不已,妻子的重病他責無旁貸。
「邢權宙,我爸把事情都將清楚了。你現在知道錯不在我爸,以後請不要再找我們麻煩了。」童妍葳理直氣壯下達逐客令:「該說的話都說了,你走吧。我跟我爸要休息了。」
「你認為單憑你爸的片面之詞,我就能前嫌盡釋嗎?」邢權宙還是不肯放過童震雄,目光再轉向他,「既然你只是是我誤會了我媽,為什麼還願意把石材公司讓給我?你分明就是心虛!我媽已經不在人世,話都隨便你說,誰能證明?」
「我為錢奔波了一輩子,真的累了。」童震雄露出疲態,「再說,石材公司被你是非不分地一再破壞,信譽已經大受打擊,這是你捅的摟子就讓你去收拾,我想靜心休養下半生,陪我女兒好好生活。這是我自己的生涯規劃,絕對不是什麼心虛,你要搞清楚。」
「哼!除非你能拿出證據,否則我絕對不會相信你的話。」邢權宙不認為自己委託的私家偵探所調查出來的結果會跟童震雄所說出入那麼大?
他一向自信自負,事到如今他仍採信唐立華所調查的才是事實。
「好!你口口聲聲要證據,那我也不必替你父親顧及顏面了。」
被他的冥頑不靈激怒,童震雄顫抖雙手拿起筆,在便條紙上寫下一個名字和電話,遞給他,「去找這個人談談吧,他應該還住在美國,當年我曾受你母親之托跟這個人聯絡過,或許你找到他就能明白一切。」
「王麥可?是華人?」邢權宙盯著紙條,面露疑惑,「他跟我媽又有什麼關係?」
「你自己去問他吧!」童震雄有些不耐地揮揮手,「反正我說再多,你也不會相信,何必再問呢?我該說的都說完了,你走吧。」
「你是該走了。」童妍葳做出送客的手勢,冷冷道:「我爸被你吵到整晚都沒睡,請你趕快離去,讓我爸好好休息。」
「我……」看著表情寒漠的童妍葳,邢權宙鋼鐵堅硬的心陡然軟了下來,眼眸儘是依戀難捨,而一旁的童震雄也看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