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千尋
思念如同蟲子般在心裡啃咬著,簡煜豐恨不得長了對翅膀,立時飛到那個小院,著著她、聽著她,陪著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聞她身上淡淡的溫聲香氣,懶洋洋地享受那份靜謐和安然。
一抖粗繩,他策馬狂奔,想起那個怕冷的女子,他斥喝一聲,又加速了返程的腳步。
經過兩次療毒,張鈺荷己經能夠下床,前幾日禮親王府把張鈺荷接回去,聽見女兒提及為了讓謹容當藥人療毒,許莘用大紅花轎把人迎進侯府,甚至允下正妻之位,那個手段不光明磊落啊,只是……若用正經法子,誰肯用自己的性命去救人?
禮親王雖然高興女兒的身子能夠痊癒,卻也不免大發一頓脾氣。
畢竟此事傳出去,於王府名譽有礙,何況女兒的性子雖單純率真卻也執坳,哪是能與人共事一夫的,因此與王妃商議過後,決定派得力的大丫頭婉青領著幾名丫頭去侯府給謹容送大禮,並探探對方的口氣。
她們到了晉遠侯府,拜見夫人說明來意,吳氏表面歡歡喜喜收下,可想到那些好東西全要往吟松居送,便打心底惱火。
她本就不是太夫人喜歡的媳婦,幸而生下嫡長子許莘,府裡除了兒子和許歷之外再沒其他孩子。
而太夫人膝下就侯爺一個兒子,因此太夫人過世前,打開庫房把嫁妝給分了。
令她惱火的是,婆婆把嫁妝分成三份,給了兒子和兩個孫子,她連半點好處都沒沾上。
要知道許歷的身份還可議著呢,婆婆竟然分給許歷,卻把她這個主持中饋的媳婦給排除在外,她眼饞婆婆那筆嫁妝多年,日夜小心侍候著,沒想到頭來什麼都沒得手。
於是婆婆一死,她就以許歷年紀小為由,將婆婆給的嫁妝托管起來。
那事兒就罷了,沒想到前陣子兒子不知道發了什麼失心瘋,屆然把婆婆的嫁妝一箱箱往吟松居搬。
她明白兒子性格軟弱善良,打心底認定對不起那何謹容,要想辦法補償,可……禮親王府有的是銀子呀,就算補償,鈺荷還沒過門呢,這筆銀子怎麼會是從他們口袋裡拿出來?
可兒子就這麼一個,她不能與他生分,且鈺荷這媳婦是她瞧中意的,雖然有幾分千金小姐的脾性,卻是單純不曉事,易拿捏的,再加上侯爺出門前,千叮嚀萬囑咐讓她千萬把禮親王這門親事給辦妥當了……說到底,晉遠侯府如果沒靠禮親王幫襯著,如今不過是坐領半俸的沒落勳貴,侯爺能得到目前的差事,還不是靠人家悉心張羅。
說來說去誰也不能得罪,於是所有的火氣吳氏也只能在謹容身上發作。
派到謹容身邊的丫頭明裡暗裡給她吞下不少排頭,可她像木頭人似的,打上十悶棍也揍不出半點聲音,滅了吳氏看好戲的心思,許莘又天天往謹容屋裡去說話,讓她不能在明面上做得太過火。想起謹容滅脅自己的那番話,那股氣吳氏怎麼都吞不下去,而禮親王府送來的禮更是在她心中添上一把火。
婉青見晉遠侯夫人不知在想什麼出了神,只好開口道:「夫人,我可以把禮送過去給何姑娘了嗎?王妃娘娘讓奴婢親日向何姑娘傳幾句話。」
吳氏回過神,說道:「是,我這就陪姑娘走一趟。」
「不敢勞駕侯爺夫人,只消派個丫頭領奴婢過去就行。」婉青連忙道。
「這是什麼話呢,別說你們王妃看重何姑娘,晉遠侯府上下哪個人不是把姑娘當成菩薩供著,若不是她,郡主身上的毒可怎麼辦才好,她是咱們家的大恩人哪,我自然要每天過去瞧瞧,看看下人何候得好不好。」
「夫人這樣倒教奴婢為難了,還是請夫人派個嬤嬤吧。」婉青堅持。
吳氏知道婉青是禮親王妃身邊最得用的人,見她堅持,也就不再多話,便派關嬤嬤陪她走一趟。
「何姑娘好大的架子,有東西可吃還挑三揀四,實話說了吧,裕親王不在京裡,世子爺也陪著郡主娘娘到禮親王府作客,這一時半刻是回不來的。如果你不用飯,那我們也沒辦法,只好把飯菜給收拾收拾,
可醜話咱們得先說在前頭,若世子爺回來,你得摸摸良心講句公道話,千萬別胡亂攀咬說是咱們苛待了你。」明月語氣尖刻。
「人家當自己是奶奶呢,還以為坐一回大紅花轎,自己就成了正經主子。哼!別說世子爺沒在這裡留過宿,說穿了,爺心底壓根就沒這號人物,咱們世子爺眼底心裡只有郡主娘娘,小小姨娘想出頭天,還早得很。」筱月接話。
謹容抬眼望向滔滔不絕的兩名丫頭,也不知道該笑還是該怒。
分明知道她們是吳氏派來給自己添堵的,不理她們才是最上策,可是接連被編派了一整個上午,便是再好的脾氣也忍不住想要駁上幾句。
她放下毛筆,凝眉道:「我明白自己不過是個藥人,治好郡主娘娘的病自會離去,至於什麼奶奶、姨娘的,我沒這般想過,你們也別四處胡說,壞人閨譽可是造孽的事兒,至於這飯菜不是不吃,而是不能吃,裕親王爺交代過我得好好保養身子,倘若這些飯菜吃下去,我恐怕得病上好幾日,萬一耽誤替郡主娘娘療傷的日子,試問這個罪名誰承擔?」
見她一語道破,筱月結巴起來,及問:「你,你在胡說什麼?什麼吃下飯菜得病上幾日?這神信口雌黃的話你也說得出?」
「這飯裡有沒有加料,去找一隻雞來試試便知分曉,何必在這裡耍嘴皮子。」
話說完了,謹容不想再同她們多說,轉身從架子上尋了本醫書,懶懶地窩進軟榻裡閱讀。
她並不知道婉青和關嬤嬤在外頭站了半天,關嬤嬤聽見三個人的對話,本要往裡頭沖,卻被婉青死死拖住,她只好拚命使眼色,讓後頭的小丫頭去回報吳氏。
直到裡頭爭執的聲音傳下,婉青向關嬤嬤投去意味不明的一眼,冷淡一笑。
什麼「晉遠侯府上下把姑娘當成菩薩供著」,什麼「她是咱們家的大恩人」,如果吳氏的話是真的,那何姑娘這尊菩薩過得可真辛苦。
自從聽見謹容那句「治好郡主娘娘的病自會離去」,婉青便對謹容生出幾分好感,她豈不明白自家郡主對世子爺的全心依賴,可世子爺又是個不肯虧欠人的,若謹容真存下心思,牢牢抓住世子爺對她的感激來爭寵,日後誰底誰輸還說不得准。
她不想吳氏跟著,便是想私底下問問謹容的想法,現在連問都省下,人家根本沒那份心思。
這個答覆定會讓王妃娘娘鬆一口氣,畢竟何姑娘是怎麼被騙進侯府大門的,人人心中都雪亮得很,說到底還是他們不厚道,可是為了救郡主性命,也只能眛著良心將厚道丟到一旁。
她轉頭對關嬤嬤說:「還請嬤嬤找個小丫頭,到廚房裡頭尋來一隻活雞。」
「婉青姑娘千萬別聽信何謹容胡言亂語,那是個愛生事的,前兒個她當面頂撞咱們家夫人不說,還煽動世子爺把家底全掏出來送到她跟前暱,不是老嬤嬤嘴雜多話,她確實不是個簡單的。」
「嬤嬤著,急什麼呢,我又沒說何姑娘所言為真,不過是想弄清楚到底是晉遠侯府虧待了何姑娘,抑或是何姑娘造謠生事,想礙晉遠侯府的名聲。紅兒,你陪著嬤嬤的丫頭到廚房走一趟,速去速回,別耽誤。」
「是。」陪著婉青來的紅衣小丫頭領命,走到關嬤嬤身邊,關嬤嬤這下再不樂意,也不能不派人走一趟。
見人離開,婉青走進屋裡,明月,筱月還在大眼瞪小眼,兩個人都氣鼓鼓的,好像受什麼委屈似的。
婉青掃了桌上飯菜一眼,忍不住譏笑,就三個素菜哪……還真是供神佛用的。
關嬤嬤隨後進門,橫了筱月,明月一眼後,連忙拉起笑臉迎上前對謹容一福身,道:「何姑娘,這位是禮親王府的婉青姑娘,今兒個特地上門來瞧瞧您。」話說著,關嬤嬤趁機使眼色讓她們快快把桌上的東西收拾下去。
謹容的菜裡有加料,她是知情的。
全怪何謹容不懂禮數,夫人幾番暗示要她到前頭請安問禮,她偏偏理都不理。再怎麼說,晉遠侯府都允了她一個姨娘名分,姨娘早晚向夫人問安是理所當然的事呀,沒想到,天底下竟有如此倨傲的女子,若非郡主娘娘還需要靠她療毒,依夫人的脾氣哪能容得下她。
她們眉來眼去,豈能瞞過婉青?能在王妃跟前何候多年,誰不是個人精。
「關嬤嬤和兩位姑娘還是別忙和了,活雞馬上就送過來,到時還得驗驗這飯菜是不是如何姑娘所言,多了些不該有的東西。」婉青口氣雖是淡淡的,卻是不容置疑。
關嬤嬤別過頭呸一聲,不過是個禮親王府的丫頭,還真把自己當成一號人物,若不是侯府有把柄握在人家手裡……唉,當初那檔子事,真是做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