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雷恩那
她微微硬氣,硬擠出聲音。「……這樣,沒什麼不好。」
只要她還是穆容華,穆家大少,娘的心病便得以安撫,爹費盡心血經營起來的廣豐號招牌,亦能安穩留在她手中,只要她是男兒身,族中長輩們便無借口拿捏她。
那雙深瞳將她看了許久,久到她都想抬手掩住那令人心悸的注視。
她發現他正咧開嘴笑,白牙在一榻漆黑中咧出淡光。
「穆容華……」他懶懶喚她。「你說人一生不過短短數十年,幹麼跟自個兒過不去?哥哥我若對不住誰,就只好對不住誰,沒留意辜負了誰,只好算那人倒楣,遭我辜負了,要活嘛,就活出點兒滋味,倘是你甘心情願走你的路,那確實沒什麼不好,但你就是你,你沒替誰活著,活著的是你自己。」
她原被他的話繞得有些昏,然定神一想,忽而心凜。
他其實看出她的處境……
他要她活自個兒的,即便是「穆大少」的身份,亦是為自己活,不為誰。
她想,她還做不到他的豪放瀟灑,但秘事說與他聽,娓娓便能道出,竟覺盤踞在內心底層十多年的深寒重露淡了淡,似被風拂開一角。
「珍爺曾對不住誰?又曾辜負過誰?」方寸暗動,她勉強抑住,吐納間儘是他陽剛爽冽的氣息。她見他白牙又閃。
「唔……這事可不好說,但若認真數出來,怕屆時還得殺你滅口,如此一來,我對不住的人的名單裡又要多你穆大少一個。」
一副吊兒郎當樣,她被他逗笑,未笑出聲,僅淺淺動了唇角。
「那穆家廣豐號欲與地頭老大合謀共事一事,珍爺可好說了吧?」
「唔……這樣吧,待見到地頭老大,我絕對幫穆大少問問他的意思。」一副舉手之勞、施恩不望報的口吻。
這人……才覺他有那麼丁點兒可愛,下一刻又恨不得捏他幾把。
她真動手捏了,同樣掐他腰際,無奈他皮硬肉更硬,且不怕癢。
他還伸展腰臀大方供她掐捏,然他這一拔背沉腰,熱硬部分更親暱擠壓過來,擠得她又哽了氣,耳畔一熱,足他灼灼吐息……
「為何肯與我做這事?」
聽清他所問,她忍著羞澀穩聲道:「能破珍爺的童子功底,我也不算吃虧。」
見他的雙目瞠圓,眼仁兒一顫,她稍覺解氣,一張嘴銳不可擋——
「再有,你家秀大爺哪日若得知是我上了他家兄弟,將不知是何表情?」
「你、你什麼?!」峻瞳竄火苗了。
「我什麼?」
「你上誰?!」火苗變火把。
「你。」
「你上我——」粗聲吼。
「是啊,是這樣沒錯。」很認同點點頭。「珍爺一路磨磨蹭蹭令人不耐,最後穆某只好將責任一肩扛起,把你辦了。」
游石珍被她顛倒黑白的嘴給坑了!
這女人——既令人心軟又讓人恨不得一把掐碎了事,怎麼他對她真就……真就是……
究竟是如何?他一時竟也道不出個所以然,只覺火大,而火大到最後,大火終於燎原!
「誰上誰,你給我弄清了!」
初識風月,心想姑娘家肯定不好受,他原是憐她,兩人的頭一遭他並未完全盡興,丹田之火猶騰,可越對她讓步,她越是步步進逼。
他發狠,一臂甫抬高她膝窩,她柔腰卻已主動抵上,納進他。
忍疼似的喘叫蕩進耳中,他火氣依然高漲,心倒被叫軟,動作不禁放柔幾分。
「游石珍……游石珍……」
激切熱愛之際,十指在他肩頸與背膀上留下道道痕跡,紅唇一聲聲吐出他的名,那吟叫聲帶欲含情,欲濃烈,情隱隱,一切皆想讓他要她、給她,亦想他酣暢淋漓、要他不悔……
終於啊終於,他的純然童身盡破在那緊窒濕熱的深處。
他扎扎實實得到她,也給了她最完整的全部。
而追根究柢,到底是誰上了誰,應也無解啊無解……
第7章()
「地頭老大」最後給了回覆,關於擋穆家廣豐號財路的這筆營生,「地頭老大」接下了,但怎麼擋、何時擋,全由「地頭老大」作主。
游家秀大爺為一己之「私仇」,決定向穆大少痛快復仇,並強迫家裡的二爺當他大爺的打手,這活兒,珍二爺最後也咬牙接下。
於是江北永寧在暮夏時候,穆家廣豐號出了大大麻煩事。
總號出的貨,貨有蜀地藥材、北棉南絲、糧油食糖、筆墨紙硯,乃至鑲金、鑲玉、鑲瑪瑙的高價飾物,甚至是活生生的飛禽走獸,無論陸路或河路,盡出事。
算是不幸中的大幸,無論山匪或河寇,逮著廣豐號志在劫貨、不在傷人,衝突雖無可避免,但穆家人馬僅有幾名夥計受了點輕傷,並無大礙。
只是廣豐號頻頻出事,主爺穆大少裡裡外外忙得焦頭爛額,既要安撫上家又要應付下家,再加上貨沒了,不少筆生意尚未清款,手頭嚴重吃緊,商場上落井下石者多、雪中送炭者少,逼得穆大少只能折腰低頭……
「先前所談之事,仰懷表哥可向方家長輩們請示過?」略靦腆一頓。「倘是可行,能否請貴府帳房幫忙,盡速先撥下款子。」諸事纏身,她仍撥出個空、親自拜訪方仰懷,依目前勢態,能出手相幫的只有他。
方仰懷一臉為難。「可你我一開始所談的事,是廣豐號的域外和南北方生意啊……」
穆容華更誠懇道:「小弟知道。但眼下穆家確實有難處,二表哥定然已聽聞,這陣子號行裡盡出事,人手車馬皆不足,錢銀十分吃緊……表哥別誤會,穆家並非沒錢,而是事全擠在一塊,一下子不好調度,若能過得了這關,慢慢也就沒事,錢絕對能還上的。」
方仰懷貌若沉吟,想過又想,斟酌再斟酌,最後頭一點——
「這樣吧,不如你以穆家掌事的身份打張借據,侍借據住戶,帳房邵兒應該就能快些撥下款子。」
穆容華放鬆般吁出口氣,甫揚唇,擱在桌上的手忽被一掌包覆。
她心下陡驚,抬睫便見一雙熱烈湛輝的眼。
永寧城郊,土道邊一處小小茶棚。
「穆家掌事的身份?哼,他要你拿哪間鋪子當抵押了?」問話之人相當年輕,約弱冠之年,英俊眉目透出犀利。「之前你領他看過、最大的那間?」
穆容華徐搖折扇,淡淡搖首,微揚嘴角。「廣豐號。」
「就……整個廣豐號?!」見對坐之人點頭,穆十一雙眉驟挑,連連冷笑。
「好啊!好大胃口!姑母膝下無子才將他過繼過去,如今他要與自家兄長鬥,與他方家大族各房相爭,嫌不夠熱鬧,竟算計到姑母娘家這邊來。」更混蛋的是,還把髒水往他穆行謹身上潑。「別告訴我你真抵押了!」
「有何不可?待他將借銀運出,我立即抵押。」穆容華端起寬口大碗喝了口涼茶,似覺不錯,又連喝幾口。
穆行謹看了來氣。「人家頻頻下刀子,你尚有閒情喝茶?」
穆容華抬眼,慢吞吞笑。「不是還有十一弟嘛。」
穆行謹被穆大少的賴皮樣弄得一怔。
以往只道這位大房堂兄沉穩斯文,近來接觸愈多,愈覺穆大少……論異!眼前的他也斯文也沉穩,卻莫名可親了許多。
「我有什麼用?我沒你本事!竟能尋到方仰懷暗中找來的打手,那什麼什麼地頭老大的,還能說服對方為你所用。」穆行謹酸溜溜道。
這是珍二的局,更是她的局。
從馬賊那裡拾得的信是個疑點,信中字仿得再高明,仍留有極細微線索,她與方仰懷幾次書信交往,對他的字並不陌生,那封信令她對他心疑。
心疑必須進一步佐證,才致如今這局面。
「地頭老大」的人馬,私下亦是游家秀大爺的人馬,抄劫廣豐號的貨。
貨此時在「地頭老大」手中,不會交至委託對方手裡,因接下來「地頭老大」玩得頗愉快地安排了一場黑吃黑的戲碼,由自個兒的另一批人馬來劫自個兒得手不久的貨,貨轉過一手再分批藏起,多數安置在穆十一的幾處地方,餘下則分得更小批,散進廣豐號的零售鋪頭,化整為零,繼續營生。
而「地頭老大」玩得樂翻,她穆大少就得心力交瘁忙到極致,唔……即便不是當真心力交瘁,那至少也得裝個樣,要裝得十足十亦是頗費心力的活啊。
穆行謹最後撇撇嘴哼了聲:「連一群刀口舔血的傢伙也能讓你給拉攏了,都不知給了什麼好處?」
……好處?
女兒家的身子。
不曾為誰開綻的初花。
然後是抵死糾纏、一遍復一遍……
這些,對那「地頭老大」而言算不算得上是好處?
穆容華怔了怔神,心念一動,忽覺臉膚泛熱。
怕被瞧出端倪,她持碗又飲,幾口涼茶下肚才勉強穩住面色,岔開話題——
「別管什麼地頭老大,要緊的是,得知道方仰懷錢從何處取得?如何弄出?這幾年,方家大族公中的帳由他打理,他若想私吞廣豐號,此時咱們正處於風雨飄搖之際,他不能讓廣豐號真緩過氣來,非好好把握這個時機不可,他愈急愈好,急了就易出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