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頁 文 / 席絹
「這是個末法時代,信仰之力難以收集,有大氣運的人不會去求神拜佛,所以這是祂們自力救濟的方式。就像你的劫難與福澤被不告而取相同,我女友被那些『神明』徵用身體,想反抗也只有被壓制的下場。你們都是受害者。」
「……那麼,出車禍那天是怎麼一回事?那天她又出現昏倒的情況,難道也是因為有哪個『神明』正在入侵她?」
「那天她抵抗成功了。因為在出車禍之前,趙四叔才幫她開壇作法過,將她容易被鬼神排擠出去的靈魂加固,所以,現在那些『神明』想入侵她的身體就沒有那麼簡單了。」
「可是,車禍……」
「有驚無險的結果已是萬幸。我相信你自己也明白,你那場劫難是真的被化掉了。只是該發生的事件還是會發生,差別只在於,你及時逃出來,沒有陷在車子裡受重傷。」
高元被徹底說服了。於是他問:
「那麼,趙子昀以後還會出現被徵用的情況嗎?」
「不會了。有趙四叔的幫忙,她已經漸漸變回真正的普通人了。所以,我跟我女友,真的不是什麼能人異士,以後的人生,依然會過得很平凡普通。」
「這樣啊……」語氣似乎有點遺憾的樣子。
沈維埕抬起手腕看了下時間,道:
「好了,如果沒別的事的話,就這樣了。」
「等等!我還沒說到重點。」高元連忙叫住他。
「原來剛才談了那麼久,只是在閒扯嗎?」
高元無視沈維埕的嘲諷,道:
「聽說你現在失業,來我這邊工作怎樣?」很輕鬆的語氣,很忐忑的屏息以待。
「不了,我已經有別的規畫了。」
「我會給你最大的權限,支持你所有的想法,讓你盡情發揮所長,並獲得
該得的報酬。沒有一家公司能做到我這樣對你百分之百的支持與信任。」高元不放棄地遊說著。
「這麼說吧,這幾年灰頭土臉的經歷,讓我得出一個結論。」
「什麼?」
「我不適合當員工。所以,」頓了一下,笑道:「我決定跟人合夥開公司當老闆。」
「那我也入股!」
「不,高元,我們還是當對手吧。」
「對手?」
「嗯,一生的對手。唯一的。」
說完,時間掐得剛剛好,九點正,將人擺平,結束通話。
這場大餐吃到了九點多。由於知道沈維埕會來接趙子昀回去,所以劉如晴下樓見到沈維埕,將人交付,打了聲招呼之後,便扶著喝了一杯清酒就醉倒的葉知慧搭計程車離開。
兩人目送計程車離去之後,沈維埕見趙子昀靜靜站著,低頭不語,像是有什麼心事的樣子,於是問:
「怎麼了?是不是醉了?」
搖頭。「我沒喝酒,最多只是有點吃撐。葉知慧說這一餐太貴了,得吃回本才行,所以我們吃了好多螃蟹。」
沈維埕聽了皺眉,拉著她手就要走……
「我記得捷運站附近有一間藥局,我們去買些胃片。」
她不肯動,雖被他拉著,卻是雙腳釘在地上。
沈維埕揚眉,回身看她,見她一瞼有話要說,又非常為難的樣子,問道:「你想說什麼?」
「……我見到了你母親,她現在還在上面用餐。」她抬起一手指著上方道。
「喔,真巧。」他的語氣像在談一個不太熟的人。
「我試圖在記憶裡找尋有關你父母的部分,我發現……你只帶王紫雲去跟你父母吃過一次飯,那是八年前的事了。」而且,沈維埕的父母顯然對她非常不滿意,連她的名字都沒記住,那頓飯可以說是吃得不歡而散。可是王紫雲卻不以為意,她不喜歡他的父母,但很喜歡日後沈維埕將會繼承的那,尺滾遺產;所以就算人家擺著冷臉,她還是笑得非常慇勤討好。
「你想要我的父母喜歡你嗎?」他問。
趙子昀搖搖頭,苦笑。
「為什麼這麼笑?」他將她摟進懷中,將她的苦笑壓進頸窩裡。
「你父母喜不喜歡我這種事,我想,現在擔心還太早。」她下巴擱在他肩膀上,目光迷離地瞧著城市炫麗的夜景,「我連你的喜歡都沒得到,想不了那麼遠。」
「我喜歡你。」沈維埕說道。「就算你始終有疑慮,但我的喜歡,是真的。」
「我也相信你喜歡我。但是,你有沒有想過,這一切可能是手鐲裡的咒法起的作用?因為它也認你為主了,我們有了共同的感應,會想要親近,這感應便無形中影響到我們的心態,我們可能被控制了……」
「就算是,那又如何?」沈維埕問。
「你怎麼會願意自己的意志被控制?」
「我覺得,你在意的是……如果只要被控制就可以決定了我的感情,那麼也不是非你不可,誰都行,對吧?」
她從一開始,在意的、糾結的,就是這一點。
她不是不喜歡他,事實上,他對她的好,令她受寵若驚。
可是,她不願意耽溺於建立在這種情況下的感情。她是趙子昀,如果他想娶她、想跟她過一生,就得喜歡她、愛她;而不是因為鐲子、不是因為這陣子離奇的遭遇、不是因為她曾經救過他(雖然也害了他),更不是因為他不想要愛情,所以在「娶誰都好」的心態下,選擇了這具他已經習慣了十年的身體,並順帶接受了這身體裡的靈魂……
好吧,就算這個他並不熟的靈魂曾經暗戀他三年,甚至還為了救他而差點魂飛魄散,可這些更不該是他要娶她的理由。她不會接受的。
「我不懂你。」她歎氣,抬起頭看著他的臉,「對我來說,你太深沉了。而我,只不過是個心態還是十八歲的女孩。我很天真,對愛情仍然充滿幻想;加上被禁錮了十年,變得偏執孤僻厭惡人群……如果那時你沒找到我老家,或許對我們兩人都好。我希望你一直是我夢中的白馬王子,讓我幻想一生;我更希望未來都是一個人。」
所以,他不要出現最好。
「但我不想你一個人。」沈維埕雙手輕輕貼住她的臉。今夜雖然沒有寒流,但十二月下旬的溫度還是有些寒冷,她的臉都有些冰涼了。「就算你想,也做不到,鐲子不會同意的,我們在它的認知裡,應該是要在一起的。」
「你就願意被控制?假如我愛你是被控制操作的結果,那也沒關係嗎?」
「沒關係。只要你能因此愛我一輩子的話,很好。」
「可是我有關係!假如你愛我不是因為你真的愛我,那我寧願不要!」就算怎樣都說不通,趙子昀還是一直表達著這個信念。
「愛情很重要嗎?」沈維埕問。雖然表情溫和認真,但微勾的唇角卻有說不出的譏誚。
「當然重要!沒有愛情,就沒有結婚的理由!」如果他不愛她,她絕對是拒絕到底的。
「那你愛我嗎?」他又問。
趙子昀原本要衝口說出的話猛地頓住,臉蛋一下子爆紅起來,只是不知道是憋的怒的還是羞的。
「如果你覺得一定要有愛,那麼就愛我吧,向我證明愛情果然很重要。讓我相信,這種抓不到看不著的東西,比手鐲裡的咒法更有效,比物質上的滿足更能維持一世長久,白頭到老。」
趙子昀沒有說話,就這麼看著他,定定看著,心中湧起了一些了悟……
這個男人不相信愛情……
這個男人其實嘲弄愛情……
這個男人決定了不要愛情……
可是,他卻又向她索求證明,要她愛他……
她一直想著他對她沒有愛情,其實是心中渴盼他愛她,所以總是患得患失,坐臥不寧;每每思及他不愛她,卻想娶她,就滿心委屈,充滿憤恨,覺得被侮辱了。但……其實,她並不想離開他。或許是鐲子的關係,讓她只對他一人充滿親近感,難以豎起疏離防備的心態;也或許是兩人一同經歷了這麼多,她又欠了他十年,而他在她的惡言驅趕之下仍然不離開,堅定守護,讓她一顆心無法控制地朝他傾斜。
無論如何,她還是渴望溫暖,渴望依靠。她做得到堅強、忍得了寂寞,卻還是害怕孤單;所以,她總是躲得不夠遠,只要他想,他就找得到她。
她得承認自己是矯情了,而矯情的原因,不過是因為想對他撒嬌,確認他是她的依靠,並渴望得到更多……
她以為自己一無可取,總是拖累他;可是,現在他正在對她索求,要她愛他……原來,她身上也有他渴求的東西,是嗎?
「為什麼是我?」她問。
「因為,我在意你。」
「為什麼在意?」這話她聽他說過許多次了。
「在我們彼此並不相識時,你就能因為救我而忘了保護自己;那時,你甚至可能失去性命。」他眼中帶著一抹回想,看著她的眼道:「那一天,是我生日剛過的第二天,我的父母對我說:你二十歲了,是成人了,我們已經盡了為人父母的義務,所以決定離婚。在我二十歲之前,我都深信我的父母相愛,我的家庭幸福。可是,他們早在五六年前就各有情人,只是沒讓我知道而已。我很受打擊,精神恍惚,所以才會有那場車禍。從那時開始,我對『愛情』這東西充滿了問號。後來我跟王紫雲交往,在我能力所及之內,我滿足她一切物質,而求。我不在乎她是什麼樣的人,她救了我,要求當我的女友,我同意了。我身上有她要的,所以她願意跟我過一輩子。如果不是後來我的工作實在不順,不斷失業,讓她看不到我的前途,決定放棄我的話,那麼,我們在物質的聯繫之下,過完一輩子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