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樓雨晴
她看得很開,真的。
然後大半年過去,變成堂哥們很看不開,老在碎念她,問她那個男人到底什麼時候才要有點表示。
是要表示什麼?當初都說得清清楚楚了,現在再去勒索他原本就不想給的東西,未免太無恥。但她又不能跟堂哥們坦白,他們會劈死她。
以至於後來她對余觀止感到很不好意思,每次免不了雙方碰頭,他都得挨上堂哥們幾個白眼,原本還算友善客氣的態度,到後來都沒給什麼好臉色了。
余觀止大概心裡也有數,表現挺逆來順受,沒為自己辯解什麼。
這一天,余觀止提早下了班,到店裡來找她,那時剛好有客人,她撥空交代了聲:「柚柚快下課了,她今天有上心算,你先去才藝班接她。」
他點頭,回她:「今天提早打烊?想去外面吃。」
「喔。對了,路上不准再買零食給她吃,她最近都胖一圈了,老是不吃正餐,這樣很不健康,你不要亂寵她!」
「……好啦。」
聽到她應允,轉身要出店門口時,聽見客人在問:「你老公?」
「不是。」
「幹嘛否認?明明對話就很老夫老妻。」
他不知道幼秦怎麼應對這個問題,他人已經走出店門口,停下步伐會顯得太刻意,每次聽見類似的話題,都必須佯裝無事地走過。
第8章(2)
才藝班離這裡不遠,步行即可到達。那時她比較了幾家,又帶柚柚去試聽,然後選了這一家,當天就自己先付了第一期的學費,之後柚柚學得還挺愉快,課就一直持續上到現在。
接完柚柚回來,那個客人已經離開,裡頭換了另一個人,但不像是客人。
「隔壁賣衣服的老闆,他喜歡幼幼阿姨,常常送一些小點心過來,每次都說是店裡員工多買的。」身旁的女兒適時提供信息。
很明顯的追求意圖,連不滿五歲的小女娃都看出來了。
他推開店門,看見她收下對方遞來的長莖玫瑰,回了句:「謝謝,也祝你情人節快樂。」
這個人很聰明,知道八字都還沒有個下撇處,太高調必然會被拒絕,懂得送一朵就好,看起來像人情交際,收下也不會有壓力,另一方面也達到示意的目的,禮輕情意重。
胸口一陣悶,他也沒多想,大步朝她走去,張手往她腰際一攬。「不是說今天早點休息嗎?我還買了電影票,再晚會來不及。」
「喔。」她趕忙向對方說了聲抱歉,便轉身去忙。
余觀止瞥了對方僵愣的表情一眼,隨後跟上去,拉住她要搬盆栽的手,拍淨細嫩掌心上的灰塵。「我來搬,你去忙裡面。」
替她將外頭的盆栽和廣告廣告牌搬進來時,那個男人已經自動離去了。
他承認自己心思卑劣,不止一次地搞小動作,讓對她意有所圖的男人主動打退堂鼓,但,那又如何?他是自私,也沒打算發聖光、裝聖潔。
收拾好拉下店門,在去餐廳的路上,她接到堂姊的電話,例行性哈啦了幾句。這兩個人本來就很愛抬槓,他一開始也沒太留意,專注在開車。
「……信不信你繼續在我面前放閃光,我絕對滅了你……對啦對啦!也不知道是誰滿口哥兒們的哥到床上去、哥到去結婚證書上畫押,你這欺師滅祖的傢伙……」
欺師滅祖好像不是這樣用的。不過現在似乎不是糾正她成語的時候,她心情看起來不太美麗,也不知楊季燕又說了什麼惹到她。
「了不起咧!騙人家沒收過情人節禮物?送顆鑽石就爽成這樣,你是連家產都送給人家了,也不知他是娶楊季燕送嫁妝還是娶嫁妝送楊季燕,你有點骨氣好不好?」不懂得看場合與對像說話的人,在她面前炫耀這個,真的活該被轟。
車子剛好拐進巷弄,熄了火,一片安靜下,手機另一頭傳出的聲響多少聽見了幾分:「那玩意兒你就有?真有骨氣早離開余觀止了。我才搞不懂你是講話酸還是心在酸……」
「懶得跟你說,去過你的兩人世界啦,我也要下車吃飯了。」掛掉電話,沒留意到余觀止神色有異,伸手要去開車門,被他拉住。
她曾經,是眾星拱月、多少人爭相討好的女人,如今,連情人節都要被堂姊剌個兩句。
她是那麼驕傲的楊幼秦,也有條件驕傲,卻讓自己委屈到如斯地步,連這個日子,都必須不期不待。
他放柔了嗓,輕問:「幼秦,你有沒有特別想要什麼?」
她回眸,笑謔:「想當聖誕老公公啊?我生日又還沒到。」
但今天是情人節。
名不正言不順的日子,說了徒惹尷尬。
他笑笑地回道:「剛剛看你跟季燕在為了禮物的事吵架,吵輸了心情悶?你要的話,想送的人還少得了嗎?我來送,讓你去吵贏她。」
「白癡。」她笑罵。「最好我有這麼幼稚。走啦,吃飯去。」
她最後還是沒有說她要什麼,他們吃完飯,又去看電影,因為考慮到柚柚,選的是閤家觀賞的喜劇片,雖然他知道她其實比較喜歡感性的文藝片。
這些日子,出去時事事都必須考慮孩子,要放棄的太多、遷就的更多,他一直都在等,等她的底線。
但是,一直到現在,她不曾表示過什麼,連句抱怨也沒有。
晚上,柚柚睡著以後,家裡有孩子,他也不能送她回家,如果她沒有自己開車,就得叫出租車,然後幫她記車牌,到家給個電話報平安。
今晚,他忽然不想讓她走。沒有他接送,不想讓她再一個人孤零零坐出租車返家。
由身後抱住準備返家的她,低低在她耳畔問:「不能留下來嗎?」
她渾身一顫,命令自己匡正思想,乾笑道:「沒床讓我睡。」
「我的床讓你睡。」
「你要睡客廳?」
沒打算跟她繼續玩曖昧的文字遊戲,扳過她的身體,直接吻上去。
那晚,她首度在他的床上過夜。
隔天醒來,兩腿間仍隱隱酸疼,他昨天做得很沒節制,逼得她幾度瀕臨崩潰,偏偏殘餘的理智,還記得隔壁房有未成年的——
「你輕一點,會吵醒柚柚。」
「……殺風景。」他報復地咬她下唇,然後——做得更狠!
腦海中最後的印象,是筋疲力竭、昏昏欲睡,余觀止將她撈進臂彎,牢牢環抱住……
早上醒來,他已經不在床上。
打理好自己走出房門,余觀止已經在餐桌前張羅早餐,淡淡地跟她打招呼:「早安。」
他神情淡定,看起來跟平常沒什麼兩樣,她一時無法判斷,昨晚那個……該當成是偶發事件?還是預謀犯案?
「幼幼阿姨,快過來吃早餐啊。」孩子在熱情召喚,她半恍神地走去,進食動作完全是下意識。
用完早餐,她正要起身,他突然伸手抓住她,趁柚柚不注意,傾向前吮了下她嘴角。
「啊。」她輕呼。
他似乎覺得她的反應很有趣。「有果醬。」吻一下而已,有那麼大驚小怪嗎?昨晚都纏成那樣了。
「呃……謝謝。」她愣愣地道謝,然後見他真的笑出聲了。
她想,那應該表示,這不是意外吧?因為他後來完全沒有悔意,而且一犯再犯。
又過了一陣子,她發現,他把房裡的結婚照收起來了。有一回牽他的手,發現他連原本戴在無名指的婚戒也不見了。
她不知道這算不算是釋出誠意的一種表現,除了情人般的親密舉動外,其他其實沒什麼改變,她也不能開口去問,畢竟那和他們當初說好的不一樣,真開了口,倒像是在向他索討什麼了。
他同樣還是維持固定模式,每個月固定會給她一筆錢,而且逐月增加,大概是為了平衡她在柚柚身上的花費,她花得愈多,他便給得愈多,不願佔她便宜,累積到現在的數字,她都覺得用這麼大一筆錢來請保母簡直是活見鬼了。
她花錢花到最後很火大,又不能直言告訴他:「能不能不要跟我算得那麼清楚?」
對柚柚,她是真的打心底疼愛,能不能不要把她當外人?不要把她做的這一切都物質化?
因為那筆錢的存在,讓她明白,一切並沒有什麼改變,她的身份依然被界定在這一家人之外。
但是他對她很好,大小事情也都會跟她商量,尊重她的意見。如果不去糾結有沒有承諾、他們是什麼關係這類的問題,這樣的日子其實很幸福,幾乎跟夫妻也沒什麼兩樣了。
有一天,她經過柚柚房門,聽見孩子在問:「把拔,你會跟幼幼阿姨結婚嗎?」
「為什麼這樣問?」
「我喜歡幼幼阿姨,想叫她媽媽。」
余觀止沉默了好一會兒。「如果我們一直不結婚,柚柚是不是會很失望?」
「為什麼?你不想跟她在一起嗎?」
他沒有回答想不想的問題,正色告誡女兒:「暫時不會有結婚這件事,你絕對不可以去問幼幼阿姨,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