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綠光
房內未點燈,有些陰暗,而他就在陰暗處,教她看不清楚。
「誰……」
竇月芽眉頭緊皺著。「王爺?」閃過地上障礙物,她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身旁,就見他長髮披散,臉色鐵青,魅眸竟是殷紅一片。
驀地他長臂一探,五指扣在她頸上,以蠻橫力道將她扯跪在他面前,她驚懼不已急聲到:「你就算要罰我,也不用這麼狠吧!」想殺她嗎?為何又想殺她了?
「……豆芽菜?」那嗓音像是不確定。
「王爺,你不識得我?」她正視他的眼,不像是看不見,倒像是無法聚焦般。
「你……出去……」他啞聲喃著,像是疲憊得緊,又像是在隱忍著什麼。
「你到底是怎麼了?」察覺他鬆開了手,她徐緩站起身,試探性地碰觸他,他卻如驚弓之鳥瑟縮躲避著。
「出去!」
「你……生病了,我照顧你嘛!你都可以照顧我,我當然也可以照顧你!」
華與剎無神的眸子,突地定在她身上,一股狠絕力道再次扣緊她的頸項。
她嚇得瞠圓杏眼,直覺這次的力道更甚剛才。為什麼?他不是已認出她是誰?
「是你嗎?」他啞聲問。
她想回答,可是喉頭被掐得死緊,怎麼也發不出聲音。
「就是你累得本王如此頭疼……」他喃著,嘴角浮現惡鬼般的笑,彷彿要將人凌遲致死來取樂。
那愈扣愈緊的力道教竇月芽迫切感覺危險。她曾目睹他殺人的狠勁,現下,一度消弭的恐懼加倍浮現在心底,因為她無法呼吸,胸腔不住地撞擊著胸口,耳朵嗡嗡響,彷彿世界離她愈來愈遠。
他是真的想殺她?既是如此,為何之前還費心照料她,讓她那般感動?
忖著,她緊抓著他的手,逼自己擠出些許聲響,只求能讓他回神,讓他正視她。她不知道他是怎麼了,但他很不對勁,也許眼前只是無意識的動作,也許在殺了她之後他會很後悔,她不想他難過,所以她必須撐住,非要撐住不可!
或許是她命不該絕,就在他欲再加重力道時,後腦傳來一陣錐心痛楚,痛得他鬆了手,她隨即跌坐在地,貪婪地大口呼吸著,見他捧著頭,五官擰成一團。
「王爺……你到底是怎麼了?」她跪直身子,試探性地碰觸他。
她害怕,可是總不能在這當頭退縮吧。
「本王……頭很痛!」他咬著牙,渾身不住地顫著。
「既是病了,就該找大夫啊。」她不懂他為何不找大夫,反把自己關在房裡。
「沒用……全都是一群廢物,怎麼也治不好本王的頭痛!」他吼道,彷彿通到極限,大手緊扣住床柱,似連床柱也要捏斷。
見狀,竇月芽不假思索地環抱住他。「不痛不痛……一分還天,兩分還地,剩下的都給我。」她喃著幼時一位照料她的阿姨說過的咒語,不斷地拍撫他的背,安撫著他因痛楚而焦躁的情緒。
華與剎猛地抬眼,錯愕不已地瞪著她。
「怎了?」終於清醒了?
她與他對視,發現他的眸色果真不像方才狂亂,像是真認出自己,開心之餘,卻聽他道:「你……到底是誰?」
「嗄?」她不解他此語。到底是誰?這話意像是……他察覺她不是盛蘭?!
然而他還還能說個原由,高大的身形便朝她壓下,她被迫退了幾步,幾乎要被他壓垮在地,教她忙喊道:「誰來幫個忙?!」
第九章馴服暴君()
每個人都在逃,他亦是。
「母妃?母妃?」他哭喊著,四處逃竄的宮人似乎美人看得見他,沒人要帶著他離開著火的宮殿。
轟!一聲聲的巨響嚇得他趴伏在地,殿內到處傳來哀號尖叫聲,有人從他身上踏過,有人從他身旁跑過,就是沒人拉他一把。
爆炸聲不斷地響著,明明到處都著火,宮殿內卻是異樣的黑暗。
他恐懼不已,在一次巨大的爆炸聲後,他發現一切突地安靜下來。
眼前伸手不見五指,他不知該往哪去,只能不住地哭喊母妃,不懂為何母妃沒來找他為何沒有半個宮人帶他走,他像是被遺棄了,獨留在燥熱的黑暗之中,彷彿身在傳說中的煉獄之中。
他很害怕,試著往前爬,試著逃離這一切,突地,他聽見一種古怪的聲響,像是什麼什麼東西在燃燒,還未猜中,身上像是被什麼壓住,伴隨著噬人火熱,痛得他尖聲喊著,「來人、快來人!」
火燒得他的背頸好痛!好痛!
在他以為自己要死去時背上的重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溫柔的懷抱,那人從身後將他環抱住,喃道:「不痛不痛,一分還天,兩分還地,剩下的都給我。」
誰?是誰?
「與剎,別怕,這月牙玉珮你拿著,這玉珮可以讓你重生……然後我會來到你身邊,我會保護你。」
他想回頭,想知道從身後抱著自己的到底是誰,可惜黑暗鋪天蓋地而來——
華與剎徐緩張開眼,眼前的擺設教他感到一瞬間的陌生,而後想起這是他近澤睿王府的寢房,他……
「醒了?」
同樣如珠玉敲擊般清脆的聲嗓,教他難以置信地回頭,對上那疲憊卻又漾滿笑意的杏眼,他有一瞬間的閃神,好似看見了另一張容顏。
「頭還疼嗎?」她試探地輕觸他的額際。
華與剎怔怔地注視著她,曾經遺忘的童年記憶逐漸清晰。
就在他身陷著火的宮殿時,有個女人救了他,但他卻不知道是誰,甚至宮中也沒有那個人,要不是月牙玉珮就在他手中,他幾乎要以為那不過是夢一場。
而後,他記著她說過的話,心想有天她會來找他。
儘管他未曾見過她,儘管那不過是夢境般的承諾,但當時一無所有的他,一直記著這個承諾,彷彿這承諾能讓他撐過所有苦難,所以他不斷等待,然而卻什麼也沒等到……於是他變得更加扭曲,對這人世更加厭惡,竭盡所能地凌虐王朝百姓。
如今……就在他死後重生,那早已遺忘的話語,在這一刻重新迴盪在耳際。
是她嗎?那個曾經在他最脆弱,幾回在沙場上生死徘徊,依舊教他惦記的人……是她嗎?可如果是她,為何她卻不識得他?
「……王爺?」
他可以問嗎?會不會問了之後,她就消失無蹤?
當初刻意地接近未死的「盛蘭」,是想知道他的重生是否與她有關,如今似乎證明了一切。
他會重生,是因為她在這當頭才歸來,是嗎?他不知道她從何處而來,亦不知未來她將去往何處,但她現在就在他身邊,就在他身邊……
既然如此,他哪兒也不准她去!
不管她為何不識得自己,不管她是如何來到這兒,他只知道她讓他知道,這天地之間,有人在乎他,有人會護著他,他不是可有可無的存在!
華與剎徐徐俯前,把臉偎在她胸口,雙手似近鄉情怯般地微微將她抱緊。
竇月芽嚇了跳,然瞧他禁閉雙眼,也沒毛手毛腳,她才婉兒笑著。可不是嗎,她又不是他喜歡的那盤菜,這麼點動作就大驚小怪,簡直是太抬舉自己了。
他會如此,只是想尋求安慰吧?在他昏厥這段時間,她聽卓凡提起他的頭痛是當年宮中那場大火造成的,每每發作時總會教他痛得失去理智,近身者莫不被他所傷,而當時才剛成為武舉人的卓凡,亦是在那時被桂皇后召進宮,待在他身旁的。
當時皇上連到坤和殿看他一眼都沒有,而皇后則是分身乏術,得照顧天生病弱的與剴。皇后不在身旁,宮人知曉他並不受皇上看重,自然怠慢,他常在睡夢中痛醒,卻無人隨侍在側。
卓凡心疼他,可偏偏就是藥石罔效,每每發作時,只能想法子讓他喝下麻沸散,至少睡夢中少點疼痛。想著,她不禁對他更加心疼。
難怪他治下嚴厲,原來是其來有自,而他的心或許是從那時開始扭曲的。
輕歎一聲,小手撫著他的發,望著他像是大孩子般的青澀睡臉,他卻驀地張開眼,那雙在黑暗中依舊熠亮如黑曜的眸,不再冷酷懾人,而是蓄滿笑意。
那笑意不是嘲諷冷笑,亦非要取人性命,而是一種訴不盡的滿足,就像是個孩子終於得到最想要的珍寶,笑得那般滿足,教她頓時心跳加速。
「……天色暗了,我去點火。」她心跳如擂鼓,有點難為情,甚至莫名緊張,逼得她非得做點事轉移注意力不可。
「別點火。」他喃道,將她摟得更緊。「本王不喜歡火。」
「喔……」那場大火肯定在他心裡造成嚴重陰影。
可是,他總不能這樣一直抱著她吧,而且他的臉就靠在她的胸口上……她心跳得很快,會被發現的,而且七月了,天氣很熱耶!
「豆芽菜,你心跳得太快了,不舒服嗎?」他突道。
她嚇得抽口氣,乾笑扯道:「沒有啦,因為天氣太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