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樓雨晴
但是儘管如此,他會因為這樣,就去羞辱一個男人最基本的尊嚴?
未拜堂前是一回事,成了嚴夫人後,又是另一回事,他再如何不甘,也不會用這種手段來羞辱那個人。
「你以為,我會為了你而傷害他?袁青嵐,你太高估自己了。」她不珍惜的那個人,他很珍惜,別說相提並論,她根本連個站腳的地方都沒有。
「安安分分當你的嚴夫人,別丟了丈夫臉面,自找難看。否則,他就是饒你,我也不會罷休。」說完,他無視眼前活色生香的嬌胴,無動於衷地走過。
袁青嵐簡直羞憤欲死!
自動剝光了送上門,人家還不屑一顧,自討難堪。她揪著凌亂的襟口,羞慚交加,屈辱難當,咬牙恨聲道:「嚴知恩,你混賬——」
他置若罔聞,開了房門前腳才跨出,便見最不該出現的人迎面而來,門前門外兩相呆望。
……捉姦在床便是這麼回事吧?只不過差別在一方有意出牆當淫婦,他無意配合做姦夫。
他凜著臉,硬氣地不吭一聲,與對方擦身而過。
愛信就信,要不信他,拿他當禽獸敗類看待,他也沒什麼好損失了,橫豎就這局面,也不會再更糟。
他前腳一去,嚴君離後腳踏入房內,驚見衣衫不整的妻子,再望向那道走遠的身影,頓時腦海一片空白。
這、這一幕——還能有其他解釋嗎?
房內的袁青嵐見了他出現,更加措手不及,七手八腳攏不妥衣衫,慌然驚懼之下,未加思慮,話已脫口而出——
「他……玷辱我……」淚如雨下,哀絕泣訴。
為求自保,她,出賣了自己口口聲稱,愛逾生命的男人。
忙了一日回來,驚見嚴君離正端坐在偏廳等他。
抑下心湖淺淺的波瀾悸動,他故作沉穩地上前。「來多久了?怎不差人來通知我?」那便不會讓他枯等這麼久。
嚴君離見他取出茶葉,那是自己喝慣的西湖龍井,而且得是「興記」的茶,別家他喝不慣,這習慣只有身邊少數親近的人知道,以往小恩都會隨時備著。
眼前這人正欲喚小婢提壺熱水,他這才開口。「我讓下人都退去了,有些話想私下與你談談。」
他聳聳肩,只好斟上一杯水,將就著用冷茶待客。
「有事讓人傳話,我就過去了,何必親自走這趟,空等大半天。」
「觀竹院裡有青嵐在,不方便。」
所以,現在是防他還是防袁青嵐?
下一刻,答案便出來了——
「青嵐說,你輕薄她。」
是防他。
防他這衣冠禽獸調戲嫂子。
「你信她?!在你眼裡,我是這種人?」
嚴君離定定望住他,靜默不答。
他是。不必回答,他便知道對方是怎麼想的。
他個性偏激,一旦把他惹到極限,確實做得出傷敵一千、自損五百的事來。
要不,如今的意同是怎麼來的?
可是就算如此,他嚴知恩要女人還用得著強逼嗎?尤其那人是袁青嵐!
真不知是兄長高估她、還是瞧低了他,那女人從不需他耗費分毫心思便會主動貼來——這些話,他能說嗎?說了,只是讓那個當丈夫的更加臉上無光罷了。
他僵著臉,調頭望向窗外,口氣生硬。「你心裡都有認定了,何必還來問我。」
嚴君離注視了他好半晌,才端起擱在面前那杯為他而斟的冷茶,輕啜一口,緩聲道:「我不是來與你爭論此事的。」
「那你來做什麼!」
「我是想,今天弄成這樣,往後沒事,你就少往觀竹院走動,避免再生事端,對我們三人都不好。」
嚴知恩不可置信,惡狠狠地瞪向他。
好,你好樣的,嚴君離!你還真把那女人當寶,為了她對我撂狠話?!當真以為我稀罕去嗎?要不是、要不是——
他怒得幾乎咬碎銀牙。「滾出去!往後你就是死透了,我也不會再踏進觀竹院為你收屍!否則我跟你姓!」
被人趕了一次,又一次!他要再讓人嫌棄第三次,那就是犯賤!
被主人火大地轟出立松閣,明明把人惹到肝火大動,甩門力道幾乎震痛了耳,嚴君離竟在這當口,反常的直湧起一絲柔軟笑意。
「你本來……就跟我姓。」低低地,對著空氣自喃。只不過,那個氣得理智盡失、口不擇言的男人,應是沒能細想吧?
三之二、多情總為無情惱
袁青嵐病了。
為求自保,她撒下漫天大謊,誣陷於人,卻又時時恐懼著何時會被拆穿,日日寢食難安。
她不知道嚴君離究竟信不信她,他沒再提及。後來,知道他去找嚴知恩談過,更是膽顫心驚。
雖然回來後,他神色如常,未曾多言,她卻滿腦子胡思亂想,猜測著嚴知恩對他說了什麼?即便今日不說,哪一日會說出來?
她每天都活在朝不保夕的憂慮之中,他與嚴知恩有那麼多年的情分在,他的心是偏向誰,不必說她也知,又怎會聽信她的片面之詞?哪一日嚴知恩說了,他不會再容她。
而一旦嚴家無法容她——她打了個寒顫,幾乎不敢想像她的下場。
袁家會垮,她——會成為眾矢之的,屆時,她只剩死路一條了。
許是心裡有鬼,嚴君離明明什麼也沒說,可是望向她的目光,卻總是讓她覺得,他心如明鏡,彷彿看透了什麼,看得她滿心膽寒。
沒多久,她便病倒了,誠如古人所云,終日惶惶,無疾而終。
一開始,是佯病示弱以取信於人,說服嚴君離,那一切對她所造成的傷害與痛苦。
到後來,竟當真日益委靡,臥病不起了。
大夫說,她是心頭鬱結,心病不除,藥石罔效。
她知道自己的心結是什麼,從一開始憂心被拆穿謊言的恐懼,到後來是把心一橫,打定主意要死咬住嚴知恩不放,玉石俱焚的恨意。
既然橫豎都沒活路可走,那她便來個抵死不認,死也拖個墊背的。
這是他們欠她的!
一顆埋怨的種子,其實早在很多年以前便落入心田,只是她埋藏得太好,直到今日,才在心裡生根發芽,盤根錯節地纏住心房,掌控了理智,讓她無法思想,滿心只想報復那兩個盡誤她一生的男人!
近來,她總是夢到過往之事,想起那還是稚嫩女娃的年歲,每回隨父親來嚴府小住,被告知那個人是她未來的夫婿,所以她要從現在開始,好好與他培養感情,努力地喜愛他。
她有聽進去的,真的,她也想這麼做,可是那個人從來不給她機會,無論何時,他懷裡抱著的,總是那個男娃兒,還對她說:「大人說的話,不必當真,我拿你當妹妹看待,你就當是來嚴家作客,你與我家小恩同年,可以一起玩,玩得開心些,知道嗎?」
為什麼他說的,和爹說的不一樣?那她要聽哪一個人的?那時她不是很懂,可是至少知道一件事!他不當她是未婚妻,也沒有要與她培養感情,雖然笑容很溫和,可是就是讓人沒法子親近。
她其實很想告訴他,她好羨慕那個男孩,可以讓他抱在腿上,教下棋、教讀書、教習字……那麼、那麼地有耐性,面對男孩時,總是笑得很溫柔。
有一年夏天,她來時,男孩病了,未婚夫抱著他在亭子裡透透氣,時而摸摸他燒熱的額,拉整披風將那身子兜攏在懷,不教男孩吹了風。
他說:「小恩在換牙,這次不能陪你一起玩了。」
他撐開男孩的口,伸指去探那鬆動的牙床,男孩病得迷迷糊糊,張口咬了他,他指上被咬了好深的齒印,看著都覺疼,但是他沒生氣,拔了那顆牙,溫聲細語地連連安撫。「好了、好了,沒事了,小恩乖,漱漱口,吐掉——很好,我們再吃點粥好不好?」
男孩才吃了兩口,又緊閉著嘴,怎麼也不肯再張開了。
他便擱著,隔了一會兒再餵上幾口,粥涼了、糊了便重新煮過,一整日不厭其煩。
她想,心情或許就是在那時,起了些許微妙變化吧。
因為羨慕,所以起了嫉妒,感到不平。
那個人……大家明明說,那個人是她的未婚夫,他要疼的人應該是她才對,為何她從不曾有過這般待遇,她應得的寵愛、包容與耐性全都被別人佔去了!
她討厭男孩,而且開始會在私底下找他麻煩、欺負他。
有一回,嚴君離讓他們在園子裡玩,她已記不得事情是怎麼發生的,總之一個不留神便摔進池子裡去了,男孩伸手想拉她,正好她的驚叫聲引來屋裡的未婚夫,她那時也不知想什麼,一個衝動便脫口而出——
「嚴知恩推我!」
她以為,讓人覺得他是個闖禍的壞孩子,那樣未婚夫就不會再喜歡他。
可是,那個人只是代為道歉,直安撫她說:「對不起,是我家小恩不好,你別哭了,讓奶娘帶你去換身衣裳好不好?」
然後,嚴老爺的懲處卻讓他擋了下來,說的又是另一番說辭。「我相信小恩不會做這種事。當然,也不是在說嵐兒撒謊,只是事發突然,以致讓她產生一些錯誤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