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練霓彩
「閣主,難不成這是您默許的嗎?」
「就算是胳臂向內彎的姐妹,聽見這種事情也會氣憤倒戈吧?」
「所以所以……閣主不會幫念涵的忙羅?」
「總要讓她吃點苦頭的。」三千閣主若無其事地批准了。
於是,鏡照樓上,迎來了第三位金釵姐兒的繡球。而這次,還是男方上樓。
酷帥俊挺的白將軍將以繡球招親的消息一傳出來,不僅是邊關,連大漠的兒女都轟動了。
長安城又再一次地人滿為患,鏡照樓成為熱門的必遊景點。
深宮之中,得了密報的皇帝陛下歎了口長氣。
「早知如此,端烈王弟當初要扔繡球的時候,就應該要插手阻止了……現在一個兩個,人人都要扔繡球……」啪地一聲,那紙密報在皇帝手裡揉成了紙屑。「連我朝將軍都要扔繡球了,這成何體統?」
這種時候,隨侍一旁伺候的人都會渾身發抖地伏下身來,請示是不是要派人阻止,但皇帝現在孤身一人在議事書房裡,左右沒有那些誠惶誠恐的人,讓他猶如自言自語似的。
「這回要是能扔成功……要是成功了……」皇帝一手掩住了臉面,「鏡照牌樓,這種玄乎的傳說,朕也認了!」
話尾幾乎像是一種歎息,帶著一絲半縷的羨慕。
「改日微服出巡,換成朕上去扔扔看好了,總不能,老是後位空懸……」職業是當朝皇帝的男人低聲笑了,「這一扔,要能扔回了朕的愛妻,朕就立刻拆了那座牌樓,省得再有別人來和朕搶愛人!」
咬牙切齒的男人發出了戰敗之犬的吠聲,陰沉的小人言語迴盪在議事書房內,沒有不相干的人聽見。
那一方書桌上,還呈著一幅速寫的白描簡畫,模樣看起來是座青樓艷坊,朱欄窗邊,倚著一個挽著長髮輕手在梳理的女人,她的眉眼清清冷冷,帶著一種極為精緻的嫵媚——雖媚,卻有冷厲之色。
那只有墨黑筆觸與白紙底色的畫像,卻有呼之欲出的真實感。
男人望著,歎著,想著,卻不敢出手撫摸。
這個女人,是他一生的心魔。
作為皇帝,應該一舉殺之而後快;作為一個男人,卻恨不得她就左右,伸手可及……
第9章(2)
白妄言踏入白府門檻的時候,是各鋪子都在忙碌的時間,家裡大大小小都趕著出去幫忙了,因此偌大一個府裡,白妄言一路從門口走到他房裡,沿途只遇見了三四個侍僕,見到府裡的少爺回家了,臉上雖露出喜色,卻只來得及打聲招呼,連停下來請安的餘力都沒有,匆匆就擦身過了。
白家爹在治理家規上向來沒有什麼嚴格的規定,從小習慣的白妄言知道他們急著去給各鋪子幫忙,也不甚在乎禮數,擺擺手便權充了招呼。
窗子已經被定時來打掃房間的奴僕支起來透風了,於是一進房的白妄言,轉過頭就見到院裡嬌美的雪白牡丹。
他臉上露出一點憐惜的溫柔表情。
垂下眼睫的時候,他卻想起了那個積極大膽、一開口就求婚、再開口就將他吃干抹淨、三度開口卻是逃亡前的告別招呼的可惡至極的女人。他巴不得立刻將她抓回來,先是痛打屁股,然後關禁閉,還要求重新溝通所謂的「常態之下的交往流程」。
無論如何,絕對不是先求婚、後上床,最後大逃亡。
而且她從再相遇就一直裝死扮傻,到最後要逃跑時才哭哭啼啼地說老實話——原來她根本就記得他是誰、記得十年前的初識、記得他是給她那枚青玉珮的人,而且,她在第一眼看清他面貌的時候,就認出他來了!
痛切地認知到自己被設計的白妄言,決定要讓花念涵知道自己絕對不是這麼好入口的狠角色!
於是他決定要像端烈王爺一樣勞師動眾,用人海戰術讓花念涵在底下被擠得發散釵斜、容色狼狽,他一定會好好地在牌樓上辨視出她的位置,然後用繡球砸得她暈頭轉向、不知今夕是何夕!
面無表情的白妄言,其實已經氣到忘記花念涵的頂頭上司——三千閣主,是個不好惹的女人,而且這個絕對會讓人不想與她為敵的女人還非常地護短——
不過,同樣地,他並不知道花念涵平時在閣內也是這麼惡形惡狀,甚至是變本加厲地招惹麻煩,因此一眾姐妹想看她倒霉已經想很久了,有個能讓她撞到鐵板的災難出現的話,三千閣內都會舉杯歡慶的。
因此,白妄言所想的繡球招親的方法,是有相當高的可行性。
現在,他要先說服家中的老爺。畢竟子輩要婚嫁,應該要先得到長輩允許——
何況白妄言很清楚,他不會繼承白府的當家主位子,所以這個擔負一府生計存亡的重責大任,就會轉交到他的妻子手裡。
依花念涵滿肚子壞水的聰明伶俐,他一點都不擔心白府生計交到她手上會敗掉,說起來,白妄言還比較擔心將來府裡的各鋪子營業方針會往邪門歪道的方向加速而去啊……
他歎了口氣。
這含意複雜的一歎,剛好被推門進來的白家爹聽見了。
「你回來啦?」白家爹先打招呼。
白妄言回過頭,立刻伺候父親坐上椅子,行了子輩的禮數。「您怎麼這麼早就回來?」
「有幾個剛出家門的來鋪子裡報訊,說你回來了。」白家爹接受了兒子奉上的熱茶,「爹有事想跟你商量,所以就先回來了。」
「嗯……」白妄言考慮了一下,「兒子也有要事需要稟告父親。」
「哦?你也有要事啊?」白家父子的反應略為茫然了一下,心裡不免有一種出乎意料之外的吃驚感。
這個兒子一向獨立自主,從小到大什麼事情都自己拿了主意就去做,從軍一事即使家裡哭天喊地也毫不動搖,這一出家門還做到了高位,完全沒有家族暗地裡偷偷幫忙的餘地——
說起來白妄言連進軍隊一事都沒有這樣慎重其事,視之為「要事」而稟告雙親,但現在卻這樣一臉凝重,還用上「稟告」兩字……
該不會……這孩子在外面酒後亂性,要抱回個孩子吧?
白家爹的臉色忽然扭曲了一下。
不過白妄言倒沒有把自家爹親臉上靈活變幻的表情放在心上,他只是定定地看著父親,然後鄭重地開口,「兒子有一個喜歡的對象,需要父親……」
「可是阿爹我也有想要的兒媳婦而且兒媳婦很好全府上下都很喜歡大家都知道是誰了現在只差給你介紹認識而已——」
白家爹親以著上了年紀的人絕對不會有的充沛肺活量,一口氣吐出了四十八個不斷句的字,並且在語尾作了清晰有力的拉長音。
作為兒子的白妄言不禁一陣沉默,面無表情地問道:「爹幫兒子定了親嗎?」
「不是耶!」白家爹頭低低的。
「那麼,您把您中意的兒媳婦帶回府裡住了嗎?」
「沒有啦!」
「但是,府裡人都看過、而且喜歡、還知道是誰,也只差讓兒子見個面而已……所以對方現在在府裡等候?」
「她不在啦……」
「所以,爹是相中了人家姑娘,還讓全府的人都鑒定過了,並且一致通過,卻唯獨兒子不知道?那麼,人家姑娘知道這件事嗎?」
「她也不知道。」
「嗯!」白妄言平靜而溫和地點點頭,「既然如此,請先讓兒子向您稟告兒子的要事。」
「咦?」白家爹猛然抬頭,「不要啦!妄言,你先看一下爹給你選的兒媳婦嘛!阿爹我、我年紀大了經不得嚇,你一下子抱個小的回來,爹撐不住啦……」
白妄言冷淡的目光望來,鎮定並且堅定,「爹,兒子是個傳統的人。婚姻大事,必先稟告父母。娘那裡兒子已經告知過了,現在要向您稟告。」
白家爹愣了一下,「所以……你沒有要抱小的回來?」
「兒子沒有向你稟告過要娶妻吧?」
「是沒有……」
「那麼,為什麼會先有子息被抱回來呢?」
白家爹沉默下來,心裡很複雜地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失落。
「可是兒子,人家姑娘現在知道了耶!」老人家做出一臉的無辜可憐,「藥鋪的阿大去拜訪人家姑娘,還跟人家姑娘講了,人家連聘金準備好了沒都問出口了……」
白妄言面無表情的臉龐微微一抽。「爹!」
「是。」白家爹立刻正襟危坐。
「請容兒子向您稟告兒子的要事。」
「是!你說。」白家爹很識時務。
白妄言默默地深呼吸,吐氣,告訴自己這個世界依然很美好;然後,他平靜而溫和地開口,「兒子要上鏡照樓拋繡球。」
咚地一聲,白家爹從椅子上滑下來,趴在地上。
所幸白妄言反應快,雙手往下一托,至少讓阿爹的臉不要朝著地面直擊,讓後果慘不忍睹。
「妄言,你剛講了什麼,阿爹沒聽清楚……」
白家爹的字句發著抖,企圖放兒子一馬,當作沒聽見他剛才的胡言亂語。可惜白妄言就是個逆子,怎麼可能讓老爹得償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