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誘拐徒兒

第3頁 文 / 佟蜜

    第章(2)

    梁覓慌了。他的腿要是真被咬下一塊肉來,怎麼辦?忽地,他靈機一動,掐住男孩鼻子,男孩呼吸不得,才鬆開牙關。

    他連忙滾到一旁,布靴留下兩圈齒印,小腿痛極。見荊木禮爬開,他解下腰帶揮出,捲住他腳踝將他拖回。

    「放開我!」

    「別怕,我不是要打你,是制止你。」他喘口氣,笑道:「我收你為徒,你太開心了,一時神智失常,像瘋狗般亂咬我,我不怪你,但以後不准這樣,知道嗎?」

    「你才是瘋狗!」他怒極,破口大罵:「你這殺千刀的瘋子、生爛瘡的王八蛋!你欺負我一個孩子,不要臉,我——」噗一聲,他嘴裡被塞了一團雪。

    「本門門規第一條,不准污言穢語。」雖然他被咬得很痛,但更顯得這孩子精力充沛,更難得的是這股執拗氣,練武必能成材,拿來逗弄也很好玩,往後有他作伴,想必會很有趣吧?

    「你放心,為師會好好疼愛你的。」梁覓笑嘻嘻,伸手摸摸孩子臉蛋。

    荊木禮渾身寒毛直豎,只覺他一輩子都被這只冰涼柔軟的手掌摸、衰、了——

    梁覓一扯腰帶,將他提起,腰帶纏住他雙腿,這一來,他頭下腳上被倒吊著。

    他的身子在空中搖搖蕩蕩,腦袋離地不過幾寸,他雙目驚瞠,眼珠都快貼到積雪了。這瘋人又想做什麼?

    梁覓雙足一點,飄然躍起,上了屋頂,雖然背著一人,他依舊身輕如羽。

    媽呀!救命啊!他嘴裡塞著雪,有苦叫不出。他的「師父」接連幾躍,飛燕般掠過屋子,他的腦袋跟著飛過無數積雪的瓦片,寒風呼呼,吹得他頭昏眼花,心驚膽戰。

    天啊,他究竟惹到了什麼樣的一個怪人?

    他——荊木禮,就這麼被帶回他「師父」居住的小木屋。他一路被倒吊,差點沒把吃下去的包子都嘔出來。

    木屋位於山中一處緩坡,隆冬時節,屋頂上都是雪,屋前一畦田地也蓋滿冰雪。木屋很簡陋,裡頭就一桌兩椅、一張床,床上的粗布棉被洗得泛白,僅有的幾樣東西看來都有些年頭了。

    看來他這師父不但是瘋的,還跟老鼠差不多窮。

    他被點了穴道,擱在屋內,看他的「師父」忙進忙出。他拿個大木桶做什麼?他在屋外架起裝滿雪的鐵鍋,生了火,煮融一鍋雪水,又要做什麼?

    就見他把煮好的熱水倒進木桶,熱煙騰騰直冒,他內心七上八下。他該不會想將他丟進熱水燙熟吧?

    這一忙,梁覓又累又咳,胸口疼痛,他歇了會兒,過去解開荊木禮衣物。

    「你、你做什麼?」

    梁覓沒回答,脫下他的破爛衣衫,略一遲疑,還是留下他的褲子,將他提起,丟進木桶,撲通一聲,桶裡濺起水花。

    他驚叫:「不要!不要燙死我!不要啊啊啊啊啊——」咦,這水不燙?水溫適中,他冰冷的身子先是感到刺痛,而後漸漸暖和起來。他茫然不解,瞧向梁覓,後者似笑非笑。

    「你以為我花這麼大工夫燒水,是想燙死你?」

    「你這人腦子不大對勁,誰知道你燒水要做什麼壞事?」

    「我只是要把你洗乾淨。別你啊你的,我是你師父了,你該叫我師父。」

    「我是被你逼著拜師的,不能算數。」

    「嗯,我看得出來,你一時還不敢相信你交了好運,成為我的弟子,等過幾日,你就會習慣,到時可別忘了開口喊師父。」

    反正不管他說什麼,他這師父總是自說自話,他索性不開口了。

    梁覓拿水瓢舀熱水,一瓢瓢從他頭上澆下,歎道:「唉,有哪個師父這樣伺候徒弟的?親手燒水,幫徒弟洗澡,這是你前世修來的福分,要心存感恩,知道嗎?」

    他明明是他的前世孽障、今世劫數!他臭著臉。「拜你為師又沒什麼好處。」他不喜歡被人看見身體,縮坐在木桶裡,任他擦洗頭臉。

    「怎麼沒有?好處可多了。首先,你不必再流落街頭,往後就住我這兒,等等我就給你搭張床,今晚你才有地方睡。」

    「你要我跟你睡一起?」

    「不是睡在一起,我們各有各的床。」他指向一旁折迭整齊的衣物。「那是我從前的舊衣舊鞋,你穿應該合身,過兩天,我帶你去添購幾套新的。」

    他吃驚。「你要買新衣給我?」

    「當然,我的舊衣就那一套,你總得多幾套換洗的吧?我包袱裡還有幾塊麵餅,你先乖乖洗淨身子,待會兒我烤餅給你吃。」一提到食物,他立刻眼睛發亮,梁覓微笑。「你真愛吃,剛吃了十三個包子,還是想著吃。」

    「我很久沒吃飽過了。」他訕訕道。

    「你日後可就有口福了,為師的很會燒菜,尤其是烤鴨,鴨肚裡填滿香料,烤好之後,外皮金黃酥脆,再用快刀連皮切削,注意,可不是每刀都切斷……」梁覓邊說邊淋水,忽然怔住,一次次的熱水揩抹淋洗,洗去小臉的污穢,竟露出一副俊秀五官。

    一雙斜飛劍眉,頗有傲色,墨黑雙瞳渾圓烏深,眸光湛湛有華,口鼻端正,雖然面黃肌瘦,只要多加幾餐飯、長了肉,就是個漂亮孩子,不像他,身上帶病,長年咳嗽不止,天寒時,魂魄都要咳飛一半似的。這孩子雖然瘦弱,身子骨卻比他健壯,氣色也沒比他差到哪兒,真令他嫉妒……

    「不切斷要做什麼?」荊木禮口水都快滴下來了,他怎麼發呆不說?

    梁覓怔了會兒,忽然重重掐了他臉頰一把。

    「啊!」他疼得大叫。「你幹麼捏我?」

    「我是師父,我想捏你就捏你,不得多問。」

    「你幾歲了?」他揉著臉頰,打量他。

    「十七。」

    他瞠目。「才大我三歲?你根本不夠格當我師父!」

    「三歲是不多,但我年方十七,風流瀟灑兼一表人才,有我這般英雄出少年的師父,想必令你慚愧。不要緊,只要讓為師好好調教,十年之後,你也是人人稱羨的少年俠客。」

    罷了,說服這人放棄收徒的念頭,不如他認了。

    姑且不論拜不拜師,反正他沒親人,既然有吃有穿又有得住,就跟這人住幾天,倘若苗頭不對,再溜也不遲。

    他想了想,問道:「你說過,我爹也是你爹是什麼意思?你收留我,是為了我爹?」

    「我爹很早就過世了,我娘帶著我住在這兒,有一年遇到了你爹,他和我娘相戀,說要娶我娘,我也當他是親爹一般看待,哪知他早有家室,還有你這個兒子……」梁覓掩口,咳了起來。

    「我娘為此常跟他吵。他曾做了一件壞事,我娘勸他改過,他不肯,兩人就吵得更凶了。有一天大吵之後,拔出兵器相鬥,誤傷彼此,你爹臨死前,求我找到你們母子,照顧你們。」

    「你怎麼沒來找我?」

    「因為我娘重傷,我也受了傷。」

    「你怎會受傷?難道你幫你娘,圍攻我爹?」莫非他內心有愧,找到他是為了彌補當年過錯?

    「那時我才七歲,武功低微,哪有我插手餘地?咳咳……」他咳嗽加劇。「我衝到他們之間想阻止,你爹失手打我一掌,我娘氣憤之下,一刀刺穿他胸膛,你爹回砍一劍,削斷我娘手臂。你爹只過片刻就斷了氣,我娘一個月後才過世。」

    他聽得驚心動魄。他對父親毫無印象,這麼聽來,父親會拔刀殺人,莫非他不是個好人?他轉念一想。「你老是咳不停,難道……」

    「因為你爹那一掌,我心肺受傷,沒及時找大夫醫治,就留下這咳嗽的毛病,心脈也受損,練不得高深內功。」

    「你——恨我爹嗎?」爹傷了他,殺害他母親,他很怨吧?為何還願意在人海中尋他?

    「恨?一個是我娘,另一個被我當作親爹,爹娘死了,我傷心極了,哪會想到恨?」梁覓搖搖頭,這麼多年,傷痛也淡了。

    「你就一個人活到現在?你沒別的親人嗎?」七歲時的他已經到處流浪,有一餐沒一餐。

    「嗯,我娘留下這間屋子,讓我好歹有個遮風蔽雨的棲身處。城中有幾位好心的大叔大嬸會接濟我。我娘有個姊妹,可我沒見過她,也不知她身在何方。」他聳肩。「總之,我照你爹遺願尋你多年,總算找到你。」

    他一陣茫然。原來他們有如此淵源,他對父親毫無記憶,也無感情,當然不會想報仇雪恨,何況爹殺了這人的母親,還打傷他,卻只因為爹的一句請托,他身上帶著病仍然千里尋他,這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吧?他看著那張蒼白俊容,一股敬意油然而生。

    「……你真是個好人。」

    梁覓揚眉。「怎麼說?」

    「就因為我爹一句話,你找我這麼久……」他頗為感動,找到他又沒好處,一定是怕他一個孩子無依無靠,所以不肯放棄,看來他心腸不壞,就是人古怪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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