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文 / 宋清清
楔子
烈日炎炎的八月，翠綠的樹葉被曬得有氣無力，軟塌塌地承受著高溫的煎熬。
十四歲的方小花抱著一個小布包，穿著一般的布鞋，跟在穿著西裝、打著領結的管家身後，膽怯地垂著頭不敢四處亂看。走進眼前好高、好漂亮的房子，裡面舒爽的溫度讓臉頰熱得紅撲撲的方小花悄悄舒了一口氣。
「夫人，方小姐到了。」受英式教育的管家畢恭畢敬地向坐在沙發上的貴婦行禮。
貴婦的視線從膝上的時尚雜誌抽離，投向站在管家身邊，垂著頭、瑟縮著肩膀的方小花身上，從她綁在馬尾上的蝴蝶結到抱在懷裡的布包，最後落在那雙土得要死、沾滿灰塵的布鞋上，漂亮的眸中閃過鄙夷，「抬起頭讓我看看。」
「表姨好，我是方小花。」儘管膽怯，方小花還是咬緊了牙抬起頭，面對貴婦銳利的視線。
「嗯。」在看到方小花那張和名字一樣平淡無奇的臉龐後，貴婦應了一聲，懶懶地交代管家：「幫她安排一個房間，聯絡學校，以後她就住在這裡。」
「是。」管家應下，轉頭對方小花道：「還不快謝謝夫人！」
「謝謝表姨……夫人……」
儘管貴婦已經收回了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但方小花還是感覺芒刺在背，不知道是不是房子裡溫度太低的原因。
管家領著方小花來到大宅後的一棟三層小樓裡，安排她住進了小樓頂層的閣樓裡，交代了兩句後便留下方小花離開了。這棟小樓是申屠家傭人居住的地方，看夫人的態度，對這個半路來認親的遠方親戚沒什麼好感，給她一個棲身之所，她就該感恩了。
方小花抱著小布包，一個人在閣樓裡好奇地看來看去，又期待又膽怯。
相依為命的阿嬤去世前讓她來投奔遠房表姨，說她曾經對表姨有恩惠，表姨一定會好好對她的。
方小花向來很聽阿嬤的話，在村裡人幫她辦了阿嬤的喪事之後，她就來台北投奔表姨。
表姨看起來好高貴、好漂亮，雖然有點凶，不過方小花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她抱著布包在閣樓裡轉了一圈，開心地在充滿灰塵的床上翻滾。
閣樓雖然只有五坪，但竟然有獨立的衛浴，房間裡雖然滿是灰塵，但是設備齊全，比她在鄉下的房間要好一百倍。
方小花坐起身，想趕快將房間打掃乾淨，因為阿嬤愛乾淨，如果看到她在灰塵堆裡打滾一定會生氣的，生氣一定會拿著掃帚追著她打……
方小花的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下，雖然台北很繁華，表姨家也漂亮得像是皇宮一樣，但是她還是好想回到鄉下，和阿嬤一起在鄉下生活……
第章()
方小花來到申屠家已經六年。
從青澀的小少女長成為如今的小女人，她的外表倒是沒有什麼改變，依舊那麼平淡不值一提。
一雙不大不小的眼睛，薄薄的單眼皮，鼻樑塌塌的，鼻頭肉肉的，唯一的優點就是雪白如瓷的皮膚和晶瑩清澈、黑白分明的眼珠，但只有這小小的優點，她根本無法跟滿街的長腿正妹比拚，身材也瘦瘦小小，有夠乾癟，站在人群中立即會被淹沒。
她總是穿著過時的簡單衣物，如果不是帶來的手工小布包徹底破掉，方小花還是會背著那個小布包進出Ｔ大與申屠家。
這六年來，她在申屠家默默地生存，申屠家待她不薄，除了供她吃住，按時給零用錢以外，甚至在她考不上大學時，動用關係送她進Ｔ大醫學院護理系學習，畢業後還可以進申屠家所開的元盛醫院當護士。
阿嬤常常教導方小花要懂得感恩和報答，因此在申屠家生活的這六年，她什麼事都搶著做，簡直是申屠家最勤快的傭人，管家、廚娘以及所有的僕傭都很喜歡她。
雖然方小花寄人籬下，扮演著傭人一般的角色，但是她被阿嬤教養成樂觀開朗、勤勞樸實，在申屠家的每一天，方小花過得也很快樂，她努力工作想要償還表姨的恩情，也將為數不多的零用錢攢下來，準備畢業後就離開申屠家，方小花想回鄉村的醫院做一名護士，再也不要離開阿嬤。
在幾乎是清一色女生且美女眾多的護理系，方小花是最不起眼的那一個，但是全系甚至整個醫學院都知道她，她的知名度歸功於申屠家的幾位小姐、表小姐。
申屠家嫡系一共有兩兄弟，申屠致和申屠未，申屠致溫和親切，申屠未冷漠疏離，但卻是申屠家第三代最好相處的兩個人。
另外，申屠家旁系的申屠麗、申屠燕都在醫學院讀書，遠房表小姐賈纖纖、賈慧慧和方小花一樣在護理系讀書，而這四位小姐共同將方小花當成了貼身女僕，每天不分時間、不分場合地對她呼來喝去。開學沒多久，大家就都知道方小花寄人籬下、為僕為傭的可憐身世，只可惜，嘲笑的居多，同情的甚少。
方小花長得呆呆的，沒什麼脾氣，反應又比較慢，每天被那些小姐支使也不以為意，連帶著同學間也有一些女生會支使她，當她是免費的女傭。
暑假是學生們最愛的日子，可以大肆地宅在家或者外出遊玩，但卻是方小花最辛苦的日子，四位小姐將折騰方小花當成了白天天氣太熱，悶在家裡的最大樂趣。
方小花每天都要起個大早，幫四位小姐洗衣服、燙衣服，四位小姐甚至要求她跪在地上擦地板。她每天忙得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總是匆匆忙忙吞下疼愛她的廚娘沈姨特別為她做的三明治或者蛋餅，填飽肚子後，繼續揮汗如雨地工作。
王管家曾想幫她多安排幾個傭人一起做，但是沒有人比在申屠家待了三十年的王管家更明白，如果今天幫了方小花，等待她的將是更嚴苛的奴役，所以總是暗中照顧方小花的傭人們，只能在四位小姐注意不到的時候悄悄地出手幫忙，讓她輕鬆一點。
好不容易暑假快要熬過去，方小花每晚累得要命，還是會翻開課本看一看，她知道自己本來就不聰明，又沒有多少時間唸書，她要是成績太差畢不了業，會對不起表姨的照顧。
但方小花的溫習功課計劃徹底被打亂。
方小花正在洗衣房按照大小姐申屠麗的要求，用手洗她那什麼高級的埃及棉床單時，被司機通知要隨四位小姐一起出遠門。
方小花慌慌張張地沖掉了手上的泡沫，回房間拿了簡單的行李，一路跑到大門口，四位小姐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你在搞什麼啊！叫不動你了是吧？如果不是我們申屠家管你吃穿花用，你現在恐怕流浪街頭在要飯吧！」賈纖纖一看到方小花，立即發難，「對不對，麗麗？」
賈纖纖、賈慧慧和申屠家的關係比方小花近不了多少，但是遭遇千差萬別，原因就在於賈纖纖、賈慧慧除了會討申屠夫人的歡心，還非常會巴結申屠麗、申屠燕姊妹倆。
「坐後面去，看到你就討厭！」申屠麗皺著眉頭喝斥，「快點開車啦，趕不上飛機你們就死定了！」錯過了她好不容易得的機會，她一定會好好收拾司機和這個討人厭的方小花。
方小花趕緊坐上車，坐到最角落的地方。
加長的黑車禮車駛出了申屠家的大宅，車內的裝潢阻擋了司機和後車廂的視線，也讓司機鬆了一口氣，單一位小姐就不是好伺候的，更何況四位湊在一起。
然而在行駛的車上，方小花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要幫四位小姐準備飲料、點心，還有哪個小姐說肩膀痛要捶肩膀，她都得趕緊服務，稍慢一點或者用力過小都會挨一頓罵。
方小花不知道要去哪裡，只是低著頭幫四位小姐服務，本來一個人伺候四個人就不是容易的事，更何況是四個非常難伺候的千金小姐。
車子停在機場，方小花一個人扛了四位小姐的行李上了私人飛機，剛把行李擺好，四位小姐和另一位更嬌貴的小姐站在行李間門口，將一隻喵喵叫的紅虎斑異國短毛貓交到了她手裡。
方小花立即被胖貓抓了好幾下，她不敢抱緊怕弄痛了貓，又不敢鬆手，緊張無措地抓著胖貓。
「你要抱好，花花是我的寶貝，如果弄傷了它或者讓它跑出去被哥哥欺負，你就死定了！」矜貴驕傲的夏星辰下巴揚得高高的，凶得不得了。
「方小花，聽到星辰的話了吧？如果你敢欺負花花或者讓花花亂跑，小心我將你從飛機上丟下去！」申屠麗連忙幫腔，她是好不容易才和夏星辰做了朋友，不想因為一個無關輕重的方小花破壞了一切的。
「我知道了。」方小花還是一副呆呆的樣子，胖貓已經又抓了她好幾把，將她白皙的手臂上抓出了好幾條血痕。
「好好在這兒待著，照顧好花花。」申屠燕也連忙交代，然後四位申屠家的小姐像是眾星拱月一樣圍著夏星辰，離開了行李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