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露茜
他的眼眸沒離開過她的臉孔,視線筆直而透徹,雖然她說著彷彿貶低自己的話語,但是與她自恃而倨傲的氣勢完全相惇,倔性十足,而且那渾然天成的傲氣說明了她對自身能力的自知與自信,這樣的一個女子怎麼可能會向他人貶低自己?
連故意都說不過去,她想要的究竟是什麼?他一邊觀察著她表情上的細微變化,一邊琢磨著底下的真實心思。
她又飲下一杯酒,定定的看著他,等著他的答案。
「你氣消了嗎?」他問,露出淺笑。
她愣了下,以為自己聽錯了話,「什麼?」
「以後就算生我的氣,也別一直躲著我,好嗎?」他的笑容加深,「連著三天見不到我的妻子,我會想你的。」
「你……」她的表情明顯一震,「你沒聽清楚我剛剛說的話嗎?如果你還有一點聰明理智,就該知道我這種妻子只會讓你尊貴的將軍身份蒙塵,你……」
「所以你是在為我著想?」
她的眼眸瞬間變冷,「我是在告訴你一件事實,若你沒衡量清楚實際的狀況就隨便作下決定,最終受害的人是我。」
「為什麼?」
她的眼中冒出兩團火苗,以更冰冷的光芒射向他,「你是石頭嗎?還是牆?寫一張休書嫌不過癮是嗎?那就再寫第二張好了。」
撂下話,她站起身,就要往屋外走去,卻在踏出腳步時被他拉住了手,她直覺使出雲手擺脫,他早意料到她不可能太過乖順,巧妙的使出返雲手還是拉住了她,她抑住賞他一拳的衝動,冷眼看向他。
「放……」
「對不起。」他早一步開口,笑得有些無奈,「我好像老是惹你生氣,我道歉,你別生氣。」
「如果道歉就有用,那就不需要衙門和捕快了,放開我。」她嘴巴不饒人,冷冽的眼眸卻已經有些軟化。
他看她一眼,放開手,卻同時跨近她一步,將她擁入懷中,在她的耳畔低語,「我現在放開你的手,但我可沒打算放開你的人。」
她動不了,她的酒量明明很好,乾杯不醉,他卻讓她感覺喝了酒的腦袋有些發暈,他的氣息吹拂在她的耳畔,那一邊的耳朵隱隱發燙,而他身體的熱度更無法控制的燒灼著她的意志。
他細細的感受在他懷中的嬌軀,非常滿意兩人身體的契合度,就像是生來注定相合的兩人。
「你已經是我的妻子,你剛剛所說的那些理由完全不足以讓我放棄你,既然你已經是這樣的個性,那我當然完全接受,更何況你說過我們會百年好合,我可沒打算再找另一個妻子。」
他的話就像一盆冷水從她頭上澆下來,霎時澆冷了她的一顆心,也澆醒了她本來就沒醉的酒意……啊!又是因為她是他的妻子……
「我們要相處很久,個性什麼的都可以慢慢的磨合調整,只要彼此有心,自然什麼困難都可以克服。」
他相信感情是可以慢慢培養的,既然她能夠等他三年,就表示她願意忠貞於他,而他對夫妻之道也秉持忠誠以待,那他相信他們必定可以攜手到自首,更何況有她陪伴的生活肯定會很有趣。
「是啊!」她冷笑,平板的說:「前程可期,未來充滿幸福美好,我們就這樣相親相愛一直到地老天荒吧!放開我。」
「咦?」他低下頭,看著她,「你又生氣了?」為什麼?他這個妻子的脾氣著實很難捉摸。
「你不是已經知道我脾氣很差了嗎?受不了就直接寫一封休書來,別光會抱怨,惹人心煩,放開我。」她冷冷的說。
他又多看她一眼,沒有放開她,反而更加圈擁住她,「不放。」
她的視線原本一直盯著他肩膀的某一點,聽見他耍賴似的說詞,目光緩緩的往上移動,對上他堅定的眼眸,「你是沒昏夠嗎?還是想再試一次?」
他以為將她的雙手牢牢的圈固在她的背後,她就動不了他嗎?未免太天真了。
「先答應我,若我放開了你,你不會又消失三天才回來。」
「我的行蹤還得向你報備?」
他輕歎一聲,「當然不是。」雙臂放開了她,但是沒退後,雙眼凝視著她,真誠的說:「我知道你會武功,但是像這樣不聲不響的突然消失,又每天早出晚歸,連行蹤都不讓我知道,我會很想你,也會很擔心你。」
他記得她的家世背景是書香門第,卻擁有一身江湖高手的武功修為,她會用暗器,也會使毒,不過還看不出是哪個江湖門派的功夫,雖然的確不太尋常,但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這些不重要的問題與謎團,他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慢慢的挖掘與瞭解。
當前最重要的事情是,他必須讓她願意對他敞開心扉,願意對他坦誠,否則兩人永遠都不會有交集,再相處下去,肯定會變成「相敬如冰」。
她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心中開始冒出懷疑,長久以來她是不是對他的個性有著不應有的誤解?他不是個武將嗎?不是應該剛正凜然、威武霸氣嗎?不是應該果決獨斷又態度強硬嗎?什麼時候改行當起養蜂人了?滿嘴的蜜,難道不怕弄壞了牙?甜言蜜語和謊言本來就是同宗,只可聽不可信,她才不會蠢得受騙上當。
更何況他還學起混混痞子那類人開始厚顏耍賴,讓人無法不心生疑竇,難道是拐家替某個張三李四易了容,好用來諂騙她?
這樣想著,她的手也直接伸向他的臉皮,用力捏扯。
他詫異的瞪大眼,整張臉被拉歪了一邊,臉皮差點被她扯破。
她放開手,看著他臉上被抓出的紅印,「噥!」竟然是真的。
他眨眼,再眨眼,「你該不會很討厭我吧?」他不得不想到這個可能性。
她該不會只是因為雙方長輩彼此的諾言,所以才不得不下嫁給他,事實上,她其實是很討厭他的?所以才會一直想要離開他,才會千方百計要他寫休書給她……之前那封休書怎麼不直接派上用場?非得要他寫第二封給她?更何況她這三年的等待難道只是為了等第二封休書?不合道理。
「沒錯,討厭透了。」她直截了當,冰冷的回道。
「為什麼?」
她冷冷的瞪他一眼,「因為你是牆、是石頭,無論怎麼對你說人話,你都聽不懂。」
「是嗎?」他看著她的眼,細細觀察著那黑潭底下的波動,「你真的討厭我?」
「全世界最討厭。」她以不容質疑的冰冷語調說道。
「討厭我什麼?」
「全部。」他揚起眉頭,「這麼嚴重?」
「不然你以為你人見人愛嗎?」
「那倒不至於,只是你肯定是笫一個說討厭我的人。」
「那是因為我夠誠實。」
他忍不住笑了,「那可真委屈你了,得和我這個討厭的人共度一生。」
「是很委屈。」
第4章(2)
他的笑意更濃,壓根兒不信她是真的討厭他,伸手輕撫她的臉,「為了我們兩人的將來著想,你就好心的告訴我,你到底討厭我什麼地方?我一定盡全力改進。」
可能是喝了酒的關係,在她冰冷的表相底下卻是溫潤暖熱的觸感,教他指尖一碰觸到就再也難以抽離。
「就說了是全部,是根基問題,要改就得改全部,我可沒那麼好心一項一項告訴你,又沒有什麼好處。」
「好處……嗎?」手指在她的臉頰留連不去,滑嫩的肌膚,精緻無瑕的美麗臉龐,黑水銀股的眼瞳在火光映照下盈盈流動,他發現自己不自覺有些恍神了,「好處啊……好處就是,這樣你就不會老是生我的氣了……」
「反正你就是惹人討厭。」她的表情冰冷依舊:心跳卻開始不穩。
「如果能夠被你這樣一直注視,即使是出於討厭,也肯定難以自拔。」他發現自己的聲音竟然變得有些沙啞。
這個人……這個人絕對是養蜂人易容偽裝的吧?哪來這麼多蜜糖甜汁可以隨便亂倒?她想開口反駁,但是他的眼神太濃,視線跟得太緊,兩人之間的氛圍也變得讓她越來越難以正常呼吸,本來就已經很貼近的距離,現在更有股莫名的張力,隱隱在兩人之間翻湧激盪。
她直覺想要退避,拉開兩人之間曖昧、緊繃的距離,他卻早一步伸手攬住她的纖腰,阻止了她的動作,他的力量並不大,甚至大掌只是輕輕牴觸在她的腰背,但她的身體就這樣動不了了。
「語冰,你……」他匆然頓住,因為發現她的表情明顯空白了下。
他剛剛說了什麼?「語冰?」他又叫喚一聲,發現她還停留在某種神秘的空白之中。
難道……她不自覺的發愣,這是他第一次呼喚她的名字。
他將聲調放得更加輕柔,低聲喚道:「語冰。」
啊!原來她喜歡他叫她的名字。察覺這樣的事實,教他心頭不由得隱隱悸動,心底某一塊地方因為這件事實而變得越發柔軟,生平第一次,他體會到何謂「愛憐」這樣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