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猛爺

第5頁 文 / 雷恩那

    打了個大酒嗝。「你這白眼狼,想搶族長之位?你……你作夢!作你的春秋大夢……老三那專門吃裡扒外的傢伙,唔……白眼狼,全是一夥兒的……」

    挨刮的男人半句不吭,微垂目,直挺挺立在清清月光下。

    第2章(2)

    四爺爺步履不穩,顛了兩下突然往後倒!

    一陣疾風猛撲而至,老人家兩眼猶然泛花,孟冶已抓牢他兩臂,幫他穩住。

    「你、你……咱自個兒站得穩,用不著你……」「四爺爺,您別鬧了行不?」拉著霍清若一塊兒奔上角樓的孟威娃頭痛嚷嚷。

    「今兒個是大哥的好日子,您明明替大哥開心的,做啥兒這樣欺負人?」孟威娃一頭窗出,擋在老人家和孟冶之間。

    自然無法再躲著覷看了,霍清若徐慢爬上剩餘的幾個石階,察覺孟冶的目光投來,她大膽迎視,夜中雖有月華相潤,仍覺他半隱在陰影中的神情晦明莫辨。

    醉酒老人仍鬧著,孟威娃嚷得更響,頗有氣勢地「訓話」:「咱盼星星、盼月亮的,好不容易才盼到一個嫂子,您倒好,借酒撒野罵歡了,這是罵給誰看?人家姑娘家剛過門,您就急著下馬威了?咱們大寨有這樣欺負人的嗎?」

    「咱……咱哪裡欺負人!沒有……沒欺負人……」老四爺爺用力揮手,一屁股坐地,瞇眼瞅著眼前人。「你……你是威娃兒……酒,老夫的「南方美人」滾哪兒去了?」孟威娃無奈大歎,硬將老人扶起,怒嚷只好改作軟哄:「好、好——「南方美人」,四爺爺的美人在酒窖裡呢,我陪爺爺找去。美人要多少有多少,咱跟您劃酒拳,陪您把美人全吞了。」

    將老人扶下角樓前,孟威娃還不忘回首朝一雙新人眨眨眸、吐吐小舌。

    鬧後忽靜。

    被留在角樓上的兩人亦靜默不語。

    突然:「怎被威娃拖來了?」孟冶問。

    「你跟著四爺爺來的?」她亦問。

    不語便罷,一開口兩人同時出聲。

    孟冶忽又沉默,唇淡淡抿起,該是被她說中,也就不想再多言語。

    原來將自個兒的新婦晾在新房裡不管,是怕酒醉的老人家沒留神要出事。

    霍清若左胸微酸微軟,她主動走近他。

    當新郎官的他與她同樣一身喜紅,質料上佳的紅緞被月光鑲得發亮,她忍住欲伸手拂他胸前半身光的想望,僅揚睫瞥他一眼,眸光便盪開,居高臨下、徐徐環顧角樓四周的夜景。

    昨日被帶進大寨備婚,她根本沒機會好好看清這座山寨,只知建在背風迎陽的高處,佔地勢之利,易守難攻。

    整大片寨子以孟氏宗族的大宅為央心,往外拓建開來,日經月累的,聚來一群又一群的山民,這兒的人,定然多以孟氏一族馬首是瞻……她嘗試去想他此時心情,族長義子的身份原也沒什麼,然牽扯到下任大寨主事者之選,怕是再單純的事也不純粹了,即便他真有心,十二長老中若持續出現反對聲音,相信寨民們也沒法全然服他。

    但,誰願意打小就失依怙?

    誰又願意忘卻本家之姓,當別戶義子?

    孟家老四爺爺說得確實過分,就欺孟冶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嗎?若依冥主大人的脾性,老人家早挫骨揚灰,與塵光同化。

    她將臉轉回,發現孟冶兩道目光正盯著她,四目相接,又很快地各自挪開。

    他也會害羞呢……知道這一點,讓她心更穩些,覺得彼此真成了伴,尚不懂夫妻相處之道,卻可以從夥伴關係著手。

    「孟家家宅建得像座小型石堡,角隅還設突出的碉樓用以遠眺和觀護,角樓這樣高,你說老人家若不慎失足墜落,還能說得了話、罵得了人嗎?」孟冶挪開的目線迅速移回,濃眉略挑,微瞠的瞳底閃過什麼。

    ……嚇著他了嗎?唔,但她就是這般邪惡,受無良冥主「涵養」那麼多年,哪裡是打落門牙和血吞的性情!

    只是話再說回來,她都立志要當尋常女子了,一些時不時冒出頭的邪惡念想是該好好控制,不能再依著變態本性說爆便爆。

    嚅著唇想跟他說,她適才是玩笑話並無他意,他倒先出聲:「剛剛,不是好時機。」

    「嗯?」

    「我在場。不好。」霍清若先是迷惑眨眨眼,下一瞬便懂了。

    她似有若無地勸他實不該伸手扶穩醉酒仰倒的老人。

    他則一臉坦率,沈靜告訴她,時機不好……也是。現下他的狀況有些動輒得咎,老四爺爺若出意外,單純的意外,只要他場,意外就能被渲染成大陰謀。

    「嗯。時機確實不好。」愕然過後,她很認同地頷首,頰面微熱。

    他唇未揚,瞳底一閃即逝的星芒卻近似笑意,多少鬆泛了眉宇間沉鬱的神氣。

    霍清若也知他不可能真對老四爺爺幹出什麼來,只是兩人私下這樣大不敬「密」,見他面容嚴肅歸嚴肅,沒那麼緊繃了,她心裡也舒坦了些。

    既已舒坦,那……再來聊聊別的吧。她頗愉悅問:「聽說,孟爺以往曾訂過親?」男人濃眉飛凜、炯目陡瞠,嘴一動像急要言語,最後卻僅「嗯」了聲。

    「聽說,是盧家的大姐兒?」

    「嗯。」

    「聽說,最後是被姑娘家退婚了?」

    「……嗯。」

    「聽說」、「聽說」的,孟冶暗暗握拳,用不著多想亦知她是聽誰所說。

    他面容一下子又變晦黯,怕所有底細盡被掀開,怕她會悔,怕她最終還是會懼他、怨他。倘若她不願意,想悔婚,現下還算來得及吧……大寨她應該沒法子待的,他或者能安排她入中原,往南方走,那兒風光明媚,她會喜歡的……當然,他會給她一筆銀兩,那是這些年他攢下的,雖不多也夠她安身立命,就當作補償,畢竟他確實瞞了她、坑她入甕……

    「可沒聽說,人家姑娘為何退婚?」正滿腦子轉著該不該「放妻」的孟冶,聞言,頭一抬。

    ……所以她猶然未知?

    心跳這般忽疾忽慢實在不好,守在丹田的氣都亂了,靜了好半晌,他澀然作答:「入不了對方眼界,自然如此。」

    「你可喜歡她?」

    「我根本記不得她的模樣。」他答得甚快,語氣微躁。

    欲掩飾什麼,他逼近她一步,「看月光上她過分雪白的頰,熱息一波波噴出,片刻才有些硬聲硬氣問:「為何想知這事?」

    霍清若脫口便說:「總得體會一下「發醋」是何滋味。」表情嚴峻的娃兒臉驀地怔住,原就深亮的雙目瞠得更圓。

    「你、你是說……吃醋?」他略重吐出口氣,表情怪異。「你吃醋了?因為……那個盧家的大姐兒?」

    霍清若一開始問及他這事,其實真無醋勁和妒意的。

    與他相處還不出半月,在他面前雖春光盡洩,如今更已嫁他為妻,但那種感情深刻到將對方視為己物的佔有慾望,此時的她怎可能生出?

    提起曾與他訂親的姑娘,她尚且心輕語靜,卻不知因何在他似帶逼迫的勢態下,想也未想會道出帶醋意的話。

    發醋的話一出,她自個兒亦驚,但一言既出,放出十匹千里馬都難追回,索性認了,認到底。

    「不能嗎?」她鎮靜反問,不知雪頰在月光浸潤下已燒出兩坨紅。

    孟冶像被她的理直氣壯給問住一般,僵立不動,兩眼只管直勾勾盯人。

    月娘隱入雲後,角樓上春夜風猶凜,一陣陣掃過新人的闊袖衫擺,紅浪暖心。

    當玉盤般的月再次探出臉來,孟冶終於有所動作。

    他儘管肅著一張臉容不言不語,卻輕鉗她一臂,不由分說撩高她衣袖。

    他低頭察看她臂上的傷。

    那處傷受得最重,原是皮開肉綻血流不止,在連敷好幾日他所用的金創藥後,概已見好。

    欸,這時話也不答、別事不做,卻來檢查她的臂傷,裝得一本正經模樣,峻頰在月潤下那是黝黑中透出深紅,根本……根本又害羞了嘛!

    他害羞,害她無端端也跟著扭捏起來,霍清若抽回手不讓再看。

    她旋身就走,腳步略跛,儘管掩藏得頗好還是被孟冶發覺。

    他記起她腿上亦帶傷,雖不似臂上的傷這般嚴重,但也還沒好完全,再加上她任由威娃扯著跑,甚至爬上如此高的碉樓,定然是疼的……龐然高碩的黑影瞬間檔在她面前。

    「你……」霍清若定定看他轉過身去,背對她蹲下。

    「上來。」語氣帶命令意味,寬厚的肩背無比誘人。

    氣息微窒了窒,沒多遲疑,她乖馴爬上他的背。

    原僅攀著他的肩試圖持穩,手突然被拉向前,這會兒真密密貼伏了……霍清若閉閉眸,兩手輕輕圈抱,頰面偎著他粗獷的頸側。

    孟冶穩穩立起,雙掌分別托著她的大腿,就這麼背著自個兒的新婦一步步下角樓,回後堂院子去。,月娘一路相隨,照拂得人心如此柔軟,一種近乎酸楚的悸動。

    她的每口吐納都小小的、淺淺的,彷彿受寵若驚,需小心翼翼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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