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青微
「蘇煙。」慕晨玄的聲音顯得很疲憊,「你還不明白嗎?歐陽沛是真心待你,這些年他從未改深情,你又何苦如此?」
蘇煙的哭聲越來越淒涼,「我不稀罕。」
「別哭了。」慕晨玄輕聲安撫。
隔著一道門,向幼菡看不到慕晨玄的動作,可腦海裡想著,那人一定是溫情款款的安撫另一個女子,就像是平日裡安撫自己一樣。
「謹之,謹之。」蘇煙的聲音急切起來,「謹之,你還是沒有忘記我對不對?你忘不了以前的,那時候我們多開心啊,你、我還有歐陽沛,我經常會在夢裡遇到你,夢到你騎馬帶我去河邊,還帶我去遊船,你記得嗎?我們長大後第一次見面就在船上,你那時候笑得真好看。」
「對了,你回到肅州,歐陽沛還給我送來很多首飾,多漂亮,他說是你親自讓人為我打造的。」
「我繡了荷包,是鴛鴦戲水,要送給你,你戴在身上了對不對?」
房間徑傳來撕扯聲,然後是蘇煙低落的聲音,「你沒戴著,不過我知道,你肯定是怕弄丟了收藏起來吧。」
「蘇煙,忘了吧。」慕晨玄的聲音終於再度響起。
沉默一會兒,蘇煙又哭起來,「我忘不了,我知道你也忘不了我,我想你,你就來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他們都說你那麼寵愛向幼菡,可我不信,你最寵愛的是我,你會娶我,就像當初答應我的那樣。」
慕晨玄的笑聲裡寫滿苦澀,「蘇煙,你別傻了,我已經娶妻,然後我們還會走一輩子那麼久,會有自己的孩子。」
「我不信。」又是一陣摔打,蘇煙低吼:「你愛的是我,謹之你的心裡只愛我一個人,所有人都知道伯父一直逼你娶妻,在這之前你甚至沒有見過向幼菡,你仍然答應娶她,因為你根本不在乎自己娶得女人是誰,是不是她向幼菡,你根本不在乎,既然如此,又怎麼會喜歡她,你只是不得不娶向幼菡。」
久久的沉默中,向幼菡的一顆心彷彿吊在半空中,直到慕晨玄再度開口:「幼菡她……是極好的女子。」
向幼菡想,這真是她這輩子聽過最哭笑不得的讚美,一度的癡戀,換來極好兩個字,那麼諷刺,她想笑,可卻發現夙玉的臉上滿是哀慟。
一剎那,四週一片安靜,向幼菡有些後悔,後悔自己為什麼不死在那柄刀下,就那麼安靜地死去,是不是就看不到後來的這一切!
哀莫大於心死,此時此刻才知道是什麼意思。
就是慕晨玄說出那句極好的時候,她的心彷彿也死了,她是個傻瓜,那麼簡單單純的愛上這個男人,然後生活裡全是美好,一絲瑕疵都沒有,美得讓人心碎。
可她忘記一件事,自己沒有曾經,可那個男人呢,他是不是也沒有曾經?她愛得義無反顧,卻沒料到也會受傷。
「小姐。」夙玉的聲音裡帶著哭腔,輕輕扯動她的衣角。
其實這丫頭是個嘴硬心軟的傢伙,平日裡吆五喝六的,可真遇到事情慌神比自己還快,所以她必須堅強,就像從小到大那樣,雖然是最小的孩子卻最堅強。
「我們走。」向幼菡輕聲說道,面無表情,彷彿遊魂轉身。
「小姐,我殺了他們。」夙玉的吼聲帶著哭腔,在這寂靜的院子裡猛然響起。
第9章(2)
那扇門猛地被人拉開,慕晨玄快步走出來,看見院子裡的向幼菡,一剎那臉色鐵青。
「菡兒。」他輕輕地喚她的名字,握緊拳頭走到那個嬌弱的女子身前,映入眼簾是一張面無血色慘白的臉。
「菡兒,你聽我解釋。」伸出手撫摸她的臉頰,慕晨玄只覺得心中一陣刺痛,身後是蘇煙的哭笑聲和夙玉的哭泣,而他的菡兒,只有深深的蒼白。
向幼菡的身體在顫抖,看著眼前的男人,覺得有點陌生,終於露出一個微笑,「好巧!」然後錯過他的阻擋,快步離開。
看著那個搖搖欲墜的身影消失在黑暗裡,慕晨玄的拳頭一次次握緊,卻只能愣在那裡看她離開,一直以為菡兒遇險的那一次,已經是最極致的痛苦,原來,最煎熬的事情遠比那一刻更殘忍。
眼睜睜看著菡兒離開,他這個始作俑者卻沒有挽留的借口,這一次,是真的把向幼菡傷害了。
向幼菡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了房間裡,當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然抱膝坐在床上,四週一片,夙玉就趴在一邊昏睡著,外面的夜已經很深了。
「謹之。」她低聲的念著這個名字,想著那些話,告訴自己不要在乎、不要心痛,可手指蹭過臉頰,卻是一手冷涼淚水。
相處這些日子,她慢慢知道了很多事情,原比她想要忽視、想要遺忘的更多,比如蘇煙字寫得很好,一手風骨奇特的瘦金體,和慕晨玄的字一樣,幾可亂真。
蘇煙喜歡彈琴,說是跟過世的爹爹學的,當年爹爹一曲「玉樓春曉」驚艷了眾多好友,向幼菡記得慕晨玄的爹爹說過,謹之最喜歡那曲「玉樓春曉」,書房裡的古琴擺放至今卻從未彈過,只是為了紀念一個故人。
蘇煙會一手好茶藝,小點心做得也不錯,可把那些東西放在嘴裡,慕晨玄一句不錯,自己嘴裡的東西就一點滋味都吃不出來了,只有淡淡的苦澀。
蘇煙、蘇煙、蘇煙……這個名字隨處可在,向幼菡逃無可逃,想起那些日子裡家丁們瞧著自己悲憫的目光,大丫鬟們嘴角的冷笑,慕晨玄的沉默不解釋,還有那個女子驕傲的笑容、悲慼的質問,好像都成了一把刀,狠狠在自己的心底劃出傷痕。
關於當年,她沒有參與,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府裡的大嬸們有些碎嘴,幾個人湊到一塊,嘰嘰喳喳一些陳年往事,說慕大爺為何娶妻娶得晚,還不是當年喜歡過那個蘇三小姐,當年還在慕家住了好一陣子,成荊的歐陽家大爺歐陽沛也是,三個人的糾纏,即使才子佳人,最終誰都沒在一起,空留遺憾。
大嬸們說起來栩栩如生,好似自己親眼瞧見,知道為什麼歐陽沛一直難為慕家,那是情場不得意,生意場上使手段呢。
夙玉不經意聽到,氣得撕爛一塊上好料子。
向幼菡第一次聽到這些,笑著安慰一下夙玉,不過是閒言碎語,咱們不用理會,讓那些人胡言亂語去。
可兩人誰都知道,空穴來風未必無因,若是巧合也有些太過了,只是那時候的自己,不願意相信罷了。
還有那麼多、那麼多……有時候以為自己已經遺忘了,此時想起來,才覺得不過是藏在一個小角落,不敢拿出來,怕受傷。
可有一天想起來了,就是痛得恨不得死去。
閒話聽了一次又一次,就算木頭人也會動搖,再聽到夙玉悄悄罵慕晨玄,自己心裡一片冰涼。
再想笑,就越來愈越艱難,夙玉說:「你別笑了,比哭還難看。」
她知道笑得難看,但能笑出來,也許能好過點,然後繼續裝做若無其事。
慕晨玄的那些話想來想去,才覺得是自己癡了,嫁之前不也是盲婚啞嫁,那時候一咬牙就敢嫁過來,怎麼到頭來又受不了?
說起來,是自己的傻,那麼簡單的喜歡上一個人,想著沒什麼能難倒自己,卻不知道最難猜的就是人心,就算那個男人面對自己的時候情深如許,深情下面依舊能埋藏謊言。
從蘇煙出現的那一刻,她就有不妙的感覺,可是她不會質問,即便心底有懷疑,也願意等待一個解釋,因為有足夠的耐心,因為捨不得放棄一個人,才寧願委屈自己,可如今,等待像個笑話,狠狠釘在自己心上。
就這樣想著想著,腦海裡又都出現慕晨玄溫柔的笑臉,一聲「謹之」不自覺吐出口,向幼菡艱難地躺在兩人共眠的床榻上,想著過往的點點滴滴,淚水浸染了枕頭,咬著被角才能不讓自己哭出聲。
慕晨玄,我該怎麼相信你?
房外,黑暗中站立著一個身影,不知站了多久。
慕晨玄曾經想,自己的小妻子實在是個古靈精怪的女子,時而活潑時而安靜,有時候會耍脾氣撒嬌,有時候又固執的可氣。
可他從來不知道,這個倔強的丫頭,如果安靜起來,是那麼可怕。
那一晚,她在房裡流淚,自己站在外面,心如刀割,多想擁她入懷解釋所有的誤會,可又懼怕她心碎抗拒的目光會讓自己粉身碎骨,他實在是不夠勇敢。
如果她哭鬧,如果她責罵自己,我一定會微微笑著接受,耐心的解釋一切誤會,慕晨玄這樣告誡自己,可面對第二天她的沉默卻一下子崩潰,心底滿是寒意。
她不哭也不鬧,甚至不來索取一個解釋,只是安靜的做著自己的事情,像往常一樣睡得飽飽的,然後起床靜靜看書、用飯和夙玉說笑,去園中遊玩,回來寫字,然後躺在兩人共同的床上休息,用低低的一句「嗯」響應自己的聊天,接受自己的擁抱親吻和纏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