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千尋
「好吧,江姑娘,那就少陪了。」
賀心秧欠身,揚了揚眉,留下一個會讓人火山爆發的惡意笑容,轉身跟著掌櫃的往樓上雅間走。
江婉君面無血色、呆若木雞,那個窮酸竟是如意齋的老闆?
人人都曉得如意齋裡頭,一年四季都空著的采月樓,是為了老闆大駕光臨而預備下的,那裡臨江近、風景最佳,聽說裡頭的字畫陳設都是最昂貴豪華的……她竟是小看了她?
賀心秧一行人進入采月樓,她臉上始終帶著笑意,不光是因為江婉君一臉吃癟的表情,更因為說書人換了段子。
段子裡的宮青天變成采莘公主,采莘公主一手打理後宮,把那些嬪妾間爭寵的手段和骯髒事一一偵破,救下許多無辜的宮女,還替枉死的太監平反。
故事十之八久都是杜撰的,但鬼扯得很符合艷本小說的套路。
眾人坐定,菜還沒上來,風喻便忍不住問賀心秧,「王爺幾時把如意齋的股份給了小姐?」
「沒有啊,不過我剛剛買下了。」她答得理所當然。
「小姐哪裡來的銀兩?」
「一百萬兩,在李琨那裡。」
賀心秧一提,所有人全都想起來此事。
「一百萬?是王爺給的吧。」風喻又問。
既然和李琨有關,定也與王爺有關係,他轉向苓秋,想向她求證,苓秋淺淺一笑證實,既然那百萬兩是王爺的,拿王爺的銀子買王爺的鋪子,會不會有點過分?
「沒錯,是贍養費。」賀心秧眉頭挑也不挑,轉眼對上小優,任由宮晴去向孟郬及蕭瑛解釋何謂贍養費。
另一邊,聽見風喻口口聲聲提起王爺,小優向蕭瑛和蕭霽望去,短短幾個聯想,便聯想出他們這群人的身份。
爹爹時常在家裡提起蜀王和小皇帝,至於姊姊剛講的李琨李伯伯,昨兒個還到他們家裡去過,糟糕,她把皇帝當成包子,不知道皇帝會不會生氣?
「小優,江姑娘的病不能開藥嗎?」賀心秧問。
「開藥做啥,嘴巴縫起來,病就好了。」小優順口回答。
「也許開個溫柔兩錢、體貼一錢、風流少許,由王爺親自熬好送去,她一吃,病就好了。」
第七章藕斷絲連(2)
她的口氣有點酸,卻酸得蕭瑛眉開眼笑。
她還是在意的,對吧?如果她真的愛他,像郬嘴裡說的那樣,如果她真的盼望他回來,就像果果所言那般,如果她真的為自己傷心吐血,那麼就算她嘴上說不要,心,還是難以放下吧?
狐狸越笑越開心,說不出的滿意盈滿胸臆,期待她再多講幾句酸言酸語。
「真由六哥送去的話,就怕她一病未癒一病又起。」蕭霽笑道。
「什麼病?」小優很合作地接下去。
「相思病。」
「如果是這個病,那就難醫啦,怕是要回天乏術。」
兩人一句接一句,接出默契,卻沒想到幾句玩笑戳中賀心秧的心。
相思病是種回天乏術的病嗎?那她怎麼辦,會不會病入膏肓,再也變不回原來的自己?
深吸氣,猛搖頭,她又開始笑得誇張。
不怕,最苦的藥得用最甜的糖果來壓,那麼最大的痛苦,自然要用最誇張的快樂來抵制,她會好的,總有一天,他於她不過是朋友,一個普通到見了面,心也不會多跳兩下的朋友。
突然間,桌上靜了下來,所有人都望向她。
賀心秧回神,才發現自己搖頭搖得太過分,她揚起笑眉,找了個新話題。「願願能認不少字了呢。」
「怎麼可能,願願才一歲多,連話都不會說。」蕭瑛說道。
聽見他接話,賀心秧閉上嘴巴。
苓秋連忙接下話,化解尷尬。「小姐在許多張紙上頭寫字,像願願、望望、蘋果、紫屏、苓秋……一組十張,貼在十張薄木板前面,每天教三遍,昨兒個我們抽出其中三張紙片,問:『哪個是蘋果?』願願一下子就指出來了呢。」
宮晴聽得津津有味,天才寶寶訓練法果然不同凡響,難怪當初她得大把大把燒鈔票才能把果果送進哈佛幼兒園。
「望望呢,她也能認嗎?」
「望望認字的速度比較慢,但她語彙能力發展得很好,詩詞已經可以接下三到四個字了。」是宮晴提問的,賀心秧很樂意解答。
「什麼意思?」蕭瑛一問,賀心秧又閉上嘴巴。
苓秋無奈,只好再度跳出來當救火隊。「比方我說:紅豆,望望就能接『生南國』,我說:春來,望望就接『發幾枝』……現在望望能從頭接到尾的詩,已經快滿十首。小姐說,之後她會越學越快,成天逼著我和紫屏認字背詩呢。」
「小孩子竟然可以這樣教?」蕭瑛滿臉的無法置信。
他的不敢置信卻帶出賀心秧的驕傲,讓她這名有證書執照、來自未來的幼兒教師充滿成就感。
所以儘管她不樂意和蕭瑛對話,卻也忍不住想多發表幾句,她面對宮晴說:「其實每個孩子生下來都是天才,曾有人做過實驗,將幾個不滿週歲的孩子集合在光線不明的房間裡,他們張起一塊布,在布的後頭點上蠟燭,然後拿著一隻娃娃在布的後面搖一搖,讓所有的寶寶都看見那個玩偶的影子,然後,又來一隻娃娃搖一搖,再來一隻,接著燭火暗下,外頭的燈光大亮,將布打開,當寶寶發現原該有三隻的娃娃卻只剩下兩隻時,許多寶寶都哭了起來,但如果布打開還是三隻時,寶寶便會開心大笑。這代表什麼?」
「寶寶對數目有概念?」蕭瑛接話。
「對,並且也有加減法的概念。」賀心秧忘記不該與蕭瑛對答,話自然而然衝口而出。
談話間,菜餚一一送上,眾人舉箸,邊吃邊聊。
苓秋接著說:「小姐還提過全腦開發的概念,她把腦子分成好幾塊,額葉、枕葉……」
她說著說著,自信流露,那模樣不像個小婢女,反而像在朝堂上侃侃而談的臣子。人是會被環境影響的,和賀心秧在一起,苓秋被教導成幼教先驅,這就是蕭霽說的,近朱者赤。
風喻望著苓秋,雙眼發亮,越看越覺著迷,一直以為她是個不愛說話的女子,原來她心底藏著諸多寶藏,等待挖掘。
「如果我們將這套教育推廣到各地呢?」孟郬三句話不離朝堂。
宮晴否決他。「我不認為可行,現今教養子女的責任落在父親身上,強調養不教,父之過,並且所有人的觀念中依舊相信,幼兒的保育重於教育,這套方式很難推廣得開。」
「蘋果,你也這麼認為嗎?」蕭霽轉頭問她。
「除了晴提出的重點外,我也主張幼兒教育應該在家庭裡頭由母親親自帶領,因為除了知識學問,更重要的是品格教育及親子之間的感情互動,問題是,在平民百姓中,能識文斷字的女人不多,有教育能力的母親更是少之又少。」
「所以前提是先建立女子書院,讓更多的女子在出嫁之前,能夠具備足夠的知識學問,並且可以在書院裡,指導她們學習教育孩子的方式。」蕭瑛提出看法。
「這是一個很好的想法,但首先要打破的是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觀念,我發現,京城裡許多大戶人家,他們雖請得起師傅在家中指導女兒,可她們學的是琴棋書畫、跳舞歌藝,目的是為了取悅男子,而不是為了自己的喜好。」賀心秧自然而然接下蕭瑛的話。
「為自己所喜?這句話太奇怪,什麼叫做為自己所喜,學習的目的不都是為了同一件事——男子求仕、女子求嫁?」
蕭瑛灼灼目光望向賀心秧,他很開心,她不再迴避與他對話。
「不一定。請問王爺,你和多數男人一樣認字習武,可真正喜歡做的是朝堂之事或經商買賣?」
蕭瑛認真想過,回答,「經商。」
「是,每個人有每個人與生俱來的特點,所喜歡的事物也不盡相同,倘若能學習自己喜歡做的事,便能事半功倍。」
小優插話,「我同意,就像我喜歡學醫,一讀到醫書便廢寢忘食,舅舅常誇我有天分,可娘每每逼我學女紅、背《女誡》,那簡直是折磨。」
宮晴笑開,也說:「有道理,要我做菜不如讓我翻屍體。」
「那是你們運氣好,可以選擇自己所喜所欲,不像我,不管樂不樂意,凡是朝堂政事都得拚命學習。」
過去一年,蕭霽慶幸六皇兄為自己留下那麼多好幫手,才能將朝政處理得井然有序,他努力從眾臣身上學習經驗,學習決策力,一年下來,他知道自己所懂得的遠遠不足以治理好一個國家。
「你敢埋怨,我就從後腦給你巴下去,想當初我和晴是怎麼阻止你去做這件事的?」
賀心秧大眼一瞠,蕭霽立刻低頭受教。
看他們的互動,小優笑得開心,原來皇帝不是最大的,還是有人可以治得了他。
「可不是嗎,果果,這是你的選擇,我早說過,只要作出這個決定就沒有後悔餘地,你終生都得為這個位置付出所有的心力。」宮晴和賀心秧一搭一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