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丁允
他當然沒注意到她已不耐的皺起眉,繼續說道:「可當我進來莊園後,就發現已經太遲了,我找了老半天,完全沒看到半個生還者!」
聽到他的話,她瞬間想起她此刻迫切要做的事——既然這個笨蛋不是刺客,也不是兇手,那她根本不須多費神理會他;她立刻邁步狂奔,四下找尋,口中連聲高喊著,「爹!娘!」
眼見她如此慌亂的模樣,他收起大刀,跟在她身邊奔跑著,「你是這個莊園的人嗎?」
聽聽這人問的是什麼廢話?她斜眼瞪他,眼中嫌惡的意味非常濃厚,然後不理他的繼續搜尋,「爹!娘!」
但他像是完全沒注意到她對他的觀感,又好心提醒,「這莊園裡還是很危險,不知還有沒有其它黑衣人躲著,你這樣大吼大叫,會把他們都引來的!」
「爹!娘!」
「你是要找你的爹、娘嗎?」
「爹!娘!」
「要不要我幫忙一起找?」
「你怎麼這麼煩人啊!」她頓住腳步,終於忍不住火大的轉頭罵道:「你這個蠢路人!既然你在趕路,就繼續趕你的路,這裡沒你的事,你可以滾了!」
老天到底是要跟她耍什麼猴戲?非得在這種急迫時刻還給她送來這麼一個天字第一號的大笨蛋來搗亂?老天是嫌她只有慌亂、害怕還不夠承受嗎?
「我不是蠢路人,我叫鍾少樊。」他老實說道:「而且我怎麼可以就這樣丟下你不管呢?」
眼前這個少女不過才十幾歲……就突然遭逢一夕滅門,肯定很難承受,所以他是絕對不可能丟下她不管的!
「鍾少樊?」這可真是個好名字,她狠狠瞪著他,「對,這名字恰好告訴你一件事——你最好少來煩我!」
他一愣,「不是這樣吧!我這名字明明是我——」
「夠了!我不想聽!」她打斷他可能又開始的長篇廢話,再次惡狠狠的瞪著他,一個字一個字的說:「你?不?要?再?來?煩?我!」
「可是——」
「你閉嘴!不准再說話!」她不耐煩的高聲大叫,想不通她為何得站在這裡跟這個大笨蛋說話?
她好想一腳把他給踹飛,最好這輩子都不要再看見他的那張蠢臉!
但她心裡有個理智的地方卻很清楚——如果依照她剛才連射數十發暗器卻都傷不了他分毫的情況,她說不定根本打不贏他!
她又氣又急,火大的微喘著氣,瞪著他半晌,等著他又會說出什麼蠢話,卻發現他竟然不說話了,一臉乖乖聽話且閉上嘴的模樣……
什麼?他真的閉嘴不說話了?剛才要他聽的話他不聽,現在她隨口罵他的話他竟聽了?他那顆笨腦袋裡到底都裝了些什麼啊?她忍不住閉了閉眼——看來她是真的遇到一個天字第一號的大笨蛋了!
既然他已閉上嘴不再說話,這樣最好,她不理他,轉頭又開始尋找爹、娘;知道他繼續緊跟在她身邊,她也不想再理會他——這個笨蛋不但笨,還像麥芽糖一樣黏人!
第章(2)
忽然她看見一抹熟悉的身影面部朝下,半俯臥在不遠處的台階上,她整顆心猛地一震,疾奔過去,大叫道:「娘?!」
她跪倒在柯瑀翩身旁,「娘?」小心翻過娘親的身子,急急察看她的性命安危,卻發現一把尖刺狀的利錐深深刺進娘親的心窩處,將她胸前染成整片怵目驚心的血紅——娘親早已氣絕身亡!
她驚駭抽氣,瞠大了雙眼看著自己的娘親,全身顫抖不止,一時間完全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不斷低低叫喚著,「娘……娘……娘……」
然後她在不經意抬眼時,又駭然發現爹爹的身子就倒臥在庭院中,仰倒的胸前同樣有一把深入胸膛的利錐!
「爹爹?爹……」她又急奔到爹爹的身邊察看——爹的身體還有溫度,但也早已沒了氣息!
在一片艷紅的血跡中,她來回看著相隔不過幾尺的雙親屍首,雙手也沾滿雙親的鮮血,她全身克制不住的顫抖著,吶吶低喚著,「爹……娘……」
忽然一陣又急又猛的暈眩向她襲來,她的身體搖晃了一下,雙眼也閉上了;而就在同時,她感覺有雙大掌及時扶住她的身子!
但她無暇顧及其它,此刻的她,心底有的是仿如大漠般無邊遼闊且乾涸荒曠的悲傷……
「想哭就哭出來吧!哭出來會好一點。」有個聲音忽然傳進她的腦海裡。
她緩緩張開眼,看見一張老實過頭的臉,正用一種異樣堅定的表情看著她。「誰說我想哭?我從來不哭的!」以為自己已用盡力氣吼了回去,卻發現她說出口的聲音竟是氣若游絲。
他還是以同樣堅定的表情看著她,「你想哭的,所以就哭出來吧!」
她不願示弱的與他對視,「我是不會哭的……」
這個笨蛋到底是想怎樣?她哭不哭還得經過他的同意嗎?
這個笨蛋根本不知她是從來不哭的,就算武功學得再苦、再累;使暗器使得手臂發疼、發麻,她都還是會咬牙忍下來!
哭有什麼用?那只會讓自己顯得更軟弱……不,她是從來不哭的!
可她不知的是,她雖睜著一雙倔強的大眼,但眼中那深刻的悲慟卻蔓延了她全身——她的顫抖、她的暈眩,她酸軟無力的身軀,她已飄遠的神魂,在在昭示她的無助與傷痛。
他抬手輕觸她的臉頰,定定的看著她的眼,「哭吧!」
「我說過,我不……」突然她的胸口一緊,一個呼吸不過來——她岔了氣,用力咳著,「咳!咳咳咳……咳!」
她用力咳了又咳、咳了又咳,最後咳出了眼淚;而當眼淚一掉出眼眶,就像是傾盆大雨落下的第一滴雨水般,她開始用力哭了出來……
她的哭聲是聲嘶力竭的、是毫不保留的,抱著雙親的屍首,她悲慟的嚎啕大哭,「爹!娘!」
從來不掉淚的美麗大眼像是要一次將淚水盡數傾洩般,她哭到聲音沙啞,抽噎不止……
而他,只是靜靜的、靜靜的陪在她身邊,靜待她的情緒平復下來。
她其實並沒哭很久,在使盡力氣用力大哭,將惶恐不安的情緒全數釋放後,她就回復了原有的神魂與理智,她多次深呼吸藉以整理自己的情緒,然後緩緩站起身,抹去淚水,神情剛烈而悍然,開始四下找尋著什麼。
事實上,刺進雙親胸前的利錐她曾見過,就因為見過,而且熟知是什麼人所擅長使用的暗器,她才更加感到驚駭!
她的目光最後定在半丈外的一個黑影上頭——那個黑衣人同樣倒臥在一片血泊當中,臉上同樣蒙著黑布,所以看不出容貌,而那僵直的身軀像是已經身亡。
依照現場打鬥的跡象看來,這名黑衣人與她的雙親應該是在一番激烈打鬥後兩敗俱傷,故而雙雙身亡。
她小心翼翼的朝黑衣人走過去,謹慎的確認他的生死,也許……是她誤會了!
畢竟相同樣式的暗器比比皆是,那個人……那個人怎麼可能會來加害他們呢?她走到黑衣人身旁,表情凝重,深深呼吸一次,正要蹲下身揭開那人臉上的面罩,卻被一雙手給阻止了。
鍾少樊給她一個「我來」的表情,蹲下身,伸手先探了探黑衣人頸間脈動,確定人已身亡,才伸手揭開黑衣人的面罩。
當黑衣人的真實面貌展現在她眼前時,她先前心裡的疑惑終於獲得證實——她看到的人是爹的同門師弟,是家中奉為上賓的貴客,同時也是她的……
「師父?!」她用著幾不可聞的聲音叫著,因為太過震驚使得她的表情僵硬而木然!
為什麼?為什麼她敬重萬分的師父竟會是滅門的殺人兇手?!
她驀地想起娘最後告訴她的話語——相信誰?相信什麼?如果一個平時最親近、最不需要懷疑的人都有可能背叛自己……那這世間還有什麼是她能夠相信的?!
師父是個冷然的人,就連死去的臉龐也是不顯半點溫度或情緒,回答不了她的任何問題!
一陣天旋地轉的暈眩再度襲向她,她閉上眼,雖然同樣感到有雙大掌承接住她往下墜去的身子,只是這一次,暈眩感就這樣強勢且兇猛的將她拖進無邊闇黑的世界,徹底將她淹沒……
而她這一昏迷,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夜。
嘯天堡——
「三當家的——」內務總管嚴駱君鬼魅般的身影在鍾少樊匆匆走向房間前,一把抓住主子手臂,用像是各被人揍了一拳的深邃黑眼圈瞪著這個主子,微瞇的眼中滿懷狐疑。
「怎麼?有事嗎?」鍾少樊咧開一口白牙笑問。
「有事嗎?」聽見三當家這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語氣,他真的好想哭啊!想他進嘯天堡做事不過短短三年,即使年紀尚輕,仍舊被賞識提拔為內務總管,除了為嘯天堡盡心盡力、鞠躬盡瘁,以至於熬出兩輪黑眼圈的才能外,他什麼沒有,就是有看人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