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朱輕
不得不承認,谷思如從小到大,雖然大大咧咧脾氣急躁,但她看人有一種敏銳的直覺,她挑中的男子絕時不會差到哪裡去,要知道連一向最恨文人酸氣的谷大虎,都挑不出宋行奕半點不是,可見其優秀。
「我家思如又坦率、又單純,他豈有不喜歡之理?」谷情如捏了捏她的臉蛋,「對了小妹,你要不要去大哥那邊?前幾日大哥還來信提起,讓你過去幫忙呢,他一個人有些忙不過來。」
幾個月前谷家的分鏢局在西定開張,因為宋行奕在這裡,谷思如是不會離開如意城的,再說谷大虎怎麼都不可能讓他的寶貝跑到西定那麼遠的地方,所以才由谷靖如過去打理。
不過現在看谷思如每天為情所苦,他們又想著讓她出去散散心,有事情忙也是好的,於是谷情如想讓她去西定走走。
「我不去,我要在家等宋行奕。」谷思如想都不想就拒絕道。
「現下都十一月了,你到大哥那邊幫忙,等到過年再回家,估摸著那時行奕也會定下來了,豈不兩全其美?」
「我不去!」谷思如皺眉,「二姊,我哪裡都不去,就在這裡等他。」他說過會盡快派人來提親的,他說過的話—定會實現。
真是固執,谷情如頭痛地歎息,早該想到會是這樣的結局,自家小妹的執著誰都拿她沒有辦法,只是自己還是想要試一試,只要可以讓小妹開心,一點點的希望她也不想放棄,不過,她還是輸給了谷恩如的倔強,「好,小妹不想去,便不去。」
門外傳來輕輕地敲門聲,「二小姐、四小姐,宋家來人了。」
谷思如迅速地起身奔過去打開門,門外笑臉盈盈的。正是宋老夫人身邊的丫頭采竹,「四小姐安好。」采竹福了福,從懷裡掏出一封信來,「剛剛收到京城來的信,本該一早就這到的,誰知下雪路滑,竟遲到晚上才這來,老夫人說四小姐肯定想看,就讓奴婢女把信送過來了。」
谷思如那一瞬間喜得心都快跳出來了,竟愣在那裡不知如何反應,好一會才慢慢地伸手,接過那封信。
要多努力,手才不至於發抖。
「有勞了。」谷情如緩緩地定過來,看了紫萱一眼。
紫萱會意立刻從荷包裡拿出一粒碎銀子,塞入采竹的手裡,「采竹姐姐一路辛苦了,這是我家四小姐給你喝茶的。」
「多謝四小姐。二小姐。」
吩咐紫萱好生送送采竹,谷情如把門關上,轉身看著自家的小妹。
谷思如拿著那封信,走到桌邊居然都不敢打開,盼了那麼久,終於盼到了宋行奕的消息,只是此時她卻覺得太不真實,擔心自己在作夢。
「你若不看,我可幫你拆了?」谷情如看妹妹傻呼呼的表情,忍不住想要逗逗她。
「不行!」果然谷思如立刻有了反應,一把將信收入懷中,水靈靈的眸子瞪了自己二姊一眼。
真可愛!谷情如伸手掐了掐她粉粉的腮,「好了,不逗你,快看看吧,我倒還真有點好奇,內斂的宋大人,不知會寫出怎樣的情書?」
「二姊!」谷思如不依地踩了跺腳,拿出信來,看見信封上熟悉的字,唇角不斷地往上揚。
有多久沒有看到小妹這樣笑了?谷情如望著妹妹的笑容,心裡無限感慨,都說情之一物,最為傷人,喜為它,悲也為它,看到小妹如今這樣才發現,原來那個單純無慮的妹妹,己然長大。
谷思如慢慢地啟開信封,抽出信紙來。
淡黃色的信紙上只有清清淺淺的幾行字,可還未看完,她就己經淚盈於睫,趴在桌上,臉蛋埋入手肘中。
「思思,你怎麼了?」谷情如擔心地問道:「是不是信裡說了什麼?」她的小妹從來都不會哭的,可她剛剛明明看到她眼裡有淚光在閃動。
谷思如拚命地搖頭,努力地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半晌,終於稍稍冷靜下來,將信紙收入信封內,抬頭時自己的姊姊說道:「二姊,時候不早了,我這你回去休息。」
「你先告訴我,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沒,一切都好,我只是……太高興了。」
「真的?」
「是。」
谷情如這才放下心來,她的小妹從來都不會騙她,她說沒事,那便沒事。
溫暖的燭光映在窗欞上,窗外是鋪天蓋地、簌簌而下的雪片,室內一屋如春。
—張泛著微黃的紙小心地攤開在光滑的桌面,字是寫得極好的,俊逸清雋,谷思如坐在那裡,望著信紙,唇邊掛著淡淡的笑。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瀏兮,舒憂受兮,勞心搔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令,舒夭紹兮,勞心慘兮。
她伸手撫過那一筆一畫的字,這是宋行奕寫給她的信,沒有尋常信件的問候、沒有近況的描述,可是卻比任何的話都讓她心甜、心酸,隨之而來的,是濃入骨髓的相思。
那晚的夏夜,他牽著她的手走在月光裡,為她輕輕地吟出這首詩,他答應她,「為她一人念詩,而今……谷思如推開窗戶,潔白的雪地映著如銀的月光,他在千里之遙,她在這裡,依舊是月光、依舊是夜晚,陪著她的,是他一字—句曾經為她念過的詩句。
他也是想著她的,她知道。
谷思如望向桌前的梳妝鏡,鏡子裡映出來的人兒,有一雙帶著輕愁的眼,熟悉又陌生,這不應該是她谷思如。她從小到大都是勇氣十足、朝氣蓬勃,任何事情,只要她想做就會立刻去做,從未猶豫過,就連當初追逐在宋行奕的身邊時,雖然一直受挫,但她仍有自己的快樂。
現在這張被思念折磨的容顏,根本就不是她谷思如嘛!她不應該是這樣的!伸手,果斷地把那面梳妝鏡給扣了下來。
第7章()
宋行奕從宮中出來時,天色己晚。
回到京城之後,他每天都非常地忙碌,皇帝親自製授,正四品的參知政事,他成為開國以來此品級裡最為年輕的官員。
參知政事本就直轄於東宮。輔佐太子執政,近一個多月的熟悉事宜,他對如今的形勢己然瞭解,也再明白不過為何邵俞軒會不斷地去信催自己上京了。
自古以來帝王家奪權之爭最為殘酷,邵俞軒本是皇后所出,皇上與皇后幾十年來夫妻情深,他又身為皇長子,本來就名正言順,再加上雄才大略,廣受群臣擁戴。
只是如今皇貴妃分寵,她所出的三皇子又在去年與薛柯國的戰爭中大獲全勝,聲名大噪,呼聲日益高漲,再加上他又有野心、有權謀,非常會收買人心,得到不少年輕一輩官員的支持,明裡暗裡都直接威脅到太子的地位。
居上位者最恨的就是宮中與朝臣結黨營私,皇上也不例外,所以邵俞軒現在所居的這個位置,反而注定了他在朝臣中只能中立,不能偏向任何一方,而三皇子卻暗地裡不斷拉攏人心,再加上皇貴妃得寵,雖然在皇上的心裡,太子之位只有邵俞軒,但日時長久,誰也不知道事態會朝哪個方向去變化,所以邵俞軒此時最重要有一個人在自己身邊,既能與朝臣聯繫,又不會被三皇子拉攏過去,還能為他出謀劃策。
這個人,除了宋行奕,再無旁人。
甫一入京就陷入這樣的奪位之爭中,實在不是宋行奕所願,但他生在官宦人家,父親又是當朝正一品大員,這樣的家世,注定他是躲不開這樣的爭鬥。
既然逃不開,那便面對。
三皇子為人,是個梟雄,卻不一定會成為明君,而邵俞軒與宋行奕從小一起長大,心胸廣闊、才幹非常,有這樣的人做君主,會是百姓之福。
他父親的位置,只能是忠於皇帝,而不會參與這場奪嫡之戰裡,所以宋家便由他來。
平穩走著的馬車,他坐在裡面微微地閉上眼眸,厚實的簾布外隱隱傳來街道上熱鬧的聲音,百姓自然是不管誰做皇帝,誰給他們富足的生活,誰在龍椅上都一樣,簡單得很。
這世上,依舊還是簡單的人最幸福。
就如某人。
宋行奕的手習慣性地撫至腰間那個母親繡的荷包裡放著的,正是某人為他做的荷包,雖然己經破碎,但他仍舊細細地珍藏著。
他的女孩……
腦海裡浮現的是谷思如燦爛的笑容,還有清脆的喊他宋行奕時那快活的神情,以前她一直在他身邊時,還並未覺得怎樣,如今離她那樣的遠,他才發現,自己原來這麼想念著她。
寫字的時候,總覺得她站在他的身旁為他磨墨;看書的時候,彷彿會聽到她一聲一聲地喚著他的名字。
她喜歡纏著他、膩著他、偶爾也喜歡惡作劇鬧他、不讓他專心看書、她喜歡躺在他的懷裡,讓他給她唸書,一字—句,也許聽得並不十分懂,但她卻最愛那樣的時光,每次都是笑咪咪望著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