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金吉
海東青再眨眼,發現馬廄下的老人根本是一具假人。但他可沒空汗顏,在任蒼夜幾次反手拆解掉對方殺招,最後不耐煩地一拳擊碎敵人持大刀的肘關節,而後便身影如雪地飛鴻般飛掠向客棧時,快速擋在主子身後,左手上四根長針分毫不差地抵住來者咽喉。
「抱歉,主子不屑跟你動手,只好我來。」海東青笑嘻嘻,雖然天生散仙又愛恍神,但青壺殿首席高手仍是教人忌憚。
來人向後躍開,右手幾乎廢去,只能射出暗器白保。
這邊,任蒼夜闖進客棧,對那些虛晃幾招、嚇唬人似的陷阱不為所動。齊萬曆也知道這點,所以當然只是為了拖延時間。為了伯敵人從後山包抄,他早就從地道先行逃走了。
若在平時,任蒼夜未必會追入地道——並非害怕埋伏,而是他厭惡地道裡的髒一污和臭氣。但眼下失去耐心的他根本不管那麼多,身形一低就靈敏地在地道中穿梭。
地道門在身後砰然落下,若非這地道是個陷阱,那麼就是為了截斷他的後援與退路。可任蒼夜不為所動,流動的空氣告訴他地道的盡頭有出口,至少現在還有。
齊萬曆以為能靠著地道內那些野獸的氣息來掩蓋他的行蹤,但那對任蒼夜絲毫不構成阻礙。
黑暗中,任蒼夜一雙野獸般的眼閃耀著妖異紫光,一路暢行無阻地在地道施展輕功,甚至輕而易舉地避開所有藏在暗處的機關。
黑暗對任蒼夜反而是種助力。
這地道顯然有段歷史了,以地理環境來看,可能和數百年前的邊境戰爭有關,所以大小剛好能通行一輛雙輪馬車,客棧建在地道出入口上方看來也非偶然。
野獸腥臭的氣息越來越重,即使不用極佳的耳力,也能聽到那低低的粗喘和咆哮。那潛伏在地道中的野獸是齊萬曆養在陰暗的地道中為他斷後用的,從他躲藏到月狩宮之前已經存在,靠著一點機關和小把戲,把獵物引到山裡地道的出口處,或是利用那些住店的倒霉鬼……
難怪這地道裡一隻老鼠也沒有,地上有的,就只有白骨,有各種動物的,也有人骨。
附近的村落和這間野店的沒落,應該也是自那時吧。年輕人上了山便沒再回家,小孩子和婦女總是無故失蹤,更不用說那些路過此地,暫住一宿的外地人。誰知道這荒山野嶺的地底,住著一隻巨大的吃人怪獸。
腳下的白骨已堆積成厚厚的一層,有新的也有舊的,但大多已碎不成形,最底下的部分都化為塵土了。任蒼夜冷冷地看著近在咫尺處,飢餓地流著口水,雙眼散發綠光的巨獸。顯然這附近早已沒什麼生物能讓它果腹,它著實餓了好一段時間了,的身體已經太龐大,早就離不開這處地洞。
野獸都有本能,知道該閃避危險,但野獸同時也有地域性與逞兇嗜血的本性,在原始的世界裡,想要稱王,靠的是不斷的戰鬥,而且它已經沒有退路了,所能做的就是將所有闖入者全部拆解入腹!
巨獸張開臭氣沖天的嘴,咆哮著衝了過來。
任蒼夜擰起眉,那味道可以熏死一個大活人。
食人獸互掌揮空,打在土壁上,把堅硬的石壁剜出一個窟窿,地道裡因此山搖地動,頂上粉塵不停撒落。
任蒼夜的身影忽地消失在巨獸眼前,它身子異常靈敏地向後退,伏低身體要再次衝鋒,也避免頸子和腹部的弱點被攻擊,卻見任蒼夜壓低了身子,迅速脫下外袍,展開的外袍像雙翼大張的蝙蝠般蓋住了巨獸的視線,任蒼夜隔著外袍,一掌擊向巨獸頭頂,一擊直碎頭骨。
可怕的哀號聲響徹山谷,任蒼夜甩動外袍將那些從巨獸的七個竅孔暴噴出的腦漿和鮮血盡數甩開,巨獸的身子沉沉地倒下時,地面上的白骨甚至震顫地飛濺。
他回過頭看了那頭被一擊斃命的野獸一眼。
再野蠻醜陋的畜牲,終究認得主子,所以只讓齊萬曆安全通過,是嗎?
他將已經髒污的外袍蓋在它圓瞪的眼睛上,然後繼續追殺齊萬曆。
出了地洞時,外頭是一片沼澤和陰森澹淡的樹林,他只閉上眼一會兒,似乎是讓眼睛適應光亮,也似乎是靠著視覺以外的知覺去檢視空氣中的訊息,在睜開眼的同時立即施展輕功朝山的更深處追去。
任蒼夜追上了懸崖邊,似乎早就知道自己陷入絕境的齊萬曆狼狽地轉過身。他逃了數日,早已疲累而狼狽不堪,相比起來任蒼夜卻是氣定種閒,清爽出塵,齊萬曆蠟黃的臉露出一個扭曲的笑,「你以為你贏了,是嗎?」他開始大笑。
任蒼夜不用回頭也知道,他身後出現了五名異族殺手,行蹤就和客棧前那老者一樣飄忽莫測。
「看看是誰現在被逼上了絕境?哈哈哈……」齊萬曆對自己誘敵的策略感到得意不已。
任蒼夜沒有轉身面對那五名高手,只是搖了搖頭。他們正想嘲笑他是否對自己的命運感到絕望時,眼前的任蒼夜已消失無蹤,五人中較眼明手快者立刻甩出帶刺的長鞭,但任蒼夜已射出袖劍,冰冷利刃穿越華而不實的鞭舞範圍,一劍封喉。
沒有人看清楚接下來發生什麼事,只知道月狩宮宮主終於祭出他真正的武器,一柄銀白色的短槍,短槍兩端有四片刀刃組成的鑽形利刃,平常和袖劍同樣的長度,握柄處有機關能變成長槍,依任蒼夜的招式變換自如。
懸崖之上,任蒼夜一人便掀起了血雨風暴,銀色長槍宛如白色流星在血雨中閃爍並飛翔。齊萬曆並不打算插手,狡猾如他自然是早就打算開溜,然而早就奉任蒼夜之命深入樹林準備包抄的合衛立刻現身。
齊萬曆臉色一變。他早就該想到,任蒼夜身邊向來有一名青壺侍衛。與一名黑羽閣衛。而方才任蒼夜搖頭的動作,恐怕只是向趕到的部下表示,他正想活動活動筋骨。
懸崖上血戰方歇,海東青也已趕至,立刻將拚上最後一口氣仍想偷襲主子的殺手以銀針斃命。而任蒼夜早巳失去興致地走向齊萬曆。
「這場貓捉老鼠的遊戲,好玩嗎?」任蒼夜微微揚起頭,面具遮住了他臉上譏誚的笑,卻藏不住他嗓音裡的傲慢。
齊萬厲陰險地冷笑,「你儘管笑,我就到黃泉路上等著看你能得意到幾時。」他們以為他怕死,但死亡比起月狩宮的宮規處置已經好太多了。
在任蒼夜主僕三人來得及阻止前,他縱身往深谷躍下。
多日的追逐竟只換來叛徒自盡,任蒼夜心裡當然不爽快。
但總算,他們一行人可以回星眠谷了。
被一起打包回月狩宮,凌囡囡當然沒有抗議的餘地。雖然她不知自己什麼時候能回家,更甚至不知道能不能平安回家,不過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反正,除了有點難搞之外,其實任蒼夜對她還算不錯啦,她不如安慰自己能進入多少人不得其門而入、神秘莫測的星眠谷,逛逛那充滿傳奇色彩的月狩宮,也算是非常難得的機會哩!
這趟旅程並不算短,待在車裡著實有點悶。大概第三天時,任蒼夜鑽進車裡來。
馬車並不算寬敞,他一進來,她就只能挨著角落,不過還是拉起笑臉,「宮主大人真好興致,是來探小的的班嗎?」
任蒼夜看了她一眼,突然想,這丫頭讓他覺得有趣的原因之一,也許是她明明總是想端出卑躬屈膝的模樣,但每次開口,聽著就是讓人覺得刺耳,以一個肉票來說,真是膽子忒大。
可任蒼夜並沒有因此覺得生氣,他想這也許就是他特別愛逗她的原因。
「大夥兒在外頭吹冷風,你倒是窩得挺舒服。」
「小的一點也不介意和宮主大人交換位置。」她悶得要死好嗎!
任蒼夜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坐姿大刺刺地,擺明不讓她離開,「陪我坐會兒。」
「……」怎麼現在說話這麼客氣?凌囡囡挺不習慣的。但趕了三天的路,接下來也不知這麼枯燥的行程還得走上多久,像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抬槓突然就顯得珍貴起來。
當然她也不敢奢望任蒼夜真的讓她出去吹吹風就是了。
屁股坐得有點麻,她換了個姿勢。接著沒多久,她好像又聞到那股香味。
「……」她很確定任苔夜剛進到馬車裡時沒有那味道的。或者說其實正常情況下都沒有,就在她身邊時才有。
第7章(2)
凌囡囡想到任夜回說的,突然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
其實在家裡時,爺爺和奶奶講起他們年輕時的冒險和經歷,也說過,普天之下有很多奇特的人和事,本來就是以中土自居、故步自封的他們難以想像的,最好不要以為自身的經驗就是天下準則,那只會貽笑大方。
只不過身為任蒼夜的師父,任夜回的形容有點戲譫。他根本就是在暗示他一手帶大的徒弟,從小明明就跟木頭似的,卻突然開竅發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