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文 / 田心貞
第章()
某個星期五上午，池辰趁著會議空檔來到么弟池翔位於市中心的住處，這是家人當初因為他上大學早上爬不起來上課，乾脆在他學校附近買下的獨層獨戶公寓，只是這不知人間疾苦的仙子居然還嫌棄這一百二十坪的豪宅太小，他沒想到一般人在寸土寸金的台北買公寓，室內坪數加陽台加公設，雜七雜八加起來有個四五十坪已經很了不起了。
池辰在玄關脫下皮鞋，心想這小子八成還沒起床。
按照家裡的安排，池翔早該出國念大學跟研究所，就像他跟池閏一樣，分別在英國跟美國完成碩士學位，偏偏這小子不受教，說什麼也不願意出去，說什麼同樣是碩士在哪裡念還不都一樣。
怎麼會一樣？他去非洲念個碩士回來看看啊，只要不是出國混日子，眼界所及當然不一樣，也罷，至少他在國內念的大學研究所是第一志願，儘管全球排名也只是勉強擠進百大。
去年池翔研究所碩士畢業，池辰安排他進自家集團，這小子不知道是把公司當社團還怎樣，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今天已經禮拜五了，他要是再不去上班，這禮拜他只有禮拜二進公司打卡，打的還是下午兩點鐘的卡，他其實是打算出門喝下午茶吧。
而且直到前陣子池辰才知道，原來池翔早在前年就完成碩士論文拿到學位，這小子都畢業鬼混了一年還打算繼續混下去，這回他再不好好地管教他怎麼行！
這小子二十五歲過了一大半，他跟池閏在這個年紀早就在集團裡獨當一面，誰像他愛進公司不進公司的，當初池翔說他不想出國讀書他們由著他了，可是現在他既然已經擺脫學生的身份，就該懂得承擔責任，他和池閏早就等著他進集團效力。
池翔只花一年的時間就拿到碩士學位，這小子的能力不會亞於他跟池閏，只是池翔從小愛玩，總以為什麼事情有上頭兩個哥哥負責，家裡的擔子怎麼樣也落不到他身上。
他成天只想著找樂子，有本事卻不願意幹些正經事，他這做大哥的怎麼可能放任他，簡直不成才！不過家裡的長輩太過寵溺也要負起一半責任。
客廳沒人，池辰往房間走，打開門果然看到池翔趴在床上一副睡到不省人事的模樣，這小子從小睡姿就差。
池辰走過去，大手毫不客氣地在池翔的臉頰上拍了兩下：「池翔起床，你以為現在幾點鐘了？」
打赤膊的池翔只當是蚊子伸手揮了揮，池辰的大手便往他的屁股猛拍下去，安靜的房間裡啪的一聲響起，池翔嚇醒，他摸著屁股跪在床上左右查看發生了什麼事情。
「哎呀，原來是大哥你啊，幹嘛這樣叫人家啦，很無聊欸……」池翔沒骨頭似的倒回床上。
「還想睡啊，給我起來，一會兒跟我進公司上班。」
「不要，人家昨天幫你應酬到三更半夜，我早上才回到家洗澡睡覺的欸。」池翔抓起枕頭蓋在自己的頭上，大哥說什麼他都聽不見。
「事情談好就可以走人，我跟你二哥應酬用不著天亮才回家，那是你自身的問題，是你自己愛玩。」
說到這個他就有氣，池翔彈起來：「當初是你和二哥跟我說，代替你們去應酬就當作上夜店玩，所以我才去的，可是你知道你們那些談生意的阿伯大叔都去什麼地方嗎？媽媽桑酒店！」
池翔簡直快暈回床上了：「我的媽啊，那裡的酒店小姐不但良莠不齊還有四十幾歲以上的，你他媽叫我怎麼玩啊，我要叫大嬸還是阿姨？看著她們我只想到家裡的老媽，我玩什麼啊我，我根本是去給人吃豆腐的，昨天還有一個媽媽桑想把鈔票塞到我的襯衫裡，她當我是公關啊，你知不知道我時常被老女人調戲？媽的，我都作惡夢了啦。」
池翔說得氣憤難耐，大哥跟二哥本來就是不喜歡應酬、不喜歡聲色場所的人，大哥沒結婚之前，二哥把應酬推給大哥，大哥結婚之後把應酬推給二哥，現在兩個人都結婚了就把應酬都推給他。
池翔不甘心地咬著棉被，沒想到當初他上了賊船還沾沾自喜，切！比起陰險，他怎麼比得過他上頭兩個哥哥，他是受害的小白兔啊。
「一些白手起家的大老闆都是五六十歲的人比較多，以前哪有什麼夜店，他們都是在酒店談生意的。」
「那你跟二哥還騙我說當作去夜店玩，你們這根本是詐欺。」
「不這麼跟你說，你會去嗎？」
「當然不會，打死我也不會再去幫你們應酬，以後要談合約還是談生意你們自己去，我還是跟我那些同齡的朋友玩得來，而且我告訴你今天晚上我沒空，今天晚上我要去夜店泡妹壓驚，去去昨天被酒店大嬸調戲的霉氣，媽的，我昨天一直被叫來的小姐亂摸胸肌，到底是她被叫還是我被叫啊，難怪你們都不要去，我看只有爺爺跟他們合得來。」
「叫你去應酬是叫你去學著觀察別人反應做事情、談生意，你還當真去玩，往後你不想應酬也可以，好好地給我上班，別不把公司當一回事，你這樣教我跟你二哥怎麼帶領其他員工，自己家裡的人上班竟是這副德性。」
「我不要，我不喜歡每天上下班打卡，無聊死了。」
「畢業這麼久不學著做生意也不上班，以後你想幹嘛？」
「集團有你跟二哥就夠了，反正集團不會倒而且家裡也有錢，我只想跟賈寶玉一樣做個富貴閒人、無事忙。」說著說著，池翔躺在床上蹺起二郎腿，雙手也枕在腦後。
池辰額上的青筋隱約發作，賈寶玉……這小子死到臨頭還不知道他哥想把他打成林黛玉。
「不行，要嘛每天去應酬給我學著應對進退，不然就乖乖地給我每天上下班熟悉集團內的事務，我不可能讓你每天要死不活地鬼混下去，簡直不長進。」
「我不要、我不要。」池翔像個孩子耍賴，反正只要他撒嬌，大哥跟二哥什麼都依他。
池辰揪起池翔的耳朵：「馬上去刷牙洗臉換衣服，跟我進公司，十一點整我還有一個會議要主持，我不是沒事做，快去！」
池翔一下子就被拖下床：「咦？」這回撒嬌怎麼沒用？
在池辰的監督下，二十分鐘後，池翔已和他坐在車子後座上，司機在前面開著車，池翔在後頭臭著一張臉，他根本沒睡飽。
「我想了想，現在叫你進公司你肯定待不住。」
池翔竊喜，果然大哥還是疼他的。
「不如你晚上還是負責應酬，但是白天也不能閒著，我安排你回學校旁聽一些課程吧。」
池翔才剛揚起的眉垮了下來，他還以為多好勒：「我不想。」
「你要知道我不會再放任你這樣混下去，看你是要進公司好好上班還是晚上應酬白天進修，反正你二選一，過一陣子我會再安排你過去美國的分公司見習，你得學會獨當一面。」
不要不要，他什麼都不要，池翔賭氣地做無聲抗議，這時要是奶奶早就什麼都順著他了，家裡的錢那麼多又花不完，讓他當閒人會怎樣！
「不說話就是決定進公司好好上班，學習集團事務。」
「當然不是。」
「那就是決定白天進修，晚上負責我跟你二哥的應酬。」
「當然……」不是二字消失在池辰的厲眼一瞥。
賴皮慣的池翔不敢造次，他知道大哥絕對有辦法教他後悔莫及，厚，有這麼厲害的一個大哥到底是他的幸還是不幸，他沒忘記二哥之前玩過什麼把戲，大哥其實知道得一清二楚。
「自己選一個。」
「好啦，我晚上幫你們應酬，白天回學校旁聽這樣可以了吧，討厭死了。」
「接著過一陣子我會安排你過去美國的分公司工作，那裡沒有我跟你二哥，你要有心理準備，不要再有依賴感。」決定讓他去美國主要也是為了這一點，他得讓池翔離開他跟池閏的身邊才會懂得扛起責任。
「反正你就是要把我丟進水裡學游泳嘛，你都已經決定好還問我幹嘛，我又不能自己決定。」
「我們華池集團在非洲也有投資，看你是要去美國還是非洲都可以，讓你自己選擇。」
池翔瞪大眼：「我當然是選美國啊！」
就這樣，接下來池翔過著白天到大學旁聽池辰安排的課程以及晚上應酬的日子，他離他富貴閒人、無事忙的日子越來越遠，讓他都快忘了賈寶玉是何許人也。
清晨六點，很多人還沒從被窩裡爬起來，但此時也有很多人徹夜未歸，站在櫃檯處的李怡悅倚靠著陳列香煙的櫃子，藉此分散身體的重量好舒緩站了一夜的雙腿。
李怡悅看向玻璃門，他今天不來嗎？再過一個小時她就下班了。
她在一間二十四小時不打烊的連鎖便利商店打工，在大夜班遇到的客人多是流連在這附近過著夜生活的人，光是與便利商店在同一排騎樓下就有兩家夜店與一家KT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