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艾林
甄嬤嬤起了身,迎上去,喜上眉梢的說:「貝勒爺,太皇太后跟廟裡的菩薩一樣,送了這麼一位好福晉到咱們府裡來。」
「甄嬤嬤,茶點送來了,你帶著大伙去偏房休息一會吧。英薇我看著就行。」壽雅還沒被人這樣誇過,羞紅了臉,連忙找理由遺走她。
「對對對,瞧奴才多不長眼,小別勝新婚呀,呵呵。你們幾個都跟我出去吃些茶點,別打擾貝勒爺跟福晉了。」甄嬤嬤戲譫地說著,引著其他下人一起去偏房。
「甄嬤嬤!」她又好氣又好笑,粉臉添上一絲嬌羞的嫣紅。
下人們哄笑著散去,房裡一下子變得安靜起來。
隆磬踏進門內,目光四處梭巡,首先瞧見八仙桌上散落的幾段從舊衣裳上剪下來的布料。再看看英薇,以往的綢緞衣服也被換成不帶任何刺繡的棉衣。
「這是?」他皺眉。他的女兒從出生一直錦衣玉食,怎能給她穿這樣的衣裳?
看出他的心思,壽雅一手摟著英薇道:「貝勒爺,請過來看看。」她一手拽住隆磬的衣袖,引他到八仙桌前。
放開他的袖子,空出來的玉手拎起八仙桌上的布料,壽雅笑語道:「英薇的衣裳都是上等的織錦,一流的手工,師傅們做衣時也用了心思,對於成人來說,多半寸少半寸並無不妥,可對皮膚細嫩的幼兒來說,衣裳小了點,緊緊束縛著,就會很不舒服,也無法像大人一樣,把不舒服說出來,這也難怪要哭了。」
「我一直都想給她最好的,沒想到……」隆磬愛憐地揉了揉女兒的頭,滿臉歉意。
英薇眨著烏溜溜的大眼睛,天真地看著自己的阿瑪,小手還抓著壽雅的手往嘴裡塞。
「貝勒爺,英薇不會怪你的。對不對,英薇?」她擁著小丫頭,笑意滿眼的問道。
隆磬凝視她垂頭哄女兒的模樣,心中百轉千回,眼眶灼熱。英薇需要一位細心溫柔的額娘,而他,也需要這樣一位福晉……孤寂多年,她猶如甘霖滋潤著他荒涼的生命,乾涸的心田、枯萎的情感,因她的到來而重獲春天。
就在這一刻,他認定了她。她是他一輩子的伴,是能站在他身邊禍福與共的女人,她也將是他孩子們的額娘,替他生兒育女,除了她,沒人能夠帶給他這般的溫暖與滿足。
「咿呀呀,咕!」流著口水的英薇回應著壽雅,小小的手還指著隆磬,彷彿她真懂阿瑪一片愛護之心。
「你瞧,我們家英薇多善解人意,來拋個高高。」壽雅很高興地把小傢伙拋到半空。
隆磬看得心驚肉跳。
英薇穩穩落回壽雅懷裡,咯咯地笑得很大聲,一大一小玩得很有默契。
「貝勒爺,這段時間就讓英薇穿棉衣吧,棉衣柔軟舒適,對小孩再好不過,我還特地叫嬤嬤們把這些棉衣放到蒸籠裡蒸了很長時間,變得更柔軟貼身,這樣英薇穿了,一點問題都沒有。」
「你設想得很周到,我自愧不如。」她的體貼入微,他望塵莫及。
「貝勒爺,我也很慚愧呢,小寶貝這身棉衣是桂蓮跟甄嬤嬤連夜做的,我一點忙都沒幫上。」她撇著嘴說:「拿針穿線,我完全不及格呢,你瞧,我想幫忙,結果把自己的手扎傷了。」
她亮出左手,五根手指上部有針孔。
「看來,以前我的女紅也一定很糟糕。」
隆磬的俊臉馬上拉了下來。「笨蛋,這些事交給桂蓮就行了,何必親力親為?王府多得是下人,哪用一個福晉動手做。還有,你的嘴角怎麼了?」他又急又痛,為她的不愛惜而擔憂。
「我自己不小心磕傷的。貝勒爺放心,不痛的。」
「貝勒爺,福晉太偏袒小姐了,奴才要說兩句。」吃完茶點便返回的甄嬤嬤插嘴解釋,「福晉嘴上的傷是小姐打的。貝勒爺也知道小姐脾氣,昨夜裡奴才跟福晉一起給小姐抹藥膏,小姐還咬了福晉的手臂呢。為了小姐不哭鬧,福晉可是一宿未闔眼了。」她邊說邊從福晉懷裡接過昏昏欲睡的英薇。
「甄嬤嬤,不是說好不告訴他的嗎?」壽雅哭笑不得地咕噥。
「福晉你也歇一會吧。」她完全贏得甄嬤嬤的心,處處維護著她。
「甄嬤嬤,你帶英薇去睡吧,我來照顧福晉。」隆磬遺走老奶娘後,堵住壽雅就要開溜的身影。
「我真的沒事,放我回清心小築睡覺吧。」她瞇著眼睛想躲,結果玉臂還是落入他的手裡。
他輕輕地挽起她的袖子,檢視衣裳下一排牙印。
「英薇腋下有很多被衣裳勒出來的紅痕,抹了藥膏,令早就都消了腫,抹藥膏對她來說的確有點痛。」壽雅溫柔地解釋隆磬深深地歎了口氣,「藥膏還有嗎?」
「甄嬤嬤好像放在八仙桌上了。」
他走過去,拿來藥膏,挖出一點,小心地抹在她的嘴角。抹勻藥膏,他帶著繭的指腹還不願離去,輕輕地掃過那豐盈的紅唇。
壽雅如遭電擊,心跳失速。她眼中的隆磬益發的俊美迷人,勾起她想擁抱他的衝動。
「壽雅,我好心疼你,好想永遠保護你。」他低沉的嗓音更加深具磁性。
濃重的呼吸緩緩落在壽雅的唇邊,不知何時,隆磬已靠上前來,薄唇輕銜住她的唇瓣。
他並未急切地探索,只是溫柔地親吮,烘暖她的呼吸。
睜眼看著這個吻發生,壽雅輕輕顫抖著。她好想哭,他吻得很淺卻帶著哀傷。
她真的為他心痛……這樣出色的男人,卻有很多很多悲痛,亟需她去分擔。
「隆馨,我也想保護你。」貼著他顫抖的唇,她輕聲道。
她不要他再一個人背負那些黑暗,她希望自己是一道勁風,吹散他心底陰霾:
她希望自己是一場春雨,衝去寒冷的冬意;她更希望自己是他白頭到老的福晉,與他執手過完這輩子。
第一次聽到有女人想要保護他,隆磬頓時心緒起伏不已。這個女人,對他的脆弱和悲痛瞭若指掌,她沒有嘲笑他,沒有遺棄他,她拿出讓人欽佩的勇氣,給予他溫暖,仔細呵護。
「除了額娘,你是第一個想保護我的女人。」他離開柔軟的唇瓣,握緊她的雙手說。
「貝勒爺,我喜歡你,希望自己能替你驅走煩惱陰影,我想讓你笑,想撫平你眉間的皺痕,想看你跟英薇快快樂樂的生活……」
沒待她說完,隆磬已用力將她鎖在懷裡,甚至恨不得把她揉進骨子裡。
「壽雅,我是個不祥的男人,十六歲那年,阿瑪替我訂了親,對方是我青梅竹馬的表妹,但過門的當天,她就落井而死。」
他要將過去全部告訴她,她是他唯一想傾吐心聲的女人。
「放下心痛,十七歲那年,我就跟阿瑪到西北掃平動亂,等我回來,皇上替我指了婚,娶了一位蒙古格格,她……懷孕了……」
說起過去,他的心在顫抖,身體也在顫抖,過往猶如惡夢,令他不敢回頭。
壽雅環住他的腰,緊緊地摟著他,把溫度送進他冰冷的胸臆。「再苦的過去,我同你一起面對。有我在這裡,隆磬,不要怕。」
他深深吐息,吸進屬於她的馨香才又開口,「她酷愛騎馬,任性倔強,身懷六甲仍然堅持騎馬,誰的勸告也聽不進去,結果從馬上墜下,人和腹中的胎兒都離開人世。最後……一面……見她的最後一面,她說,她不該嫁給我,說我是不祥的男人,帶給她……」
隆磬閉上眼,想要揮去那個女人死前帶著恨意的扭曲臉孔。
壽雅黯然。他受傷極深吶!
「貝勒爺,你別自責,她說的都不是真的。」一切都是意外,根本與他無關.「好長一段時間,她死前的光景都在我腦海裡揮之不去。她說是我害死她,她說都是我克妻的命格害的。所有的死亡,皆是我一手造成。」隆磬一雙眼裡充滿血絲,眉頭擰得死緊。
「貝勒爺,命格這種事子虛烏有,根本就沒有證據可以證明它有那麼大的影響力。是她自己不聽勸阻,身懷六甲誰還會拿自己的身體這樣開玩笑。我不許你想她說的話,不許,她明明是將自己錯怪到你身上。相信我,你可以跟常人一樣,享受天倫之樂。」
「好幾年,我不肯再娶親。我所居的西院,好似墳墓。她們住過主屋、住過西廂東廂,最後又從那些地方躺進棺材。壽雅,西院閒置著,是因為我根本沒有辦法回到那裡。」
「沒關係的,如果你不愛住西院,我們就一起住在清心小築,好不好?那裡不會有煩人的過去糾繞你。」
第5章(2)
「壽雅!」隆磬心酸地看著她,哽咽道:「太委屈你了……」清心小築怎比得上寬敞的西院!
西院如今雖然一片荒涼,但只要精心收拾,絕對是肅親王府最舒適的地方,身為一個福晉,理應住在他的寢院,要是讓人知道她住在宗祠後的小院落,絕對會淪為達官貴人之間的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