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棠芯

    「死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不消剎那，就可以一命嗚呼。」他的目光掃向地上的佩劍。「困難的，是如何堅持活在這個世上。你真的想死？想要戰火重燃，想要無數人因為你而捲入戰亂？」

    月楚楚張大無神的雙眸，大顆大顆的淚珠，從眼裡無聲掉落。

    「知道我有多討厭你嗎？這一輩子……我都會恨你到底！」她無助的顫抖著，目光卻漸漸變得銳利。

    他冷然地回答。「我知道，我也不是因為喜歡你而娶你，」

    轉過身，允璟從她憤怒的眼裡看到了認命的絕望。看來，他可以不必擔心她再度逃跑了。

    只是，他的心情為何還是那麼沉重，甚至充滿了憤怒？他應該感到輕鬆，應該感到快樂。

    因為，他就快完成自己的任務了……

    眼前掠過她悲憤絕望的表情，心臟莫名的驚跳了一下。

    加快步伐，他朝山洞外走去，想要在雨中清醒一下自己混亂的頭腦。

    天空中再度劃過一道閃電，緊接著更大的雷聲轟然而至。

    「啊……」身後傳來月楚楚驚懼的叫喊聲。

    允璟無法不理睬，只能轉身。

    只見她緊緊蜷縮著身體，雙手掩住耳朵，臉色慘白。

    雷聲一個接著一個，她不住抽搐的同時，還不斷的尖叫。

    允璟趕緊跑到她身邊，本能的抱住了她的身體。「喂，你怎麼了？只是打雷而已……」

    看起來那麼蠻橫霸道的女子，居然會害怕打雷呢？

    「好可怕……」她一把抓住他的衣襟，不顧一切的撲向他的懷抱裡。「我從小就怕打雷……我不想一個人待在這裡，不要丟下我……不要留我一個人……」

    她的恐懼那麼真實，小臉上淚水縱橫，雙眸裡透出惶恐。

    「有我在這裡，你不會是一個人。」允璟抱緊了在他懷中不斷痙攣的她，安慰的話語脫口而出。

    「真的嗎？」閉起眼，她依然淚流滿面，然而身體的顫慄已不再那麼劇烈。

    「到雨停為止，我都不會離開。我保證！」感覺到她的依賴和渴望，他的心弦莫名的緊縮起來。

    又一陣雷聲咆哮而過，她捲縮在他的懷抱裡，再度顫抖不已。

    「沒事的，沒事的……」暱喃著安慰的話語，在抱緊她的同時，他輕拍她的背脊。

    他的懷抱寬厚而溫暖，他的聲音渾厚而堅定，漸漸緩和了她的不安與恐懼。

    流著眼淚，緊靠著他的身體，她汲取著他所給予的保護與保證，逐漸放鬆了下來。

    雨下了整夜。他就這樣抱著她，一直留在她的身邊，不離不棄，直到天明。

    進入天玄國境內後，月楚楚開始變得安靜，很少說話。

    多數時候，她都只是坐在馬車裡，面無表情，一言不發。

    允璟看著她原本圓潤的臉蛋變得消瘦，看著她臉上的開朗，被陰鬱取代。

    他不禁有些懷念那個他從陷阱裡救出的任性女子，那個時候，她的笑容如明月一般清亮……

    「王爺，瀲湖宮到了。」

    斂起思緒，允璟命令隊伍原地休整。

    第3章(2)

    京城郊外三十里處，有一座皇室行宮瀲湖宮，依山傍水而建，作為休憩與打獵之用。

    相親隊伍今日將駐紮在瀲湖宮外，允璟與月楚楚則入住瀲湖宮小憩，準備進宮面聖。

    「明日……是不是就要到京城了？」走入瀲湖宮前殿，沉默的月楚楚突然問看著允璟，面色如雪。

    「我先進宮覆命，你在這裡休息幾日，再行進宮，你看怎麼樣？」允璟朝她淡然一笑，目光湛然有神。「一路奔波，你也需要休息一下。在甘靈泉裡泡一泡，洗去旅途的勞累……」

    他知道她在擔心什麼，擔心進宮後，立刻就要舉行他們的大婚典禮。

    「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低下頭去，她並沒有因為他的提議而雀躍。

    「天玄國不是什麼毒蛇猛獸之地，等你熟悉了以後，就會發現這裡的人都很善良熱心，民風也十分淳樸教厚。」

    一路走來，他赫然發現，自己並沒有對她說過任何關於天玄國的風土民情。

    「那又怎麼樣？我只是個和親的工具。我喜不喜歡天玄國，又有什麼關係？」

    她死氣沉沉的瞥他一眼。

    「月楚楚！」允璟一個箭步跨到她面前，用力皺緊劍眉。「你打算從現在起，就過著怨天尤人的悲慘生活嗎？」

    「我過什麼樣的生活，和你沒有關係……」她面無表情的看著他。

    「那個為了逃婚甘冒生命危險，為了逃婚會對我揮劍相向，並為了自己的想法而據理力爭的刁蠻公主去哪裡了？」突然一股怒火衝上頭頂，允璟一把拉住她的手臂。「你跟我來！」

    「你要帶我去哪裡？」

    允璟疾步朝後花園走去。「我要你看看，你現在到底是什麼鬼樣子！」

    拉她來到瀲湖湖畔，他指向水裡的倒影。

    月楚楚並不掙扎，只是茫然的看向自己的倒影。

    那是一張毫無生氣、憔悴消瘦、茫然若失的臉。這個看起來無精打采的女子，就是她嗎？

    「那個自認為明眸皓齒，麗質天生，傾國傾城的月楚楚在哪裡？你告訴我，她到底在哪裡？」允璟很少這樣大吼。

    月楚楚蹲下身子，看向水中的自己。

    她到底在哪裡？她在天玄國，被強迫嫁給一個自己並不喜歡的人……

    「不准哭！」看到她眼裡泛起的淚光，他的心再度變得煩躁不安。「你如果打算從現在起，都過著以淚洗面的日子；你如果打算就此向命運低頭，自怨自艾過一輩子……那你就哭個夠吧！」

    她咬緊牙關，晶瑩的淚珠在眼眶裡打轉，卻沒有落下。

    「不情願的人不只你一個，被迫無奈成親的入也不是只有你一個！」

    她以為全世界只有她一個人可憐嗎？

    「月楚楚，比你不幸的人，在這世間有多少，你知道嗎？你從小嬌生慣養，你有吃穿不盡的榮華富貴，你有尊貴的身份，人人都要對你卑躬屈膝……難道，你是這個世上最可悲的人嗎？」

    他將她從地上拽起，用力握緊她的手腕。

    「你是男人，當然可以不在乎什麼親事！你可以有三妻四妾，你可以對我沒有感情……可是我們女子，一輩子就只能依靠一個男人，把他當成我的天！」她不甘示弱的吼了回去。

    心底壓抑了多日的酸楚與痛苦，在剎那間衝破了心房，化成悲憤的語言，以及無法遏止的淚水。

    月楚楚張大淚眼，倔強的與他對視。

    「你只會指責我不懂事，指責我自私自利……卻不知道，婚姻對於一個女子的意義！」她用力掙脫他的手，擦乾眼裡的淚水。

    「離鄉背井，離開家人，無依無靠，孑然一身的感覺，你有過嗎？從此以後，再也見不到熟悉的人事物，這樣的感覺，你明白嗎？」

    一時間，他竟有些無言以對。

    一直以來，他都以為他們彼此的處境是一樣的。既然他可以坦然接受和親，為什麼她不可以呢？

    可是，被迫離開親人，遠赴他國的人，是她；她要托付的是她的終身，一輩子要依賴他的人，是她。

    而他，顯然並沒有讓她感覺到可靠。

    他除了一再的責備她和看管她以外，又對她做過些什麼呢？

    「這一切對我來說，何止是晴天霹靂？我毫無準備，也毫無頭緒，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麼辦……」她緊握粉拳，咬緊紅唇。「沒有人問過我的意見，也沒有人為我的未來打算，更沒有人想過我需要時間去適應……」

    「我可以給你時間。」允璟猝然說道。

    她驀地閉緊嘴唇，睜大不甘心的雙眸，狐疑的盯住他平靜的臉。

    「只要你答應我，你會打起精神，不再整日怨天尤人，也不再封閉自己，我們不必那麼快成親，你可以好好適應天玄國的生活。」他漆黑閃亮的眼，深不可測。

    他知道自己說出口的話毫無道理可言，他們應該趕緊成親，趕緊讓兩國成為姻親同盟。

    可是，看到她雙眸裡流露出憤怒與無奈，讓他的心莫名抽緊，無法對她的感受置之不理。

    她來到天玄國，可以依靠的人，就只有他一個……

    這個想法深深震撼了他的心。

    如果還有人為她著想的話，那麼這個人也只能是他允璟了。

    「你……是認真的嗎？我們不必……馬上成親？」彷彿他說了什麼讓人聽不懂的語言，她的鳳眼裡盈滿困惑與猶疑，卻也更顯柔弱無依。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爽朗的笑意在他眼裡蕩漾開來。「你，答不答應？」

    「我答應！」彷彿害怕他會反悔一般，她迅速的點頭。「那麼，到底會給我多少時間？一年？二年？」

    看著她清澈雙眼裡掠過的狡點光芒，他很高興她恢復了往日的神采，但他還是不能讓這個丫頭太過得意。

    她的膽大妄為，他可是見識過太多了！

    「一年？二年？恐怕你父皇也不會答應。」允璟漫不經心的撇了下嘴唇。「三個月，你看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