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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頁 文 / 攸齊

    她幫一位八十多歲、行動不便的李爺爺送餐。

    李爺爺住在半山腰,到他家得爬八十幾個階梯。第一次進到李爺爺家裡,看見一室凌亂,鍋上還有前幾天吃剩已發酸的食物時,她難過得鼻酸,同時慶幸自己及時回頭,懂得修補母女關係,也慶幸媽媽遇到繼父,若非如此,幾十年後另一個獨居老人就是自己的母親了。

    和幾位一樣來做送餐服務的志工大哥大姐打過招呼,她領了自己的那一個餐盒。正要步出醫院大門,迎面而來的女人目光與她短暫交會,擦過身時,她忽覺那人眼熟,停下腳步回首張望,對方恰好也回身看她。

    「你——」女人有了年紀,不確定地打量著游詩婷,忽道:「游詩婷?」

    游詩婷瞧瞧她,似乎想起了她是誰,小心探問:「張阿姨?」

    「欸,想不到在這裡遇見你。你來看病?」

    「哦,不是,我來拿便當,要送去給獨居老人的。」

    「志工嗎?你真熱心。」

    「沒有啦。」沒想過會再遇上這個長輩,當年曾經怒目相對,現在卻能如此平和地對話,好像當年的事不曾發生過一樣,她想一定是時間將彼此的稜角都磨得圓潤的關係吧。

    「阿姨你呢?身體不舒服嗎?」她看上去有些疲憊呢。

    「不是我,是……」頓了下,神情略沉。「是柔柔。」

    游詩婷楞了下,才問:「柔柔生病了?」

    張母微低眼,點了點頭。「很久了,現在在安寧病房,大概也差不多了。」

    差不多了?那、那不是……她震愕許久,直到一名晚她幾分鐘下樓的志工大姐見她還沒出發,走過來提醒,她才匆匆離開。

    第2章(2)

    上車時,她顯得有些心神不寧,安全帶幾度扣不上,楊景書接過她的安全帶,為她扣上。「你怎麼了?」

    她欲言又止,最後只是咬咬唇,道:「快走吧,已經十一點五十了,十二點半前要送到。」她不是想瞞他,只是不曉得該怎麼開口。她只知道他現在單身,但她沒問過他為什麼單身;他只願跟她做一輩子的朋友卻不接受她的愛情,會是因為心裡有人嗎?是柔柔吧?那麼讓他知道柔柔的情況,他會不會很難過?

    「詩婷,是前面那個路口右轉還是再下一個路口?」楊景書曾和她去送過一次便當,大約記得方向,但那次是她開車,他沒太仔細留意路況,忘了該在哪個路口右轉了。她沒應聲,他側眸見她像在發呆,他微提嗓音:「詩婷?」

    「啊?」她嚇了一跳。

    「在哪個路口轉?」他看她一眼,目光調向前頭。

    「前面那個。」

    他打了方向燈。「你怎麼了?看上去很不安。」

    「有嗎?」她摸摸臉。「大概有點累的關係。」

    他知道她心裡有事,但沒追問,卻聽她自己開口:「你跟石頭天兵他們還有聯絡嗎?」除了王仁凱,她發現他沒提過其他舊友,他身邊也不見他們。

    略思索,他道:「沒有。很久沒往來了,只聽說過西瓜和他弟回去種西

    瓜。」略頓,他說:「你大概不知道林明慶和黃聖文的事吧?」

    她聞言納悶不已。「你說的那兩個是……啊,我想起來了,黃聖文就是文哥對不對?!」以前跟著大家喊文哥,突然冒出姓名時真會反應不過來。

    「林明慶是慶叔。」像是知道她的疑惑,他解釋後,又道:「文哥是臥底警察。」

    他不意外聽見她的驚訝聲。「原來林明慶一直都在進行軍火、毒品走私,警方查很久,後來派黃聖文進來查。他跟在林明慶身邊很久,就為了讓他信任。一次總算讓他得知交易時間,他通知了自己人,但被林明慶發現埋伏,林明慶逃了後,懷疑黃聖文背叛他,兩人談判時,林明慶想動手卻被黃聖文搶先一步。聽說林明慶是被黃聖文當場擊斃,之後那批毒品部分不知流向,黃聖文被自家人懷疑藏毒而進牢,那些大小事業自然是另外幾個堂口大哥分掉了。」當時他還在煩惱要如何開口說他要離開幫派那個環境,卻遇上了這些事,也算是解決了他的煩惱。

    她聽得目瞪口呆。這些聽來多像電影情節,但,不也證明了沒有永遠的贏家?生前再凶狠再有錢再有勢力,死後也只是具冰冷的遺體,留下的一切只能無條件送給他人。那麼生前爭這麼多,有何用?怎麼來就怎麼回去,沒有誰比較特殊。

    「怎麼問起這個?」

    「沒有,就是想起一些老朋友而已。」她瞄他一眼,小心翼翼探問:「你難道不會想起一些老朋友嗎?比如當年曾經和你要好過的,或是比較特別的人?」

    楊景書思索兩秒。「當然會。你是不是在醫院裡遇上誰?」

    他的敏銳令她微訝,然後她點點頭。「嗯,我遇上柔柔的媽媽。」她瞄瞄他,他沒任何反應,她又細聲道:「柔柔在安寧病房,應該是不久了。」

    楊景書只是輕輕雛了下眉頭,平靜地開口:「我知道了。」

    她瞅著他側顏,猶豫後,說:「等等送完便當,我想去看看她。」

    他仍然平靜,輕點下頷。「好。」

    是子宮頸癌,發現時已第三期了。

    五月中的天氣甚好,一場梅雨過後,熱氣消散,雲後微現的陽光並不炙熱,正好適合外出晃晃。游詩婷推著張柔柔在醫院後方的花園稍作休息,她固定好輪椅,自己在一旁的長椅上坐了下來。

    拿出保溫壺,旋開瓶蓋,她倒出略濃稠的白木耳蓮子紅棗茶在杯蓋裡。「我看你今天精神和體力都不錯的樣子,要不要試著自己吃?」她矮在輪椅前,看著骨瘦如柴、兩頰深陷的女子。

    「好。」張柔柔聲音很輕,但精神看著很好,所以她把杯蓋遞給她,還拿了根小湯匙。

    「我今天有打得比較稠,所以要用湯匙。但這樣也很好吃哦,前兩天恬恬才跟我說冰過的喝起來像冰沙呢。」恬恬是張柔柔的女兒。

    她曾經羨慕過她,也以為她將來的成就必定不凡;可這女子後來的際遇並不好。律師高考沒上,在事務所做個小助理,和公司的律師談了一場戀愛、結婚生子;婚後不出三年,律師老公外遇了,離了婚,恬恬跟了媽媽。

    本來想著既然不合,離婚也是好事,卻沒想到一次健檢驗出她身體的狀況。

    柔柔的媽媽說,最讓他們心寒的是那個男人在柔柔病後都不曾來探望過。

    「你打得很好喝。」張柔柔吃了兩口。「想不到你手藝這麼好。」

    「才不好咧。」這樣的誇讚讓游詩婷一陣驚愕。「是我繼父手藝好,常打給我媽喝,我一次回去喝了很喜歡,我繼父就教我做了。其實不難,正因為不難,我才能打得好喝啊。」她每回做這甜茶,都會多準備一點,帶一些給李爺爺,現在是又多準備了一點給她。

    張柔柔笑了一下。「景書沒來?」

    她楞半秒,搖搖頭。「沒有。你想見他?」那人只來看過柔柔一次,就是那天送完便當後和她一起過來,之後就沒再來過。

    每次約他來,他老說不方便。他說第一次來探望是以老朋友身份,之後就不適合了;除了兩人以前的關係,還有他一個男人也不方便來照顧她。另一原因,他認為柔柔現在的樣子不一定喜歡被看見,尤其是曾經的情人。

    「不是,我以為他會陪你來。」張柔柔捧著杯蓋,慢慢地又吃了一口。「你們不是在一起嗎?你們那次一起來看我時,感覺好像情人。」

    游詩婷僵滯幾秒,才反應過來。「沒有。我們從來沒在一起過。」

    「但是你喜歡他,我那時候就看出來了。」她說這話時,是溫柔笑著的。

    游詩婷錯愕。原來當時她就看出自己很喜歡楊景書,那麼她怎麼能允許她時常跟他混在一起?她不嫉妒、不吃醋嗎?

    「其實我那時很討厭你。」張柔柔把空了的杯蓋遞給她。

    游詩婷又楞了下,才接過杯蓋。「真的嗎?但是完全看不出來呢。其實啊……」略頓,決定據實以告:「那時候我也很討厭你。」

    兩人目光對上時,哈哈大笑,張柔柔笑得咳出聲,游詩婷拍拍她。「不要這麼激動。」

    「因為現在不說,下次不一定有機會說了。」

    游詩婷垂下目光,輕點頭。「嗯,真的是這樣子的。」

    「KTV唱歌那一次,雖然我們是第一次見面,不過在那之前我就聽景書聊過你;他都說你就像仁凱那樣都是他的哥兒們,可你終究是女生,而且很多哥兒們到最後都不是哥兒們,就像認乾哥哥乾妹妹一樣,其實都有種備胎的意味。」

    游詩婷想起那對結婚的乾哥乾妹,不由得猛點頭表示贊同。

    「然後那次唱歌我看他交代他朋友買鹽酥雞時,還特別交代要買你喜歡吃的,我心裡好生氣;但因為你是他朋友,我不想讓他以為我心眼小,所以就假裝沒事。你討厭我是因為你喜歡他的關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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