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攸齊
看,除了好看,學問好,她性子體貼又溫柔,知道今天是景書阿嬤的生日,買了蛋糕過來不說,還要景書把她和王仁凱也找來;老人家大概都愛熱鬧,聽見他們高唱生日快樂歌,開心到合不攏嘴。
「阿嬤,這個送你,祝你身體健康,青春貌美。」張柔柔拿出一個包裝盒。
「青春貌美哦?不要了啦,我都這個年紀了,太貌美很像妖怪。」李素枝接過包裝盒。「這什麼?」
「圍巾呀。我們學校家政課老師教的,我想你每天都要那麼早起床到市場做生意,冬天出門一定很冷,織條圍巾給你,讓你保暖用。」她笑得甜甜的。
「自己織的喔……」楊作學探過頭來看了看。
「還是學生嘛,沒什麼錢買好禮物給阿嬤,所以自己織條圍巾。」張柔柔看了眼身旁的楊景書,面帶羞怯地說:「景書知道我要送你這個,還說我好小氣。」
「哪裡小氣?織圍巾不簡單耶,你別聽他亂講。」李素枝很滿意地把圍巾繞上脖頸。「有好看否?」
「好看好看!阿嬤今天好漂亮!」游詩婷大聲回應,不忘豎起拇指。她什麼都不會,連阿嬤生日都不知道。什麼都沒準備的自己,除了獻上幾句好聽話,還能做什麼?
「你什麼時候這麼狗腿了?」楊景書側臉看她,那表情就像在說「你好假」。
她捧著蛋糕盤吃了口上頭的水果。「我哪是狗腿!我說真的!阿嬤今天非常美麗。」
「還講?真的有夠假的。」楊景書心情愉快,一掌拍上她後腦,沒注意力道,下手重了點,她頭往前一頓,鼻尖沾上蛋糕盤裡的奶油了。
游詩婷一楞,轉頭罵了句:「你太過分了啦!」手抹過蛋糕上方奶油,往他臉上抹。
「喂!」他頭一偏,往身旁女友身上蹭,奶油擦過臉頰,然後長手一探,在桌上蛋糕上一抹,滿手奶油就往詩婷臉上招呼過去。
游詩捧尖叫了聲,躲到王仁凱身邊;王仁凱吃著蛋糕,低眼掃過她。「我先說好,別弄到我身上來,啊?」
「王仁凱你好沒義氣,我……」頰上一陣滑膩,楊景書把奶油抹上她臉了。
她呆了下,回首憤恨凝視。「我一定要抹到你!」搶過王仁凱手中那盤吃了一半的蛋糕盤,她走向他。
他手一撐椅背,長腿一躍,跨過沙發,警告著:「喂,不要浪費食物啊你,蛋糕是用來吃的,不是用來抹的!」他眼眸閃爍,帶著趣味。
「是你先……」門鈴響了,她楞了下。
「應該是嘉君。」李素枝說著說著就要起身。
「阿嬤,我來開就好。」游詩婷擱下盤子,上前開門。「阿姑,你——」
門外哪有楊嘉君身影?是兩張陌生臉孔,一男一女,看上去約莫四十上下。
「請問你們要找誰?」
「張柔柔是不是在這裡?」中年婦人一身翠綠套裝,模樣精明幹練。
「柔柔?」游詩婷訝問。「她在裡面啊,請問你……喂!你們……」
那對男女一確定張柔柔在屋裡,越過她進入屋內,游詩婷跟在身後。「你們沒有經過允許,不能隨便進來啦!這樣……」
「……媽!爸……」瞧見雙親身影,張柔柔起身,一臉驚愕。
「……」游詩婷瞪大了眼。那是柔柔的爸媽?不是說柔柔是瞞著他們和景書交往的嗎?怎麼現在找上門來?
「你們……你們怎麼會來這裡?」張柔柔不敢直視雙親,聲細如蚊。
「我們要是不來,還真不知道你瞞著我們做了什麼。」張母目光掃過屋內,在蛋糕上停留片刻,又望向李素枝身上的圍巾。
「昨天麵包店打電話來,問你訂的蛋糕要不要蠟燭,我還想說你為什麼要訂蛋糕。之前見你熬夜織圍巾,就覺得你有點奇怪,平時最不喜歡家政課的人,怎麼突然認真起來?」
見氣氛緊張,楊作學起身招呼:「張先生、張太太嗎?請坐請坐,有話坐下來說。景書,去裡面倒兩杯茶來。」
「不用了。」張父目光落在女兒臉上,冷嗓拒絕。「我們只是來帶女兒回家。你跟我走,有話外面說。」他睞了張柔柔一眼。
回首看了看楊景書,張柔柔跟著雙親走出楊家。
「我以為你真的去學校,結果你做了什麼好事!之前隔壁何阿姨說看見你和一個很像混混的男生在麥當勞吃東西,你還餵人家吃薯條,我想我女兒怎麼可能這麼不要臉,在外面做這種事,而且是和一個混混!要不是昨天晚上你同學打電話來約你今天去圖書館看書,我問了她才知道今天老師聚餐,輔導課暫停一天,要不然我還要被你騙多久?」等不及離開,張母站在張柔柔面前,氣憤地罵起來。
「媽,你接了我的電話不跟我說,還跟蹤我?」
「不這樣我們會知道你瞞著我們交男朋友?」張父皺著眉,冷肅著面孔。
「你們這樣根本是不尊重我。」怎麼能接了電話又沒讓她聽呢?
「尊重你?你尊重我們了嗎?要你好好準備大考,你給我交男朋友?還是跟一個混混!」張母語聲尖銳,食指戳了下女兒的額際。
「景書不是混混,他對我很好。」張柔柔被母親戳得頻點頭,她沒反抗,嘴裡卻仍不忘為男友說話。
「不是混混?好,你叫他出來,我問問他。」張父指著楊家大門,目光看過去時,一個少年立在那。
楊景書走了過來。「叔叔要問什麼?」
「哪個學校的?」
「只中夜間部。」
「H中?」張母瞪大眼珠子。「流飯學校耶。張柔柔,你知不知道很多幫派都是到只中吸收成員的,你眼睛長在哪,你知不知道你交了什麼樣的男朋友?!」
「讀夜間部,那白天幹什麼?」張父雙手負後,逼視面前少年。「飆車?還是打架圍事?」
那種輕蔑的語氣不是不令他反感,可面前這男人是柔柔的父親。楊景書沉住氣,道:「叔叔,我有正當工作。我爺爺奶奶在市場賣熟食,白天有時在那裡幫忙,有時去花店工作。」
「什麼花店需要你?那不都是女生在做的?」
楊景書抿直了唇,斟酌好半晌,語聲持平:「鮮花葬儀。簡單來說,就是葬儀社。」
「葬儀社?」張父抽口氣,抬高下顎看著面前的少年,眼神帶嘲弄。「葬儀社很了不起嗎?還說什麼你有正當工作,講得這麼理直氣壯!你做哪部分?收屍、跳師公,還是五子哭墓、撿骨?我什麼身份、我女兒什麼身份,你一個做死人生意的還好意思跟我女兒在一起?你知不知道我可是打算栽培她讀法律,將來不是律師就是法官,你配得起她嗎?」
「張柔柔你聽聽看,人家說他做葬儀社的工作,賺的是死人錢,你這樣要我們怎麼面對親友和同事?將來人家問起,你女兒的對象是做什麼的,我要怎麼開口告訴大家我女兒跟一個土公仔在一起?」只中就算了,混混就算了,居然還是做葬儀的!張母氣急敗壞,猛戳女兒額頭。「我跟你爸栽培你,可不是要你跟一個抬屍撿骨的在一起!」
游詩婷目瞪口呆地看著面前這幕。她常在心裡埋怨沒有父母關愛,她很羨慕張柔柔的一切,羨慕她那身代表優秀的綠衣黑褶裙;可原來好學生連選擇朋友的權利都沒有,什麼都要被父母安排、掌控,美其名為他們這些孩子好,其實是要孩子滿足大人的期望。這刻她突然覺得,她好像不必太羨慕張柔柔。
「她爸媽什麼身份地位啊?講話都從鼻孔出來的。」她問王仁凱。
「爸爸好像是外商總經理,媽媽是學校教務主任。」王仁凱搖頭。「反正就是有錢人啦。看那個態度,景書想跟柔柔繼續下去,難嘍。高不高興?」
她睨他一眼,笑了聲後又皺起眉。「這樣景書會很難過,我不希望他難過。」
「阿姨,你別戳了,柔柔會痛。」楊景書腳一跨,把張柔柔拉到身後。
「我教女兒關你什麼事!」張母推開他,一把抓住女兒。
「你怎麼推人啊!」游詩婷奔上前,雙手握住他臂膀,瞪著面前婦人,忿忿開口:「歐巴桑,今年幾歲啦?我看您少說六十歲了吧?棺材都踏入五分之四有了啊,哪時要走也說不定,你這麼看不起我們的工作,將來你嗝屁了,可是沒有葬儀社願意埋你哦!」
「你哪來的啊,講話這麼難聽!」張父嫌惡的眼神看向楊景書。「你的朋友就這種水準?」
「哼,真是什麼樣的人交什麼樣的朋友!」張母指著兩人,對女兒罵道:
「你看看!他的朋友這樣對我說話,你還指望他將來會有什麼前途?哪天看我不順眼把我殺了都有可能。」
見左鄰右舍因為他們的爭吵聲紛紛從屋裡走出來,張母繃著臉,道:「張柔柔,你現在就跟我們回家,以後永遠不准再跟這些人在一起!」拉著張柔柔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