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金萱
他不想接受這麼殘忍的事實,所以也是帶著有點能拖就拖的心態,一直不去觸及過往的話題。
可是當她說出知道賺錢的辛苦與不容易時,他真的既心酸又心痛,這還是當初被大家捧在手心裡的小公主嗎?他真的好難過。
「還好,有得吃有得住,身體也沒什麼大病痛。」她輕描淡寫的聳肩道。這樣根本問不出什麼,顧天奇邊吃飯邊掙扎猶豫了許久,終於在碗底朝天,將一碗飯全部吞進肚子裡之後,放下碗筷,開口問出那個他一直不敢詢問的問題。
「姜叔和阿姨呢?為什麼你們沒有一起生活?」
姜麗舉筷夾菜的手頓時僵在半空中,就像時間在這一刻突然靜止了一樣。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將手縮了回來,將碗筷從手上放下來,好似再也承受不了
它們的重量一樣。
她又沉默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聲音有些飄忽。
「他們過世了。」
雖然早預料會聽到這個答案,顧天奇還是震了一下,臉色變成一片蒼白。
姜叔和阿姨就像他的父母一樣——不,比他的父母更像他的父母,為人子女的他卻連最後一程都沒能為他們送行,他的心真的好痛、好痛。
「發生了什麼事?」他啞聲問道。
「車禍。」
這個答案太過簡單尋常,讓顧天奇整個難以接受。
「什麼時候發生的,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
「八年前。」
「對方是什麼人?告訴我,我絕對不會放過肇事者,絕對!」他握緊拳頭,咬牙切齒的迸聲問道。以他對姜叔的瞭解,他絕對不可能會是肇事的一方,錯的一定是對方。
姜麗不由自主的看了同坐在餐桌邊吃飯的姜皓一眼,然後對他搖了搖頭。
「人死不能復生,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不行。」他斬釘截鐵地說,「我一定要對方付出代價!」
「對方已經付出生命的代價了。」她看了他一眼,輕聲說道。
「對方也死了?」
她點頭。
顧天奇頓時只覺得悶,悶得他好痛苦、好難受。難道就這樣算了?對方只有一條命,而這邊卻喪失了兩條寶貴的性命,而且重點是,從姜麗這些年經濟拮据的情況看來,對方肯定沒有給予什麼金錢上的補償,想到這些,他真的沒辦法就這麼算了。
「我還是要知道對方是什麼人,告訴我。」他看著她,堅定道。
她搖頭拒絕告訴他。
「你不說我也能夠查得到,警方那邊應該有備案才對,只要動用一點關係就行了。」
姜麗突然不再說話,再度拿起碗筷繼續吃飯,只是很明顯的心不在焉,眉頭更是緊蹙著,從頭到尾都沒有鬆開來過。
顧天奇搞不懂她怎會有這種反應。即使她天性善良,父母之仇也不該輕易原諒才對,還是其中有什麼他不知道的內情?
他看著心不在焉的她,眉頭也不由自主的跟著蹙了起來。
第4章(2)
聽見她洗好澡,開門走出浴室的聲音,顧天奇立刻從床上翻起來,迅速走到原本就敞開沒關的房門邊,然後在她從他房前經過的瞬間,猛然伸手將她拉進房內。
「啊!」姜麗頓時被嚇得驚叫一聲,還好沒驚嚇到在房裡睡覺的兒子。「你這是做什麼?」她轉頭瞪了顧天奇一眼。
「我們談一談。」他一臉嚴肅。
「談什麼?」她蹙眉道。
「晚餐時沒談完的話題。」
「你還想知道什麼?該說的我都說了。」
「所以,我現在想聽的是你覺得不該說、沒有說的那一部分。」他堅定的看著她說,一頓後又道:「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但是姜叔和阿姨待我如親生兒子,我不能連對方是什麼人都不知道。」
「只是一場交通意外。」
「我要知道全部的經過,詳細的。」
姜麗頓時沉默了,知道自己若不說,他絕不會善罷甘休。
她歎息的點頭道:「好,我告訴你,我們到客廳說。」
「不,在這裡說。」他一把扣住轉身要走的她,搖頭道。
姜麗下意識看了一眼距離不遠的床,隨即在心裡搖頭,告訴自己他絕不可能會強迫她做不想做的事。
「為什麼不到客廳?」
「因為我怕你哭,怕被皓皓看見會以為我欺負你,因而誤會我、討厭我。」
「皓皓不會,而且他已經上床睡覺了。」
「我不想冒險。」他緩緩搖頭。
其實他還有一點沒說,那就是她若哭,他一定會忍不住將她擁進懷中安慰,忍不住吻她,這些兒童不宜的畫面也不適合讓皓皓看見,所以不能在客廳。
「好吧。」算他理由合情合理,她走到窗戶旁的一張沙發椅坐下,然後看他將房門關上,走到另外一張沙發上坐下之後,才緩聲開口說:「她的名字叫張漫秋,是一個可憐的女人。」
「女駕駛?」顧天奇蹙眉,竟然是個女人?又是一個出乎他意料之外的答案。
「不,她沒有開車,她是一個被自己所愛的男人拋棄,突然走到馬路上想自殺的女人。」她搖頭道。
「什麼?!」顧天奇滿臉愕然。這已經不能用出乎意料來形容,他只覺得離譜、傻眼、荒唐,這教人如何接受?姜叔和阿姨竟然為了這種事而喪命,這太冤枉、太令人無法接受了。
但是好像有哪裡不太對勁……
他猛地脫口問道:「既然對方沒有開車,姜叔和阿姨又怎麼會傷重不治?」
「因為我爸在千鈞一髮間避開她了,但卻迎面撞上對面車道的沙石車。」姜麗紅著眼眶,語音哽咽的說。
「那個女人該死!」顧天奇怒不可遏的用力槌了一下沙發,怒聲罵道。
「她是一個可憐的女人。」她抹去眼眶中的淚水。
「你還替她說話?」他難以置信的看著她,生氣的說:「若不是她,姜叔和阿姨會死嗎?你會失去父母嗎?你會一個人孤苦無依嗎?」
「恨能讓我爸媽再活過來嗎?」她只問他這麼一個問題。
「即使如此——」
「即使如此也要讓自己活在怨恨中,一生鬱鬱寡歡嗎?」她打斷他,潸然淚下的搖頭道:「我不想過這樣的人生,我爸媽也不想我這樣,因為這是他們的遺言,希望我不要被仇恨蒙蔽了理智與真心,希望我能幸福快樂。」
顧天奇頓時啞口無言,只覺得感傷、難受。像姜叔和阿姨那麼好的人,為什麼會死得這麼早,難道真的是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嗎?這太沒天理了!
「就是因為你有這種想法,所以對方才有恃無恐,在事後沒有給你任何實質上的補償嗎?」他問她,還是覺得忿忿不平,沒辦法輕易原諒肇事的那一方。
姜麗搖了搖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才娓娓道來,「他們是一對孤兒寡母,從小到大她母親始終對她不聞不問,她因極度缺乏愛,為了尋愛十五、六歲就離家跟人同居,卻始終所遇非人。十年後終於遇到一個她以為老實、可以托付終身的男人,結果那個口口聲聲說愛她的男人卻一直沒有娶她,還背著她娶了別的女人,讓那個女人頂著正宮的頭銜前來教訓她這個小三,她傷心欲絕,生無可戀才會選擇自殺,她沒在車禍中死去,但最後仍選擇跳樓自殺結束一生。」
顧天奇不由得沉默了,因為那個女人的遭遇幾乎與他母親如出一轍,都是被最愛的人惡意背叛才會心如死灰,生無可戀。
直到這一刻他也才明白,為什麼姜麗會一直說她是一個可憐的女人,因為她跟他母親的遭遇實在是太像了。
「知道背叛她的男人的名字嗎?」他抿了抿唇,沉聲問道。所謂冤有頭、債有主,他終於知道那個該死的男人才是始作俑者,是罪魁禍首。
姜麗搖頭。「對方自始至終都沒有來認領屍體,警方說他根本就不承認與死者認識。」
「卑鄙無恥的混蛋!」顧天奇氣得咬牙切齒,「所以,警方那裡應該會有那傢伙的資料對嗎?」
「天奇哥,你可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姜麗眉頭緊蹙,深深看著他請求。
「為什麼我覺得你接下來要說的話,是我不想聽的話?」他回視著她說。
「對不起。」
「如果那件事需要你說對不起,那就別說。」他伸手阻止她。
「我希望你能答應我,如果你找到那個男人,發現他婚後有了孩子,看在孩子的分上就不要再為難他了好嗎?畢竟孩子是無辜的。」姜麗歉然的看了他一眼,依舊將明知道會惹他不快的要求說了出來。
「沒錯,孩子是無辜的,所以更不該讓那種卑鄙無恥的傢伙待在無辜的孩子身邊,影響那孩子的一生。」他不為所動,擲地有聲的說道。
「孩子需要父親,即使那個人再卑鄙無恥,對一個孩子而言,父親就是父親,有父親在身邊永遠比沒父親在身邊要好。」她再接再厲,企圖說服他。
「你真的這麼想?」他若有所思的看著她,緩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