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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文 / 風光

    只是,這種傳說中的美酒,卻沒幾個人有福氣喝到。因為其材料取得不易,且釀製困難,連可汗的牙帳裡,也不過得了一小瓶。

    於是南邊來的商人,便口耳相傳這樣的美酒,傳呀傳地,卻沒有人真正清楚,究竟這酒該去哪裡尋……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去,從停戰後的夏天,又過了一個夏天。離牙帳約五十里的一個小部落裡,勤勞樂天的突厥少女正在努力工作著。有的擠羊奶制奶酪,有的剪下羊毛要用來織布,也有坐在一旁編花帽哼歌的。

    只有一位少女和別人明顯不同,她不擠羊奶也不編花帽,而是在一個小木桶前,將一籮籮算足份量的水果往裡頭倒。

    當她漸漸抬頭,那出色明媚的五官,如同早晨第一道陽光般燦爛,她不像純正的突厥少女那般有著顏色略深的肌膚,而是渾身上下如象牙那般潔白無瑕;而她的一舉一動十足動人嫵媚,好像草原裡最奪人目光的那匹馬,擁有著風流且放肆的美麗,一舉手一投足都是那麼優雅傲人。

    「古芮絲!別管那果子酒了,要一整年才會好呢!你做馬奶酒給我們喝吧!」一位正在擠羊奶,名為押忽的少女喚著那名美麗的女子。

    薩巴?古芮絲——便是於曦存在突厥部落裡的名字,意思是「早晨的陽光」,當部落裡的酋長將她帶回來,向大家宣佈她的名字時,每個人都毫無疑問地認為,這個璀璨的名字她當之無愧。

    於是,古芮絲便在這個部落裡生活下來,她什麼都不學,就只學了如何釀酒。

    無論是羊奶酒、馬奶酒、酪梨酒或是葡萄酒,她都學得很快、很好,久而久之,沒有人的酒能釀得比她美味,於是部落裡所有的酒都來找她釀。

    除了這些,她也開始釀一些大夥兒見都沒見過的酒,尤其是名聞遐邇的果子酒,更讓每個喝過的人都回味再三。

    「馬奶酒已經做了,正在等奶發酸呢!」於曦存笑道。

    「你這果子酒,做好了還不是賣出去,我們都喝不到呢!」另一名正在剪羊毛,名叫庫兒的少女遺憾地道。

    「這次好不容易從南邊的商人那兒得到了桑葚,當然要快些釀。這果子酒若能賣出去,能換一整年的糧食哦!」

    拿酒去換食物,是於曦存建議的,而第一次讓南方的商人試喝後,果然造成轟動,也和他們達成共識,讓他們分別由南方帶一些釀酒的瓜果來。

    於曦存所在的這個小部落,便是因為這酒,日子比其他部落好過一點。

    「唉,雖然古芮絲連羊都不會趕,但釀出來的酒確實是沒話說。我那沒用的哥哥啊,成天想著你的酒,再加上古芮絲又這麼漂亮,是我們草原之花,不知道有多少男人想娶你呀!」押忽狀似煩惱,下一刻卻吃吃地笑了起來。

    一談到男女之間的話題,一群少女更熱切了。

    此時庫兒曖昧地用剪子指著於曦存。「押忽,叫你哥哥死了這條心吧!誰不知道可汗的二王子有多喜歡古芮絲,來求親幾次都失敗了呢!連二王子都不喜歡,還喜歡誰呢!」

    「是啊是啊!古芮絲,你究竟喜歡誰啊?」每個人都瞪大了眼,對這個問題很是好奇。

    她喜歡誰?於曦存微微一笑。

    「我喜歡的男人,武功很高,體格很壯,能一箭射穿百步外的柳樹,力氣大得能徒手扳倒一隻牛。他可以為了國家捨生忘死,可以為了心愛的女人不顧一切,他是真正的勇士。」

    「哇!聽起來好迷人!」押忽停下了擠羊奶的手,開始幻想這個男人。

    倒是庫兒皺了皺鼻子。「真的有這種男人嗎?他比得過二王子?阿史那頁丸才是真正的勇士啊!」

    「庫兒,是你自己喜歡他吧……」

    一群女孩兒又嘻嘻哈哈地笑成一團,讓於曦存的心情也不由得跟著愉快起來。

    在塞外的日子,並沒有想像中難過,突厥人雖是敵人,但他們的平民和南邊的人也沒有什麼差別,骨子裡都是愛好和平,只期安穩度日。再加上他們更多了樂觀爽朗的天性,令於曦存更容易融入這個環境。

    只是再怎麼好,畢竟不是故鄉;再怎麼習慣,平和的心境中總有著一股迷惘與惆悵。

    那個男人,他會來找她嗎?

    第9章()

    出了長城,東向沿著呼延河越過休倫湖,進了瀚海,大漠的景致壯麗得令人目不暇給,天像是無邊無盡的蔚藍,地像是無窮無際的黃沙。

    這種景色令人想到小時候常見到陷入沙坑中的螞蟻,不管怎麼盡力地爬,就是爬不出來,最後慢慢下滑,落入沙坑那個不知名的小洞裡,被藏在黑暗中的敵人吞噬。

    螞蟻的天地,就是那一方沙坑,只能陷入絕望的孤寂;而大漠許久都不變的景色,也讓海震覺得自己像只螞蟻般渺小,孤獨無依地行走掙扎,轉眼便可能葬送在這個荒涼的天地。

    辭官離開軍隊後,他一個人不知道在大漠走了多久,從炙熱到幾乎教人著火的夏天,至嚴寒到冷風刺骨的冬天,再到冷熱分明的春夏,他見識過了滿是碎石樹木稀疏的礫漠,也停佇過風吹草低見牛羊的草原,甚至行商買賣的大市集、胡人部落的營賬,都曾留有他的身影。

    應該好幾個月過去了吧?為什麼還是沒有她的消息?滿臉落腮鬍的海震呼了一口氣,全是凍人的白霧。他已換了一身突厥人的裝束,穿著一身皮襖,戴著毛帽,不僅僅是為了掩飾自己的身份,更是因為這樣的打扮,才能存活在這個嚴峻的環境。

    可是他的臉還是凍僵了,腳步卻沒有停過,不斷朝著未知的希望前進。

    又走到陽光西斜,海震知道自己該找個地方度過今晚。雖然已經入夏,但大漠一到晚上仍如嚴冬一般,可以將一個活生生的人在一瞬間凍成冰棍,他必須加快速度了。

    朝著陽光的方向走去,據他的經驗,自己的位置應該離商道不遠。這時節是商旅剛開始行動的時候,運氣好的話,應該可以讓他遇到一些人。

    約莫走了一個時辰,海震很幸運地遇到一隊商旅,而商旅的領隊是名人稱張老三的中年男子,為人十分風趣熱情,見到海震一個人落單,知道他曾從軍,入大漠想找人,便和其他的同行商人商量,邀他一起入伙。

    入突厥的商道原就不平靜,如果多了一個有武力的人,不啻多了一份力量,因此海震的加入十分受到歡迎,恰好這群商旅打算前去的地方和他的方向相去不遠,他便乾脆地答應。

    他已經很久沒有和同伴一起行動的感覺了。

    入夜前,這群商旅在一個大石形成的山坳處停了駱駝,架起了大棚子生了火,一群人便圍坐在火堆旁烤肉喝酒,吃著自己帶的乾糧。

    「海兄弟,你說你是京城人,那你以前是跟著鎮北將軍打仗的?」張老三一行人熱絡地和海震攀談起來,只知他姓海,卻不知其姓名。

    「算是吧……」海震答得保留,因他不想欺騙,更不想洩露自己的名號。

    「恰好你與鎮北將軍海震同宗,有沒有與他挺親近的?不知海將軍是否如傳說中般驍勇善戰,以一擋百?」

    在一般百姓的心中,鎮北將軍是如天神般的人物,張老三一提到他,雙眼便閃閃發亮。

    「聽說海將軍持刀單騎衝向突厥兵馬,刀子就這麼一揮——」張老三比出一個砍殺的動作,「莫利可汗便從馬上墜了下來,結束了突厥對我朝的抵抗。想不到戰後,海將軍毫不戀棧,選擇尋愛千里,這才是真男人、真漢子!」

    聽到張老三的讚賞,海震只能苦笑。他總不能在這時候亮出旗號大叫「我就是海震」,然後站起來接受眾人歡呼吧?

    此時,其他商賈也跟著張老三開始讚頌起海震的功勳,逼得他這個唯一真正待過抗突厥軍中的人,不得不說幾句話。

    「我只能說,一年前的那場仗,打得太過慘烈了。」他遙想起戎馬沙場的生活,那種沉甸甸的負擔似乎仍壓在心裡深處。「每天一張開眼就是殺人,一閉上眼就怕被殺,我們死了上萬個弟兄,但突厥人卻用更多的戰馬與人頭來填長城的溝壑。戰場上的血,恐怕到現在都成了黑色的污漬,永遠去不掉。就算是海震將軍,應該也覺得這樣的血流成河是一場惡夢,而不是對自己的勝利沾沾自喜吧?」

    尤其這其中可能還包含了於曦存的性命,海震的語氣不由得沉重了些。

    張老三長年在外頭跑,自然是見多識廣,對於海震口中的情景不難想像,只能幽幽地歎口氣。「是啊!虧得我朝戰士們的鮮血,我們這些商人也才能安心地做生意啊!」

    他的話,激起了在場眾人的大義之心,回應附和聲此起彼落。

    張老三豪氣萬千地舉起杯子,「讓我們敬勇敢的海震將軍,也敬無數犧牲的戰士英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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