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香奈兒
「我也是。」他此刻的嗓音倒是不難認。「王先生,昨晚真是謝謝你,還有,那兩千塊我不能收,能不能找個你方便的時間,讓我請吃飯作為答謝,順便將錢還你?」
「不還錢就方便,要還錢就很不方便。」王子梓也猜到她會提起這件事。「邵小姐,要不是我,你腳也不會扭傷,我本來就該負些道義責任,兩千塊作為醫藥費和這幾天的出租車費只是剛好而已,那不是我送的,而是你應得的。」
「可是--」
「倒是你有聽話坐出租車上班嗎?該不會為了多存那兩千元,邊走邊爬來旅行社上班?」
「怎麼可能。」她想笑。「我又不是想上電視、想紅想瘋了,我早上試走了幾步,發現不行,就認命叫出租車了。」
「沒有就好。昨晚雖然有把骨頭推回原位,但是肌肉拉傷、韌帶發炎免不了,還是要去看醫生才會好得快一點。」
「我知道,今天早上--」
「抱歉,我還在工作時間,不能聊太久。李小姐那裡有我的連絡電話,有任何問題可以再撥手機跟我連絡,我得去工作了。」
「呢,好。再見!」
「記得一定要看醫生。再見。」
掛斷電話,邵筱蓮立刻翻找小琴給她的數據,何止是他的連絡電話,連他家住址都寫在上頭,她一看,毫無預警地又被那男人感動了一回。
送她回去是順路?
才怪,王子梓的住處和她租處根本是一南一北,出了那條小巷就該分道揚鐮,明擺著是同情她腳傷又沒錢坐車回去,才故意編個順路的借口,好心繞遠路專程送她回家。
加上今天小琴的事,王子梓選擇全額負擔,做人好成這樣,簡直是佛心來著。
「怎麼樣?結果怎麼樣?要賠多少?」
一見她掛斷電話,心急如焚的小琴立刻衝過來,雙手合十,對於答案十分期待又怕受傷害。
邵筱蓮好笑地伸指往她眉心一戳。「算你運氣好,遇上好人了,他會全額支付,你一毛錢都不用賠,開心了吧?」
「真的假的?我都已經做好最少要認賠一萬的準備了,真是老天保佑!」小琴開心地笑咧嘴。
「什麼老天保佑?是我保佑。」邵筱蓮笑得甜滋滋。「既然你都做好散財一萬的準備,我花了那麼多唇舌幫你省下一大筆錢,你也應該要有所表示吧?」
「那當然!」小琴非常識相,也極為樂意地拍拍胸脯。「邵姊,你受傷還要早起上班一定很辛苦,從明天開始,我小琴子負責包養你一個月的早餐,親自送到你桌上,讓你不只可以睡晚一點,還能省下一整個月的早餐錢--」
「狗腿琴,你又犯了什麼錯要筱蓮幫你擦屁股了?」
韓著抽剛抱著經理批閱後的賬本回來,雖然不明白剛剛發生什麼事,不過這情景太眼熟,她一瞄就知道這天兵肯定又闖禍。
「哪有?」小琴當然是抵死不認。「小抽姊,你不要老說邵姊在幫我擦屁股,還每次都講那麼大聲,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年紀輕輕就失禁,很糗耶!」
「你還好意思說?人家請助理是來減輕工作,筱蓮有你這個助理簡直是自找罪受,連把客戶護照放進茶水間小冰箱裡冷凍這種事你都幹得出來,真的是超級天兵……」
邵筱蓮望著在她座位旁鬥嘴正起勁的兩人,搖頭一苦笑。這兩個人就是愛抬槓,幸好都是沒什麼心眼的好人,吵吵就沒事,用不著她出面調停。
她將視線移回桌上數據,考慮片刻,最終還是拿出手機,把王子梓的手機號碼輸入。
其實這算侵犯顧客個人隱私,違反公司規定,不過剛剛在電話中,王子梓自己說過有任何問題可以再撥手機跟他連絡,她就當作是他同意哄!
因為,她不想讓昨夜的遺憾繼續。
王子梓這個朋友,她是交定了。
第3章()
收拾妥化妝箱,王子梓低頭看表,原來已經晚上七點半,難怪覺得又餓又累。
身為遺體化妝師,雖然薪水還算優渥,但是很難固定時間上下班,像今晚,原本要下班了,突然有客人要求接體後立即為大體洗淨、更衣、縫補亡者受損的顏面,只為了想讓連夜趕來看愛孫最後一面的老奶奶,目睹遺容時能少一些心痛也好。
體恤喪家心情,做得到的範圍內他總是盡量配合,只是這麼一來,讓他越來越難洗刷「放羊的老爸」這個臭名,答應女兒的事十之八九不是錯過就是延期,幸好女兒不會跟他吵鬧,總是好脾氣地笑笑帶過。
不過,大後天是女兒生日,說什麼也要陪她,還是找同事對調一天輪休比較保險,免得臨時有什麼狀況他不好推辭,連女兒的生日都錯過,可是最失職的老爸。
「昌叔、黃哥。」
他來到葬儀社會客室旁的小房間,裡頭堆了一些雜物,剩下幾坪小空間,被同事們拿來當成午休或下班後泡茶閒聊的聯誼室。
「阿梓,都幾點了,你怎麼還沒走?」帶他進這行的昌叔看見他,反而不悅皺眉。
「昌叔,你剛回來不知道,阿梓本來要走了,結果臨時被通知要去接體,其實本來應該輪小蔡去的,那傢伙跟小老闆說家裡有事不能去,小老闆就叫阿梓負責。唉,現在和以前不一樣。誰會巴結,誰就輕鬆賺啦!」
「講那麼大聲是沒在怕的是不是?」昌叔瞪了說話的黃哥一眼。「小心被小老闆聽到,叫你回家吃自己!」
「哼!吃自己就吃自己,大不了回家種田啦!」黃哥不屑地輕哼一聲,一口把茶干了。「昌叔、阿梓,你們聊,我要回家抱我水某,不跟你們這些羅漢腳混啦!」
黃哥毫不在意地笑露一口黃板牙,揮揮手轉身離開,把空間留給昌叔和王子梓師徒倆。
「昌叔,酒喝多了不好,還是喝茶好。」
王子梓一坐下,便自作主張將倒滿烏龍茶的杯子塞進昌叔手裡,把米酒拿到自己身後,擺明不再讓他沾酒。
「你不給我喝,我不會回家再喝?」昌叔才說完,立刻接收到他的不悅視線。
「知道啦,不喝就不喝,瞪什麼瞪?又不是要比誰的眼睛大。」
昌叔眉登。皺紋深得像刀刻斧鑿,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已經有七、八十歲,其實他才剛過六十大壽。
「我沒有瞪您。」對長輩不恭的事他不會做。
「你啊你,沒事幹麼要長一張關公臉?」昌叔悶悶地埋頭喝了口茶。「真的就只差關公臉是紅的、你是白的,不高興的時候不說話,兩隻眼睛直直盯著就嚇人,我什麼壞事都不敢做了。」
「跟我的長相沒關係,是您自己知道借酒澆愁不是什麼好事,心虛。」
「是啦,我心虛,看到你的臉更心虛。」
王子梓笑了笑,不再和師父爭辯,畢競他也知道自己天生一張神像般莊嚴端正的臉孔,不笑的時候真有兒分威嚴。
「小老闆又惹您生氣了?」
說到這兒,昌叔臉就黑。
「除了他還有誰?我看透了,不出五年,超哥的家產全部都要在這個不肖子手裡敗光--」昌叔瞄他一眼,停頓片刻。「他的事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做人不要太重感情,有好機會要把握,不要為了陪我這個老人,把自己的前途賠進來。」
王子梓聽明白了。「您是指挖角的事?」
也是,這幾年在地方上日漸壯大的「天福生命企業」,主事的是從前赫赫有名的「擎天幫」少幫主任奇雄,黑白兩道的交情都不錯,掌管財務與人事的孫經理更是畢業於哈佛的著英,運籌精明,公司事業版圖不斷對外擴充,對於專業人才開出的條件絕對令人
心動,能被這間公司挖角,也稱得上是對於自己專業上的肯定。
幸運地,最近他也成了「天福生命企業」的目標。
對方獵人才手段快、狠、準,在電話約談被他婉拒的隔天,居然由孫經理出面,直接高調地守在公司外等他下班,連他都嚇了一跳。
雖然他依舊一口回絕,不過孫經理表明願意給他無限期的時間好好考慮,誠意十足,而這一招也的確讓小老闆在那一陣子待他特別有禮,生怕他說走就走。
只不過時間一晃過了大半個月,看他每天正常上下班,似乎是鐵了心在這裡待到退休,小老闆故態復萌,無限制地亂接生意,完全不考慮在昌叔中風後不好使力,改跑業務,公司的大體化妝師僅剩他和另一位兼職學習的阿莊,至於和小老闆有親戚關係的小蔡,
掛著化妝師的職銜,其實一天到晚打混摸魚,最後累的只有他和阿莊。
也不知道孫經理是不是在他們公司安排了什麼人當暗樁,居然知道這情形,又來找他談了一次,雖然當時昌叔不在場,想必事後也聽說了這件事。
「嗯,你就去「天福」吧!」
「要我去「天福」?」王子梓當他說笑。「昌叔,我看您真的喝多了,我是您一手帶大的,怎麼可能忘恩負義離開您的公司,跑去為竟爭對手效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