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夏喬恩
她不死心,瞬間再次閉上眼。
這次她咬緊下唇,甚至狠狠捏了自己好幾下,疼得眼角都泛淚了,可是當她再次睜開眼,惡夢卻依舊橫躺在眼前。
「娘……我要娘和爹爹……娘……」
「嗚嗚……嗚嗚嗚嗚……」
「不要哭了,再哭那些人又要不給飯吃了,你們別哭了,乖、乖……」
「姊姊,這是什麼地方?我要回家,我要娘,我要爹爹……嗚哇……」
「我也不知道,你們別哭了,別哭了……嗚……」
安慰的聲嗓不禁也透出哽咽,從纖纖的身後傳了過來。
縱然夢境可怕,瀰漫在空氣中的噁心臭味也讓她反胃又難受,然而那一聲聲令人肝腸寸斷、於心不忍的哭聲,仍然讓纖纖不禁迅速坐起身,轉身察看。
微弱的光線,自頂頭大片木板的隙縫間篩落,而不知是不是錯覺,她彷彿聽見那大片木板上傳來了腳步聲,但是那坐在對面木籠裡,一個個哭得涕泗縱橫的少女、小孩,卻瞬間奪去她所有的注意。
至少有八名少女擠在小小的木籠子裡,她們的腿上還各自抱著一個孩子,一群人就擠在狹小的牢籠裡,卑微得就像是夾縫間求生存的老鼠,更像是被圈禁在牢籠裡,待價而沽的牲畜。
纖纖震驚的睜大水眸,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憤怒、憐憫、痛苦、焦慮……種種令人傷心的情緒在一瞬間洶湧灌入她的心房,讓她不禁迅速跪起身,激動地攀住眼前的鐵條。
「你們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她傷心地叫著,因為那些人臉上的淚水和恐懼而心痛。
「你醒了。」原本正安慰孩子的一名少女幽幽的抬頭看她,縱然臉上無淚,眼神卻是黯然無光。
「姑娘,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你們會……」她不忍形容自己所看見的,只好將目光別開,看向那堆堵在牢籠兩側,迭得比牆還高的木箱、貨物。「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
那人虛弱的扯動嘴角,話中有話的說:「是船艙,將我們綁來的那些人,已經把我們關在這裡好幾天了,你是最後一個進來的,你看看,關在這裡的全是姑娘和孩子。」
纖纖心頭猛地一震。
「難道……」
那人眼眶泛淚,溫柔地拍著懷裡的孩子,另一隻手則是握住另一名孩子。「這些孩子已經哭了好幾天了,不斷吵著要爹娘,可我又能如何?我何嘗不想也見見我的爹娘,告訴他們別為我擔心,但是……」
第9章(2)
看著那姑娘眼眶泛淚,纖纖也不禁紅了眼眶。
她緊握冰冷的鐵條,一雙水眸完全離不開那一張張絕望哭泣的臉龐,再傻也知道自己是遇上了什麼事--
竟然有人膽敢私賣人口!
她和這些人一定是被人口販子給綁了,但是……但是為什麼會這樣?
她明明記得自己應該是待在一間小茶樓裡啊!
這幾日所有人為了籌辦婚禮,個個忙得不亦樂乎,衛哥哥也因為公務繁忙必須經常早出晚歸,她這新嫁娘反倒成了閒人,只好沒事找事做。
縱然衛哥哥三番兩次提醒她,在婚禮之前別再到外頭替人作媒,也別輕易的到處亂跑,但是連著幾日關在府裡無可做,她實在悶壞了,保好告知娘和歡姨,想到郭家找若若。
郭家距離不遠,娘自然爽快的答應,可半路上,她卻遇到汝州別駕大人府上的丫鬟,說是別駕大人的千金有要事與她商談,懇請她在茶樓一聚。
若是平常,她絕對不會輕易答應不明情況的邀約,可邀約之人是汝州別駕大人的千金愛女--羅蓄謀,偏偏她就是為了她和衛哥哥的婚事找她。
透過該名丫鬟的解釋,她才知道羅姑娘私下其實早已戀慕衛哥哥許久,因此當初才會特地請來河南府的紅娘,為的就是能將姻緣線從汝州牽到河南府,可不料半個月後,她這答應牽線的紅娘,反倒和她的心上人傳出了婚事。
因為過度震驚傷心,羅姑娘特地瞞著別駕大人,偷偷從汝州跑到了河南府,為的就是能見她一面,好詢問事情的經過。
縱然不知者不罪,但她畢竟難掩歉疚,只好答應赴約。
誰知到了茶樓後四處不見羅姑娘的身影,那丫鬟卻說羅姑娘因為身子不適,向茶樓老闆討了間廂房在後頭休息,因此奉上一杯茶水請她稍作等待,不料她喝了茶之後,就……就……
瞳眸驟縮,纖纖總算知道自己是怎麼被綁到這裡的。
一定是那杯茶水有問題!
老天,她怎麼會這麼糊塗,當初她真不該喝下那杯茶水的,甚至不該輕易相信那丫鬟的話。也許那丫鬟根本就不是汝州別駕大人府上的人,所有的一切都是編造出來的謊言,她壓根兒是被騙了!
纖纖懊悔莫及,只是再多的後悔,也改變不了她誤上賊船的事實。
柔若無骨的身子不禁絕望的跌回到潮濕的稻草上,渾身無力的靠著鐵欄杆暗自垂淚。
喝下茶水後,她到底昏迷了多久?又失蹤了多久?
祖母、爹娘已經發現她失蹤了嗎?
此時此刻,所有人一定都很著急,衛哥哥和歡姨及伯父一定正四處尋找她,若若恐怕也為她擔心死了。
好不容易她才和衛哥哥冰釋誤解,祖母和爹娘因為她的婚事笑得那麼開心,歡姨和伯父也樂得派人在上官府裡處處張燈結綵,甚至讓人重造了兩架堅固的木梯,分別搭在君清樓和花霏閣的牆面上,為的就是方便她往後「回娘家」,沒想到她卻傻傻的被人口販子給拐了。
「祖母、爹、娘……」她傷心地喊著至親,腦海裡全是一家和樂融融的景象。
只是她的至親何止三人,歡姨、伯父、衛哥哥也都是她的親人,歡姨就是她第二個娘,伯父就是她第二個爹,衛哥哥則是她一輩子的夫君。
他們是一家人,應該要一生一世活在一起的,她實在無法想像若是失去了他們所有人,她要如何活下去,而失去她的所有人,又會怎樣的傷痛欲絕。
無論如何,她一定都要想辦法逃出去,她絕對不能認輸!
握著拳頭,纖纖偏不認命,本能就朝身周不斷張望,企圖尋找逃跑的出口,只是船艙昏暗,別說是出口了,光是捆在牢門的鎖鏈就是一大問題。
即使找到出口,只要不能解開那粗重的鎖鏈,她就算想逃也逃不了--
砰!
就在纖纖低頭苦惱之際,昏暗的船艙忽然自上頭被人拉出了一扇小門。
下一瞬間,就見橙紅色的夕陽伴著點點粉塵灑落,兩個大男人合力搬著一隻沉重的圓木桶,踩著傾斜的木梯走了下來。
乍然聽見巨響,孩子們個個抽了口氣,害怕得猛發抖,原本哭泣的姑娘們也連忙抱緊懷裡的孩童不敢再哭,顯然對來人極為忌憚。
雖然暫時止住了哭聲,但所有人的神情卻更為恐懼。
兩名大漢走下船艙,身影立即被堆棧的木箱、貨物掩去,接著咚的一聲,兩人似乎合力將手中的圓木桶擱到了地上。
「怎麼又多了一個?」陰沉的嗓音自木梯邊傳了來。
「回老大,這是老五和老八方才送來的,說是個外地孤女,姿色可拔尖了。」另一道較為粗厚的嗓音跟著響起。
「沒問題嗎?」
「老五和老八暗中盯了好些天,保證絕對沒問題。」
「那好。」陰沉的嗓音頓了下,似乎在考慮著什麼。「木籠裡怕是擠不下了,這個就送到鐵籠裡,和最貴的那個擠一擠,待會兒開船後誰也不准進船艙。」
「是。」
「艙門也得鎖緊,這些全是乾乾淨淨的貨,要是有誰敢弄污了,就剁碎了扔到河裡餵魚!」
「屬下明白,屬下一定會將話清楚傳下去。」一頓,嗓音較為粗厚的那人繼續說道:「老大,屬下這就去將人關到鐵籠裡,順道放飯。」
「去吧。」
沉重的腳步聲再次響起,自堆棧的貨物、木箱另一側傳來,而被稱呼為老大的另一人,則是踩著木梯走出了船艙。
縱然方才兩人對話隱晦,但纖纖還是聽出兩人話間的意思。
沒想到繼她之後,竟然又有一名姑娘遇害了,而且遇害的那名姑娘,鐵定就被塞在那只圓木桶裡!
這些人竟然打算以貨船作為遮掩,將她運到外地販賣,只要船一開,她和所有人恐怕就凶多吉少,再也回不了家了。
怎麼辦?她究竟該怎麼辦?
抱著膝頭,纖纖滿心倉皇,險些就要開口大喊救命,然而那逐步接近的腳步聲卻阻止了她這麼做。
驚慌並不能解決問題,要是惹惱了這些人口販子,情況反倒對她不利,而且孩子們已經夠害怕了,她絕不能讓孩子們更恐懼。
眼看身影愈靠愈近,纖纖幾乎得用手捂著小嘴,才能不叫出聲。
咚!
木桶再次被擱到了地上,一句長相平凡,身形卻特別高大的男子來到了鐵籠門邊,因為她的清醒而多看了她一眼。她暗自抽氣,不禁蜷縮身體躲到了角落,就看他拿起角落的一把鐵揪,用力撬開圓木桶的蓋子,自裡頭拎出一名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