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心寵
接著未等惠妃開口,便一飲而盡,酒水清冽,散發著濃濃的花香,一點兒也不像致命的東西,果真,越是危險,越顯平和。
她微笑,卻見惠妃臉色驟然慘白,誰也沒料到她會如此,就算一刻之前,她自己也沒料到。
不多久,她的身體開始發顫,彷彿不受控制般,她輕輕鬆開指間,任由酒杯掉在地上……
周秋霽醒來的時候,看到江映城就坐在床榻邊。
他好像又回到她最初認識的時候,那個溫潤如王的君子,合著柔情的雙目,如竹尖上的水珠。
她就是被他這副模樣欺騙,愛上了他……
「醒了?」他低聲道。
看來,不是在作夢,他居然在跟她說話,而且口氣還這般溫和?好半晌,她才回憶起自己為什麼會躺在這裡、之前發生過什麼。
「我們還在宮裡?」她望著四周紗帳低垂,軟煙般的顫色,大概就是傳說中御用的霞羅紗吧?
「你中了毒,皇上吩咐留你在宮中靜養,已請最好的御醫看過,沒有大礙。」江映城答道。
「哦。」她漫應了一聲,身子雖無大礙,卻暈乎乎的,週身乏力。
「不覺得奇怪嗎?」他盯著她。
「什麼?」她怔了一怔。
「你不問問為什麼會中毒,毒又從何而來?」江映城深瞳處有掩不住的凌厲。
「對啊,我為什麼會中毒?毒從何而來?」她連忙敷衍道,「看來我是病糊塗了……」
「不問,是因為你早就知道了吧?」他淡淡一笑,「又何必掩飾?」
驟然僵住,在尚未康復之前,她真不該跟他耍心眼,她怎會忘了,他是何等聰明的男子。
「放心,我不會追問的。」他輕輕替她整好被子,說:「無論如何,是你救了我--」
這話讓她鬆了一口氣,卻又有些一失落。
她救了他,卻只得到這樣一句?不冷不熱、不鹹不淡的,甚至,算不上感激之情。
「我本以為你會去冷宮看望貴妃。」他忽然又道。
她發現自己的腦子有點轉不過來,跟不上他的速度,好半晌,她才明瞭。
原來那個時候他提議讓她去補妝,其實是專門給她一個機會,讓她去冷宮看望姊姊的?
呵,她真笨,到了此時此刻,才懂得他的用心。
「當日賞花宴處,距離冷宮並不遠,況且,一路上也無守衛,你本該速去速回的。」
「我……我怎知曉?」周秋霽嘴唇微顫,「皇宮那麼大,我又不識得路……」
「哦?」江映城挑眉輕笑,彷彿早就看破了她的小秘密,「我還以為,你總會有辦法。」
又被他料中了嗎?那張地圖,該不會早被他發現了吧?
周秋霽倦意頓時全無,不得不打起精神來,強撐病體,對付這個難以琢磨的男子。
有時候,他真讓她覺得可怕,彷彿深夜的幽潭,永遠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竄出什麼來,嚇人一跳趴
「不過,」他的聲音候忽變輕,輕到像是氣音,只讓她一個人能聽見,「你沒去也好一貴妃娘娘已經不在宮中了。」
「什麼?」周秋霽瞪大眼睛,猛地坐起來。
「看看,我就怕你會激動,」江映城按住她的肩,讓她往後靠坐著,「才好了些,這樣會傷身。」
「大姊她……」她警戒的望望四周,確定隔牆無耳,才鄭重地問:「她真的已經離宮了?」
「騙你做什麼?」他微笑反問,「你以為皇上為何要阻止你去見貴妃?」
「與祖制不合?」她心潮翻滾,無法靜心思考。
「皇上最寵貴妃,遷貴妃入冷宮實在是迫不得已,況且你又是我新婚妻子,看在我的面上,也該許你們姊妹倆見上一見。」江映城好笑的搖頭,「皇上不讓,只因為冷宮裡實在無人可見,卻又怕朝野知曉,只好拒絕你了。」
真是這樣嗎?果真如此,她該感謝上蒼生平頭一次,她甘願被他欺騙,因為,被騙的感覺如此之好。
「可大姊去了哪裡?」她又提心吊膽起來,「皇上既已知她離宮,定會派人去擒她……」
「不會的。」江映城卻篤定道,「皇上深愛貴妃,斷不會阻礙她的出路,況且宮中危機四伏,皇上為了貴妃的安全,也只能由她離宮。只是,貴妃這一去,皇上怕是要飽受一番相思之苦了。」
皇上原來這麼喜愛姊姊嗎?姊姊當初進宮時,她還為所謂的帝王之愛擔心了一番,如今看來,著實令人羨慕。
什麼時候,她也能有這樣一個男子守護,無論他是君王或者乞丐,她都甘之如怡。
可惜,她恐怕沒有姊姊那般幸運了……
「在想什麼呢?」江映城貌看她,將她複雜的表情變化盡收眼底,「放心,貴妃定是往昭平去了,你若擔心貴妃這一路有危險,大可放心,皇上自會派人守護她的。」
「我不擔心……」周秋霽微勾起唇的回道,「既然你說皇上默許姊姊出宮,姊姊定會安然無恙的。一國之君,縱然不能令舉國周全,保護心愛的女子,總是力所能及的吧?」
江映城還想再說些什麼,但她這話,倒讓他說不出別的了。
過了好半晌,他才又開口問:「感覺可好些了?」伸手撫了撫她的額頭,「倒也不燙了。」
「夫君有事自去忙吧。」她靠回枕上,「妾身一人在此即可。」
「新婚妻子身子不適,當丈夫的哪有不管不顧的道理?」他卻半步不挪,「若我真走了,外人又不知會說什麼了。」
呵,也對,她怎麼忘了,現在他倆是在演戲,不該出半分差池。
「通常這個時候,恩愛夫妻之間會做些什麼呢?」周秋霽笑問。
「靠在床頭親熱吧。」江映城面不改色地答。
這話讓她頓時呼然心動,雙頰驟紅。
「可我這個當妻子的身子不妥呢。」她努努嘴,「當丈夫的就只顧著親熱?」
「那麼請問娘子想要為夫的做什麼呢?親手餵你喝湯藥?」他輕撣衣袖,「還是……餵你用膳?」
「唱個小曲吧。」也許是因為知道大姊沒事,心情自然放鬆不少,她忽然調皮地道,似乎想戲弄他一下。
「什麼?」江映城一愣。
「或者講個故事。」周秋霽眨眨眼睛,強抑笑意。
「我不會唱曲。」望著她的水眸淘氣的轉溜,他這才明白過來,自己跳進了她的陷阱裡,「也不會講什麼故事。」
「難道你會講笑話?」她實在忍俊不禁,小腹一顫一顫的。
「或者……」他忽然提議,「為你撫琴一曲?」
撫琴?嗯,不錯,像是他會做的事情。
「那你可要打起精神了,」她故作傲慢地說:「別的我或許不太在行,聽曲可著實挑剔。」
「別的我也不太在行,」他被她激發了鬥志,「對撫琴我可著實有把握。」
不過她可沒這麼好打發,開始提條件,「第一,我不聽聽過的曲子,第二,我不聽太過激昂的曲子,第三,我也不聽太過婉約的曲子。」
「還挺難的。」江映城笑了,「好,讓我想一想吧。」
周秋霽本以為他要想很久,誰料,他命人搬了琴來,就在案前生下,想也沒想就撫出一首曲子來。
樂音初時如涓涓細流,鶯啼燕語,頗有些婉約之致,隨後細流匯成湖泊,大雁逆水南飛,茫茫江面,蘆葦萎江,再聽時,已是汪洋大海,波濤拍岸,崖石嶙峋,待到驚魂動魄之際,卻漸漸平緩下來,如月出長空,天際一片明亮的湛藍。
她本是隨意聽聽,越聽卻越發撐起身子,陷入情境,不能自拔。
她自恃頗懂音韻,琴技遠超泛泛之輩,但與江映城相比,卻讓她無比汗顏,心中激顫良久,難以平復。
「夫人,如何呢?」一曲終了,江映城莞爾地問。
「夫君哪裡學來如此高超的琴藝?」周秋霽不得不額首讚歎,「想是得名師指點吧?」
「她倒不是什麼名師……」他的俊顏忽然一斂,彷彿被勾起什麼傷心事,「她也從不曾教過我,只是,我聽慣了,也就學會了。」
她?是指誰?
「這首曲子叫什麼名字?」她輕輕問道。
「秋水。」他簡潔地答。
秋水、秋水……她與他初相識時,他曾作詩一首,那詩的名字不正叫作嗎?
呵,原來,他喜歡秋水,都是因為這首曲子。
「寄居在姨母家時,有一日讀書讀得累了,便到花園裡走走,」不知為何,他忽然對她說起往事,「當時正值秋季,天空中掛著一輪圓月,我聽到了這首曲子,隔著牆,隱隱地傳來,我從來不是調皮的孩子,那一天,卻忽然童心大發,挽起褲腳,爬到樹上那是我第一次看見品煙。」
第3章(2)
蘇品煙,果然是她!她就是這首曲子的主人,也是教他彈琴的人。
周秋霽澀澀一笑,說不出心裡的滋味。
他是她的丈夫,現在卻在思念別的女子,她卻不能吃醋,甚至不該表現出任何不滿的情緒,只能滿懷同情和苦澀,當一個乖巧的聽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