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心寵
原來如此,看來他還有幾分孝念,不過對付女人的手段也著實狠了點。
「可妾身為何要配合夫君演這齣戲?」周秋霽問他,「夫君就不怕妾身戳破真相嗎?」
「說白了,我娶你,有一半的原因就是為了敷衍我表妹,」他淡淡抬眸看她,「你若願意配合,將來我可以考慮放你自由,也會讓你的家人在昭平受到很好的照顧。否則,別怪我太心狠。」
他在威脅她嗎?真沒想到,這樣溫文爾雅的男子,會有如此陰毒的一面……
但她能拒絕嗎?如今這樣的處境,她事事身不由己。
「好,妾身一定扮演好一個賢妻的角色。」周秋霽咬唇道。
他嗯了一聲,低頭繼續行書,如風吹湖面卻不見一點微瀾。
她本來還想再說些什麼,但看他如此,只得作罷。
她看到他提起袖口,輕輕擦拭案上一方青瓷筆洗,潔白無瑕的袖口頓時染上一抹塵色。這筆洗是什麼寶貝嗎?又或者,他節儉慣了,一向愛物如此?
周秋霽搖搖頭,悲哀一笑,便不再多想,先行告退。
這一切,本來也不關她的事。
徐雪嬌一看就是個對江映城十分癡心的女子,這種癡心化為對周秋霽的嫉妒之情,很明顯地擺在她的臉上。
她一下轎,連寒暄的話語都懶得說,迫切的目光就在周秋霽臉上梭巡,彷彿想盡快把情敵看透。
周秋霽想,這女孩也太沉不住氣了,如此是無法討陰沉如江映城的歡心的。
徐夫人倒是滿臉慈善溫柔,並不多語。所謂慈母多敗兒,徐雪嬌大概從小也驕縱慣了。
「姨母、表妹,一路可安好?」周秋霽微笑著上前行禮。
「這位便是表嫂吧?」徐雪嬌的語氣滿是諷刺,「聽聞表嫂的姊姊貴為貴妃,傾國傾城,本以為表嫂也是沉魚落雁一般的人物,誰想,倒不似與貴妃娘娘一母所生。」說罷,兀自大笑。
四周諸人皆很尷尬,徐夫人連忙對她抱以歉意的眼神,連忙轉移話題,「映城不在府中嗎?」
「丞相臨時有事進宮去了,臨去前已經吩咐過妾身好好安頓姨母與表妹呢。」周秋霽並不介懷,莞爾依舊,「請兩位先更衣歇息片刻,稍後會在花廳擺膳。」
「表哥在信上說,已經替我們安排了一座清雅的小院,」徐雪嬌問:「可是表嫂親手佈置?」
「丞相昨日將庫房鑰匙交給妾身,妾身因不知兩位喜好,也不好多添些什麼,只揀了幾件素淨擺設,還等姨母與表妹過目後,再做打點。」
一邊說著,一邊將徐氏母女引往內院,繞過小橋流水,便見閒庭一座。此刻正值秋季,菊花滿地,頗有一番情致。
周秋霽所謂的「素淨擺設」其實價值不菲,光是那架白玉屏風便值萬金,幾幅字畫均是皇上親賜,案上還擺著傳自前朝的古琴,有個好聽的名字叫「泉聆」。
徐雪嬌淡淡掃了一眼,神情帶著不屑,彷彿這些全入不了她的眼。
「表妹可滿意?」周秋霽問道。
「表嫂真是小氣,」她毫不客氣地直接批評,「聽聞從前周丞相藏寶萬千,表嫂的陪嫁一定不凡,隨便拿兩件擺到這房裡,大概都氣派百倍吧?」
周秋霽臉色微變,似被刺到痛處。誰不知道,她娘家因涉及謀反而被獲罪,封了府、抄了家,哪裡還有什麼嫁妝?
徐雪嬌想諷刺她,說什麼不可以,偏偏提起這個--這,犯了她的大忌。
她本不想與她計較,畢竟,她能理解愛慕一名男子卻求之不得的心情,但此時此刻,她也不打算輕易原諒這番羞辱。
「表妹想添點什麼,儘管開口,但凡這府裡有的,妾身都傾力奉上。」強抑怒火,維持著禮貌的口吻。
「那咱們不如就到表嫂房裡看看吧!」徐雪嬌笑道,「要有什麼寶物,也好教咱們開開眼。」
輕輕頷首,周秋霽也不多說什麼,便引著徐氏母女往她房裡去。
徐夫人本想阻止女兒胡鬧,但她哪裡肯聽母親勸說,硬要胡攪蠻纏,徐夫人也只得由她。
周秋霽的房裡著實沒有什麼擺設,雪洞般空空蕩蕩的。自新婚之夜後,她命婆子將喜字與大紅帳子一併撤了去,整間房子更如尼姑庵般,只剩青燈搖曳。
「想不到表嫂真是簡樸之人,」徐雪嬌不失所望,「罷了、罷了,還是到庫房尋些物件替我那小院裝點吧。」
「妹妹還差什麼,儘管開口。」
「別的也不缺了,筆硯總要備一副吧。我每日還要跟表哥習字呢。」
「庫房裡倒不見現成的筆硯,」她思索片刻,「丞相書房裡倒有一副上好的,來人,先將它們擺到表小姐房裡吧。」
那套筆硯,算得上是江映城書房裡的寶貝了,筆筒是通透的碧玉做的,硯台如漆、觸手生涼,最難得的是那一隻筆洗,青瓷的底子,有細細的冰紋,一看便知官窖精品。
江映城似乎也不太捨得用,硯墨時也小心翼翼的,視之如珍。特別是那筆洗,她記得,上次他還以袖口拭之除塵。她倒想看看,他會不會將此物借給他這刁蠻表妹。
第章(2)
「夫人,」一旁的婆子猶豫道:「那套筆硯是丞相心頭所愛,恐怕不妥吧?」
她還沒說什麼,徐雪嬌倒率先開了口,「什麼了不得的東西,表哥會捨不得?再說,我又不會佔為己有,只是挪借一段日子罷了。」
「表小姐想要,你就去拿了來吧,」周秋霽對婆子表示,「丞相那邊,我自會交代。」
婆子仍舊滿面猶豫,但最終還是唯諾著去了,半晌,才與兩名小廝用托盤鄭重地捧著東西前來。
「表嫂,你說的就是這個?」徐雪嬌凝眸,拿起那只筆洗,細細打量。
「怎麼樣,這回可入得了表妹的眼嗎?」她從旁問道。
「果真是好東西,」徐夫人亦上前觀賞,忽生一陣迷惑,「不過,為何這般眼熟呢?好像在哪裡見過……」
「是嗎?」周秋霽一怔,「姨母曾見過?」
「不記得了……不太確定。」徐夫人看了又看,搖搖頭。
徐雪嬌抿著唇,看來在回憶著什麼,忽然,她瞪大眼睛,彷彿記憶被什麼觸動,格外詫異。
「女兒,你認得?」徐夫人見女兒表情有異便問。
僵立半晌,她方才答道:「不……我也想不起來。」
她在說謊!周秋霽看得出來她一定在說謊。
看來,這套筆硯定是什麼希罕物,否則,雪嬌表妹不會對它留下印象,亦不會是此刻的表情……
它們到底什麼來歷?她開始有一點兒後悔,不該將此物拿出來。
「好了,就用這個吧。」徐雪嬌恢復如常表情,轉身道:「多謝表嫂了,等表哥回來,雪嬌會告訴他,很滿意這一切安排。」
「表妹中意就好。」
這一刻,周秋霽忽然忐忑不安起來,因為,徐雪嬌眼中有種奇怪的光芒,就像戰場上看到敵人中箭時的那種幸災樂禍。
她又夢見了從前的家。
偌大的花園,芳草宜人,她坐在花榭深處,閒閒看著書,打發悠然的下午。
那個時候,她的父親貴為丞相、兩朝元老,位高權重,隨便一句話便能語動京城,而大姊是睦帝最寵愛的貴妃,艷冠六宮,傾國絕色,連皇后都嫉妒。
可惜,父親因參與謀反而獲罪,大姊也被打入冷宮。
她還記得抄家的那一天,無數士兵湧入府中,凶神惡煞如厲鬼,她的頭髮被為首之人一把抓住,將她在地上拖行,那一刻,她所有的嬌貴與尊寵蕩然無存,只覺自己變得跟街邊的乞婦一般卑賤。
皇上將她的家圈禁起來,她也不記得被囚困了多久,每天吃著餿冷的飯菜,生不如死……
砰!忽然,她好像聽見了撞門聲響,恰如抄家那日,青天霹靂般的聲音。
周秋霽猛然從夢中醒來,撐起身子,滿面驚駭。她本以為,是自己在嚇自己,直到她看清了床前站著的人影,才發現,這並非是一場惡夢。
江映城一把將她拖起來,一如當初抓住她頭髮的士兵,他的俊顏扭曲得不再像他本人,雙眸中似要冒出火來。
「是不是你幹的?」他怒吼道,「是不是」
她本想抓住床緣,力道卻一個不穩,重重從床上摔了下來,衣衫不整的模樣,狼狽不已。
「江映城,」她又羞又惱,壓根忘了禮數,脫口直喚他的名,「別忘了,你我只是有名無實的夫妻,誰允許你半夜三更如此無禮?」
「你當我想到你房裡來?」他冷笑回道,「若不是你摔碎了我青瓷筆洗,你以為我有空理你」
「筆洗?」周秋霽一怔,「你是說,你書房裡的筆洗?」
「別跟我裝!」他揚聲問:「說,你是不是故意的?」
「那筆洗怎麼就摔壞了?」她難掩詫異,「我交給雪嬌的時候,它明明還好端端的。」
「別把事情推到雪嬌身上!」江映城瞠視著她,「她一眼就看出了那筆洗的來歷,斷斷不敢碰,早已叫婆子將它送還書房了!周秋霽,我本以為當年你只是無心之失,本性並不壞,沒想到,你真有一副歹毒的心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