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危險家夫

第4頁 文 / 陳毓華

    「我剛回來幾天,還撥不出時間整理房子。」沐浴過後的關飛天站在樓梯口看了白雪白好一會兒,決定出聲。

    她生得一張小臉,濕潤俏麗的短髮服貼的棲息在她的頸子,五官清妍,睫毛纖長,肌膚是很誘人的小麥色澤,配上挺直的鼻樑和小巧的嘴,放在同性中間未必教人驚艷,卻非常耐看。

    更教他眼瞳緊縮的是,原本穿在她身上寬大得跟布袋沒兩樣的棉衫,因她靠著流理台而勾勒出曼妙的輪廓,她有副好身材。

    「你回來了……也洗過澡了?」

    拿完衣服給她以後,他又冒雨去牽她的警用重機。

    「只是牽一台車。」

    「其實你真的可以不用冒著大雨跑一趟,這樣很容易生病的。」她不免歉疚。

    「我的身體很健康。」瞅了她一眼。有人關心的感覺很好,有多久沒有人這樣發自真心的關心過他了?

    不記得,真的不記得了……

    他在外面流浪太久,有很多感覺都遲鈍了。

    其實不是遲鈍,而是他無法擁有,乾脆就放任那種感覺消失,這樣就不會有期待、有失落,才能無所畏懼的活下去。

    他走動的姿勢勾住白雪白的目光,裸著半身的他,身上有著跟她同樣的香氣,顯然是隨便擦過就算的頭髮到處亂翹,腰下一件緊身牛仔褲,那雙腿擺動的姿態像優雅漫步的豹,她看得心火亂竄,瞠目結舌。

    這就是男人的肌肉嗎?

    她不是沒看過男人光著膀子、赤裸半身,派出所裡的同仁多是男性,一旦下了勤務,窩在茶水間裡就會原形畢露,穿短褲的、一件汗衫走天下的,完全沒有人把她們這些女同事當女人,那麼多白斬雞、填鴨雞、肉雞裡面,就是沒有像他這種身材健美到會教人垂涎三尺的。

    修長結實的手臂,緊繃漂亮的肩膀,線條凌厲的脖頸,堅毅的眼,看到後來,她都忍不住要流口水了。

    「啊……反正屋子跑不掉,可以慢慢弄。」咦,她在說什麼?

    「的確,我的時間很多。」關飛天命令自己不要再往她身上投注過多奇異的眼光,她的身上處處是陷阱,不看以策安全,他扭頭轉向在冒水氣而且被刷得亮晶晶的茶壺。

    「對不起,沒有經過你同意燒了水。」

    水壺沒有髒到不能使用的地步,她狠狠刷過,才放上瓦斯爐。

    這樣的雨天要是能有杯熱茶喝,會讓人舒服很多。

    他也在大風雨中泡了一段時間,這是她能報答他的一點小小心意。

    「我也正想喝杯茶,茶葉罐在左邊的櫃子上,你伸手就可以拿到。」

    照他指點打開櫥櫃,裡面果然放著一罐茶葉罐,再也沒有其他東西了。

    只有他一個人生活的痕跡很清晰的呈現著。

    第2章(2)

    她另外找到兩個僅有的玻璃杯,倒入適量的茶葉,衝入開水,茶葉在水中舒展開,淡淡的茶香飄了出來。

    沒有茶盤,她直接端給坐在木頭椅子上的他。「有點燙。」

    「嗯,謝謝。」他輕微的頷首。

    「茶包不是比較方便?」她也端了一杯。

    「我喝不來。」

    白雪白髮現,他不是個愛長篇大論的人,有時會回答問題,可有時候也不見得能得到答案,是個原則性很強的人。

    他放下自己的杯子,然後接過她的。「你一直拿著會燙手。」

    另外,他也很細心。

    「對了,我還沒有自我介紹。」她微笑地伸出手,「一年前謝謝你救了我的命,一年後謝謝你又幫了我的忙,你好,我叫白雪白。」

    「安普,這是我的英文名字。」他握住她的手。

    「那中文名字呢?」安普(Anubis),她瞄了眼那個阿努比斯的銀飾,埃及冥神,很好,很強大的神,他就像安普一樣強大。

    「關飛天。」這名字他很少在用,幾乎要忘記了。

    他的手很大、很暖和,鬆開時,一時間讓她覺得有點失落。

    「你的中文帶著異國腔,你是華裔外國人?」白雪白趕緊縮回自己的手往腰背後放,想淡化那種感覺。

    「我九歲的時候才出國,不算是。」一去就二十一年,在許多國家遊走,沒有根,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哪裡人了。

    白雪白聽他這麼說,心口微微一抽,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要說什麼來安慰他,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她好像也沒什麼立場去開解別人。

    她看見了一張被隨便擱置在角落的長條板凳,已被蛀蟲腐蝕,缺了一條腿,上面佈滿厚厚的灰塵。

    小時候開店做生意的爸媽總是很忙,他們經常為了調頭寸到處奔波,就算她是唯一的獨生女也不大有時間陪她。

    有些時候她會想起媽媽那帶著抱歉又無能為力的笑容。

    她下課回到家時,家裡通常空空如也,只有冰箱上面用磁鐵貼著的紙鈔,要她自己到外面去解決晚飯。

    她就是這樣來到薄家奶奶的民宿。

    薄家奶奶的家距離她家不遠,穿過自行車道,過個馬路就到。

    一回生,兩回熟,第三回,薄家就多了她一雙固定的筷子。從此她下了課,乾脆直接到民宿來,做完功課,跟屁蟲似的跟著薄奶奶,跟前跟後,一點都不嫌煩。

    她常跟著薄奶奶共坐一張長條板凳,晃著短腳看她挑菜籽、曬豇豆,薄奶奶曬棉被的時候,她就在被子跟被子中間穿來穿去,聞那被子上陽光的味道,肚子餓了隨手抓一把薄奶奶親手炒的花生當零食,嚼得滿口芳香……

    多年過去,他們家早就搬離開這裡,薄奶奶也不在了,想不到板凳卻還留在這裡。

    她喉頭發緊,心裡酸澀。

    「怎麼了,你還好嗎?」關飛天問。

    「我只是想到以前跟薄奶奶在一起的生活,這張長板凳幾乎是我的專用座椅呢,你別看它平平無奇,就是那種復古的硬凳子,坐久了屁股還會發麻,可是,我常常坐在上頭看著薄奶奶鋤地種菜,一到油菜花季節,一大片的油綠嫩黃。不過,我也常常在這裡坐著看著就睡著了,睡到掉下來,然後摔得一頭包,迷迷糊糊爬起來又繼續睡,後來薄奶奶不得不替我搭了個吊床……

    「我小時候好喜歡這張椅子,想不到它還在……」

    發現自己像白頭宮女在話當年似的說個沒完,她不好意思的停了下來。

    「你跟我姨婆感情很好?」

    「嗯,後來我爸媽幾乎把我丟給了薄奶奶,有時候我會想,我們要是真的祖孫該有多好!」她對爸媽不能說感情淡薄,但是在這裡度過的時光,她永遠不可能忘記。

    聽她一路說下來,關飛天似乎能想像得到她跟姨婆的感情之好,相反的,他卻對這個沒有往來,僅有血緣關係的姨婆毫無印象,接到律師的通知時,一度還以為是弄錯了。

    後來事情是澄清了,繼承人是他沒錯,他也想過要回來這裡看看,但是畢竟已經離開太久,這念頭也只是一閃而過,便無所謂的轉賬繳納水電費等基本費用,之後就沒放在心上,直到他厭倦了那邊的一切,想換個新地方生活。

    當他在西班牙艾爾利海灘出任務順便曬日光浴的時候才突然想到,他好像也擁有那麼一塊地方。

    於是,他就來了。

    他走過去,輕易的、不怕髒的把長凳舉起來,扳了扳其他完好的腳。「只要換上新的腳應該還可以用。」

    她雙眼發亮。

    「我可以修。」

    「真的?」

    「要是我的技術沒生疏的話。」

    「謝謝你了!」會做木工的男人,少見欸。

    「你知道老婆婆跟我說了什麼嗎?」放下凳子,他微微笑!

    「哪個老婆婆,小貓咪的主人?她有未嫁的女兒想介紹給你?」好想咬掉自己的舌頭,她怎麼說出這種酸溜溜的話來,好像自己是人家的女朋友還是情人。

    「她說你是個好女孩。」熱心助人,而且,念舊。一張板凳都能這麼珍惜,對象是人的話,不就更長情。

    「我沒什麼優點,除了射擊技術還可以,就只有一腔熱血了。」招認自己的缺點,她會害臊。

    一腔熱血,說好聽是熱心助人,講難聽了就是做事沒計劃、沒腦筋……唉,全身上下找不出半點女人味,乏善可陳得令人想為她抱頭痛哭。

    「那可不一定……」他意味深長的自言自語。

    她的表情豐富,一會懊喪、自怨自艾,可下一秒,圓圓的眼睛猛地瞪著遠方,嘟嘟嘴又沒事了。

    她看上去安安靜靜的,和現在聒噪的女孩差很多,雖然如此卻不呆板,只要有人起了她感興趣的話頭,她也能滔滔不絕的抒發己見,給顆她中意、喜歡的糖,就會開開心心的跟人家走。

    她或許沒有令人一見傾心的美貌,可這樣的女孩子不能用眼睛去看,要用心。

    他向來對女人沒耐性,對她,卻有了不一樣的感覺。

    高高低低的房子浸潤在水霧中,雨還在下。

    制服已經烘乾,她不得不走了。

    不得不,她居然生出這種不尋常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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