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綠光
龐月恩膛目結舌。「你、你罵我?」
「小姐不該罵嗎?」他沉眸反問。
「我……」感覺受了委屈,她可憐兮兮地撇起嘴。
「昨兒個不是跟你說,不准你泡太久的嗎?你把我的話當馬耳東風,受凍了生病了,也不知道要知會一聲,還讓我去喚醒小雲兒替你煎藥。」話到此,上官向陽重重歎口氣。「我記憶中的小姐,是最體恤下人的,怎麼今兒個不體貼了?」
「誰害我的?」她小聲咕啾,哀怨得要命。
「誰?」
不就是你。木頭!她氣得牙癢癢的,卻又不能多說什麼,只能洩恨似的咬住他遞來的湯匙。
「……是誰教你用膳的時候咬著湯匙不放的?」他不敢用力扯回湯匙,只能用眼神告訴她,他對她的禮儀有多失望。
龐月恩瞇眼瞪他,一口白牙像跟他槓上似的,緊咬著不放。
兩人對峙好半晌,倒是一旁看戲的小雲兒忍俊不住笑出聲。
上官向陽不解地看著她,唯有龐月恩又羞又窘,一時之間,不知道這湯匙到底要繼續咬著,還是要鬆開口。
啊,好煩哪--
第4章()
龐府外頭停放看兩輛馬車,時值晌午,府外上演看離情依依的戲碼。
然而,在場的卻沒有上官向陽。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冷言閒語,於是他閃得遠遠的,藏身在離大門最近的一棵白樺樹上。
他坐在樹幹上頭,看著被夫君逗得笑吟吟的上官凝總算是安了心,眼見馬車就要駛離,他才摘下一片葉子,湊在唇邊吹奏起激揚的脆亮樂音。
頓時,馬車的布簾掀了開,探出了上官凝合笑欲淚的俏頗。
而在門口送行的龐月恩則回過頭,直接回了琅築閣,不去聽屬於他們之間的心靈交契,可是那淒楚婉轉的樂音卻不斷地在她耳邊迴繞再迴繞,搞得她心浮氣躁。
是夜,上官向陽像沒事人般地出現在她面前,她隨即拉著他到琅築閣外的涼亭。「走,陪我喝酒」
小雲兒差人在落在河面上的十字拱橋涼亭裡布了滿桌菜,憑看的潔月色、燦爛繁星,龐月恩硬是灌了他酒,他也沒反抗。
他心裡肯定難過,對不?
龐月恩心裡酸得很,但除了讓他借酒澆愁外,她也真的沒有其他辦法。
「哪,再多喝一點。」喝醉了,大睡一場,啥煩惱的事都沒有。
見他酒杯一空,她立刻替他斟酒,只想解他憂煩。
「是我看著少夫人長大的。」幾杯黃湯下肚,悶葫蘆開竅了。
「嗯。」她悶聲應著。
「我把她當成妹子的。」
「真的不是男女之情?」她猛地抬眼,問得認真。
不是吧?他對上官凝好到無話可說,要說沒半點男女之情,就連她也不信。
上官向陽搖頭笑歎,說起了往事。」我出身在貧困佃農之家,二十年前,農作欠收,我爹娘被沉重的賦稅逼得雙亡,我妹妹餓得發慌,我背著她到外頭乞討,可是……我年紀太小,爭不過那些乞丐,妹妹……」
「不要再說了。」聽到最後,龐月恩已紅了眼眶。
聽世伯提過,他撿到向陽時,他不過七八歲大,瘦骨嶙峋,只他一人,身邊根本沒有任何人,換言之,他妹妹只怕早已活活餓死了吧。
沒事,怎會扯到這兒呢?
想要他說,他就像蚌殼似的死都不說,沒要他說的,他偏說了。
「妹妹在我的懷裡變冷、變硬了……」
「不要再說了!」她是要陪他解憂愁,不是要他愁更愁的。
「所以當我跟著老爺回府,沒多久少夫人出世之後,我就把她當妹妹看待,把她當成我那個來不及長大的可憐妹子,把我當初不能給也給不了的全部都給她,但她現在已出閣,我知道大少爺會好好疼惜她,這樣很好,可是我卻……」
「那就給我吧,把我當你的妹子」龐月恩坐到他身旁,水眸凝著似雪月華。
她不奢求當他心裡的唯一,就算是當妹妹也好,只要他肯給,她都要。
上官向陽瞅著她,魅眸輕嘻笑意,「你不行,你當不成我妹子。」
就連妹子都不能?龐月恩心尖一抽,抿緊了唇,好想罵他狼心狗肺,然而卻瞧見他靠得愈來愈近,直到他的唇貼上她的。
那是很輕很輕的貼覆,柔潤得像是溜過一抹風,還來不及回神,便聽他咕嗽著說:「妹子……就不能親了。」
她聽得模糊,不是很確切,想要再問他時,他卻已經醉倒在她肩頭上,沉甸甸地把體重都往她身上壓。
「喂,不准睡,說完再睡!」她嬌羞嚷著,可他已沉沉睡去。
她氣得想跺腳,但又怕驚動他,只好很無奈地由著他毫無距離地靠在她肩上。
可雖然表面上氣惱著,她心底卻是驚著暖著,整個人飄飄然,雙腳都快要踩不到地了,但就怕自己聽錯了,白開心一場。
「可惡,你真高竿,這樣反整我,看我明天怎麼修理你。」她嬌嗔,輕輕地挪動他,讓他可以舒服枕在她腿上入睡。
有時候真的被他氣得腦門都快要炸了,但只要他一抹笑、一句關懷,縱有再大的氣也會立刻消失不見。
有什麼辦法,誰要她喜歡他?
龐月恩搖頭苦笑,心裡惱他,卻又替他拉整衣襟,不意瞥見他腹袋裡頭有串翠玉珠,不由得拎起一瞧,輕呀了聲,「難怪我覺得眼熟。」
原來,那日在御溝旁,是他使的壞呀……
頓時,她眸色軟若春水,瞅著這讓她魂縈夢牽的男人,附在他耳邊低喃,「你說,你心裡真的沒有我嗎?真的一點點喜歡我都沒有嗎?」
若她沒記錯,這翠玉珠是多年前上官凝送給他的,他一直收在身邊,但卻為了她扯下了珠玉,這心意……她沒自作多情了吧?
「喂,你醒醒,告訴我呀……」她嬌柔柔地呢喃,沒了平時的架子。
說穿了,她也不過是個陷入愛戀的傻子。
頭痛欲裂啊!
上官向陽呻吟出聲,頭痛地捧著額,卻突地發現陽光竟異樣的烈,而他所睡的床則是異常柔軟。
他倏地瞪大雙眼,迅捷起身,瞪著剛才所躺之處,竟是某人的腿上!視線遲緩上移,瞧見那雙腿的主人正趴睡在行桌上,他更是嚇得雙眼都快要暴凸。
「……小姐?」他僵硬地轉動視線,瞥向早已涼透的酒菜,腦袋慢慢地運轉,努力回想,然而那記憶全被酒給吸得連渣都不留。
自己在喝了酒之後,到底說了什麼,又做了什麼?
他捧著頭低吟。身旁的龐月恩聽見了,粉顏微皺,咕噥了幾句,繼續睡。
「小姐、小姐,別在這兒睡,你的身子剛痊癒而已。」上官向陽不敢碰觸她,於是俯低些,在她耳邊輕喚。
「不要吵」她眼也不張地低吼。
「小姐?」他房了下,從不知道她有這麼大的起床氣。
「我要睡覺」她像個娃兒似的拗著。
他聽了不禁莞爾,感覺她今年不像十七,反倒像只有七歲,那嬌俏的模樣,逗得他忍不住低低笑開。
睡得正香的龐月恩瞇起水眸,惡狠狠地瞪著他,一瞧見是他在笑,才勉為其難地閉上眼。「不要吵我,我要睡覺啦--」
「小姐,回房再睡吧。」他止住了笑聲,卻止不住唇角上彎的弧度。
「人家沒有力氣……」
上官向陽瞧她挪了挪姿勢,看似準備再入睡,趕緊掂算著時間,忖著這時候應該不會有人到她院落,便將她打橫抱起,像陣風似的刮進她房裡,將她安置在床上,並昔她蓋好了軟被。
「不許吵我,我要睡覺。」她閉上眼,咕噥著。
他起身欲離去。卻被一隻小手抓住。
「不許走,我陪了你一夜,你現在說走就走,有沒有良心啊。」縱使累得張不開眼,說得滿嘴合糊,龐月恩還是緊揪著他的袖子不放。
「小姐,待會小雲兒來了,被她見著就不好了。」
「小雲兒不會說什麼的。」她困極,卻還要費心跟他對話,聽他執意離去,又快發脾氣了。「給我坐下,哪兒都不許去。」
上官向陽拿她沒轍,只好乖乖坐在床畔。「好。」
得到滿意的答案,龐月恩笑得滿足,這才沉沉睡去。
瞅著她孩子氣的睡臉,他不由得露出淡淡笑意,替她收攏耳邊的細發,撥開掩住玉白額頭的劉海,細睇著她的臉。
她有著豐富而生動的神情,喜笑怒嗔,自有她獨樹一幟的風情,是無人能取代的,這一點,是他在多年前就知道的事。
她猶若繁星拱護的月,儘管倒映手中,仍是撈不起的綺麗。不是他能擁有的,他是如此清楚地知道看,但心卻仍忍不住想親近。
如果。他也可以回報她的心意,那該有多好?
長年習武的指長滿了粗繭,他僅以指背輕撫她軟膩的嫩頰,只有在此刻,他才敢讓眸底的愛憐迸現,如此放肆地接近她……驀地,餘光瞥見她枕邊的錦荷,他頓了下,拾起一看--驚見裡頭除了他多年前送給她的玉珮外,還有一顆翠玉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