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陶樂思
「誰說我虛了!」薛宸淏很有氣勢地重新跨開馬步,不能在一群阿公阿婆面前丟瞼啦。
時間才不過一分鐘,他的氣勢早在第十秒就已經開始迅速流失,雙腿逐漸又抖得像秋風落葉,瞬間已經汗流浹背像下過一場大雨。
薛宸淏不禁嚴重懷疑,萬禮棻究竟是真的要交他這個朋友,還是說說而已,說不定,甚至是想嚇阻他追求的意圖,否則為何特地帶他來此慘遭老頭子的荼毒虐待……
長青養老院裡約莫有三十位老人家,萬禮棻診察是分批進行的,畢竟她只有一個人,會忙不過來,所以通常五、六位一輪,然後稍作休息,此刻,針灸告一段落,她走出活動中心,從大門口就看見大樹下那抹滑稽身影。
呵呵……有沒有這麼慘啊?她暗忖,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來,遠遠就能看見薛宸淏抖動的雙腳,可見抖得有多麼厲害。
陳爺爺可是很固執的,要是拗起來,恐怕是非要他把馬步紮穩才有可能放過他!
「可憐的孩子!」萬禮棻忍不住笑歎。
「還是去救救他好了。」她笑咪咪地走向草坪。
揚聲問:「宸淏,我要去找章爺爺畫畫,你去不去?」
「去去去!」薛宸淏迫不及待,立刻收起馬步,朝她奔去,一不小心,還軟腳踉蹌。
「小心!」萬禮棻趕緊迎上前扶住他。
薛宸淏幸好沒跌倒,否則又得再一次糗爆,可他沒和草地親密接觸,卻是投進了萬禮棻的懷抱,兩人霎時靠得好近,近到他聞得見她身上淡淡的混合艾草和檀香的味道,那安定人心的特殊氣味,讓他忍不住想靠得更近,深深吸嗅……
突發狀況讓萬禮棻怔住了,沒想到竟就這樣抱住了他,屬於男性的陽剛氣息,拂向她細緻敏感的肌膚,一種搔癢的感覺滲進皮膚裡,傳入心窩,他熾熱的體溫熨燙著她,有那一瞬間融化了她的理智,差一點就忘了反應……
她趕緊回過神來,穩住他,拉開距離,禮貌上向陳爺爺打招呼。「陳爺爺,我把人帶走嘍,晚點再帶回來給你。」
聞言,薛宸淏從遐思中猛斂回神,一臉驚恐地瞪看她。
「不是吧,你還要再一次把我推向火海?」不敢相信啊,他心儀的女子竟如此心狠殘忍。
「打太極拳是很不錯的運動,既溫和又能健身養性。」她偷偷抿著一彎促狹笑意,走回活動中心。
「我過不了蹲馬步那關,蹲那麼久只想大便。」他沒好氣的,粗魯形容。
「看吧?對你有幫助排便的效果,不也是好處?」她也不以為忤,順著他的話響應。
「……」薛宸淏語塞無言。
沒聽見他的反應,她莞爾地側頭瞅看他,未幾,伸手在後背包摸出一條鵝黃色的手帕。
「喏,滿頭大汗,擦擦吧。」
「謝謝。」他接過手,沒多想就是往臉上擦,淡淡香味撲鼻而來,一陣心曠神恰,不由得貼近鼻子,用力嗅了嗅。「好香哦……」
他從沒在哪個女人身上聞到這種香味,那些個曾經有過接觸的女人,不是香水味衝鼻、就是脂粉味濃郁,每一種都能嗅出來自哪幾大如名品牌,唯獨她,這樣的香,與眾不同,卻令他為之吸引。
見他捉著她的手帕這樣嗅聞,萬禮棻感覺一股熱氣湧上腦門,周圍氣溫突然上升了好幾度,耳根子隱隱發燙,不曉得臉蛋是不是紅了……八成是天氣太熱了,腦子發昏,待會兒叫院方廚房煮些枸杞菊花茶給大家消消暑氣好了!
「難不成還會用臭的手帕嗎?」她隨口堵他一句,好掩飾自己莫名受影響的心緒。
「你身上也是這種香味……」他彎身靠近她,深深地嗅聞,不由得滿足地彎起嘴角。
還沒穩住心緒,他又冷不防地靠近,萬禮棻這一回是連心跳都亂了序。到底是她自己不對勁,還是他故意放電勾引她啊?
「天氣很熱,你像火爐,離我遠一點。」她一掌把他推開,微慌地加快腳步。
這傢伙痞歸痞,還是很有男性魅力,靠近太危險,還是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她可不想輕易被電得暈頭轉向,就算談戀愛,也得在她自己能夠掌握的狀況裡才行。
絲毫不察自己竟然想到了「談戀愛」這三個字。
「欸……走慢點啦!」薛宸淏哇哇抗議,拖著抖個不停的腿,吃力跟上。
沒人性哪,明知他蹲馬步蹲到腿軟,還故意走那麼快!
不過,看著萬禮棻的背影,怎麼隱約有種落荒而逃的感覺?
難道……她在害羞?因為他靠得太近?
思及此,俊唇得意地笑了,腳步悠哉放慢,好整以暇地用她的手帕繼續擦汗。
嘿嘿嘿,他宇宙無敵的男性魅力果然強大,連矜莊淡定的她也不得不被他影響呀!
看來,好好努力加把勁,成功擄獲芳心的機率是很大的。
萬禮棻說要畫畫可不是救薛宸淏脫離苦海的借口,而是真的有在長青養老院裡拜師學習。
章爺爺是國畫老師,萬禮棻還在唸書時就曾向他短暫學畫,應邀來此義診時再重逢,於是她就利用義診後的空閒時間繼續學畫。
長青養老院規模不算小,休閒設施和活動支排也不少,這些入住的老人因為歷經歲月、社會的淬鏈,每個人各有擅長,因此活動中心還特別另辟兩問教室,讓他們可以聚在一塊兒,教學相長,順便打發時間。
「老師,我來嘍,大家好哇!」萬禮棻走進教室,以輕快的口吻向章爺爺以及也在作畫練字的爺爺奶奶們打招呼。
「老師最近身體好嗎?」她特別關問。
「老樣子……」章爺爺發現她身後多了個人,難掩好奇地問:「欸?帶朋友來呀?男朋友?」
怎麼這些爺爺奶奶一看到她帶薛宸淏,就全以為是男朋友,她一個早上已經否認過N次了。
「不是啦,只是朋友。」萬禮棻失笑否認,為兩人引介彼此。「這位是章爺爺;老師,叫他宸淏就好。」
「章爺爺好。」薛宸淏隨即扮起乖巧,笑容可掬地行禮。
「會寫書法嗎?」章爺爺遞出一枝毛筆問,這年頭,連毛筆都不會拿的人可不少。
「會。」他點頭接過手。
「會畫國畫嗎?」章爺爺再問,一旁的萬禮棻已開始著手準備自己的作畫工具。
「沒畫過。」他搖搖頭。
「那你寫字就好了,自己去找位子坐吧。」章爺爺拿了兩張宣紙給他。
薛宸淏在萬禮棻選定的位置旁落坐,將用具擺定,落筆前,薛宸淏湊過去講悄悄話。
「我們這樣好像小學生哦。」他興致勃勃,寫毛筆字比打太極好上百倍,不但有冷氣吹還有美人陪,剛剛簡直是酷刑。「我要寫什麼?」
萬禮棻笑睇他一眼,瞧那興味盎然的模樣,好像寫毛筆字是什麼有趣的遊戲,隨興散發而出的開朗模樣,很容易感染別人,讓人不得不喜歡和他相處、聽他說話。
「想寫什麼就寫什麼。」
「喔。」他單手托腮,用筆桿尾端揠揠額角,想不到啥好寫,索性默寫最簡單的唐詩。
隨著時間俏悄流逝,薛宸淏完成了半張紙,瞧了瞧,覺得不滿意,揉掉,開始東張西望,見大夥兒都好認真,就他一個人心不在焉,覷向旁座專心作畫的萬禮棻,他忍不住好奇地伸長脖子--
「你在畫什麼?」
「蘭花。」她頭也沒抬地隨口問:「好看嗎?我覺得太單調了,應該再加點什麼……」
他煞有介事地側頭欣賞,一派認真地給她建議。「不如,再加畫一隻老虎吧。」
「老虎?!」她一臉納悶,轉頭怔看向他。「老虎跟蘭花一點都不相關,怎麼畫在一起?」
「畫虎蘭--話唬爛啊!」薛宸淏大言不慚地朗聲宣告這個極其白目的答案,還自以為幽默地笑了起來。「哈哈哈……」
萬禮棻額頭滑下三條線,垮下眼角瞪他,內心充斥著一種無奈。
自己怎會對這樣皮到匪夷所思的他心生好感?難道就是因為他的孩子氣,所以她的母性本能被激發?既然如此,她自有治他的辦法--
「如果不想寫書法,那就去找陳爺爺打太極拳好了。」對笑話完全不捧場地淡撂一句話後,她隨即收回視線,兀自繼續作畫。
威脅奏效,笑聲戛然而止,薛宸淏還差點被自己的口水給嗆到,馬上端正坐好,乖乖地提筆,安靜思索欲寫的內容。不一會兒,靈光乍現,又偷覷了專注作畫的萬禮棻一眼,噙著神秘笑意,開始真正專注地寫字。
十幾分鐘後,他終於完成想寫的內容,心急地在宣紙上扇風,好讓墨汁快點幹,未幾,他又湊向萬禮棻。
「你是過動兒嗎?」還不待他開口,感覺他靠近,萬禮棻就沒好氣地說。暗忖,怎麼這人才安靜沒多久,馬上就又按撩不任了!
「不是啦,我寫完了。」他一雙眼睛閃亮亮的,等著對她放電,可惜她的眼睛盯著畫,頭也懶得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