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官穎

    沒多久，當傭人再踅回來後，終於替褚若茵開了門，讓她進屋。

    「成功了，宇軒。」她開心地對著身旁的他說。

    接著，她被帶到二樓，龐宇軒也跟在她身後，雙雙進入書房裡。

    一進門，褚若茵便看見坐在書桌後的龐喜澤一臉憔悴且蒼老，跟之前到山上找她時神采奕奕、精明犀利的模樣判若兩人。

    一看見她，他的第一句話就是和兒子有關。「你說……宇軒去找過你？」

    他本來是不想見她的，對於宇軒出車禍的事，他從一開始就無法諒解她。

    之後，他天天去醫院看一直沒睜開眼的大兒子，擔慮、心煩，愧疚、後悔的感覺紛紛出籠。

    他真的很害怕宇軒會從此不再醒來！

    所以，一聽到傭人說褚若茵表示宇軒去找她，他也才想起她有通靈的能力，為了得到關於宇軒的消息，他不得不聽聽看她有什麼話要跟他說。

    「是，宇軒來找過我，而且他一直都在我身邊。」

    「宇軒一直在你身邊？」龐喜澤看著她的四周，卻什麼也沒看到，感覺不到任何異樣，他心存疑惑的盯著她。「你想告訴我世上真有靈魂出竅這種事嗎？我該相信你嗎？如果真是這樣，那他為什麼不來找我呢？」

    「他有回來找過伯父。」

    「什麼？！」他眼中閃過一絲驚喜，但很快的，黑眸又黯了下來，出現懷疑和失落。「希望你不是在騙我。從我續絃後，宇軒就一直以為我冷落了他，不關心他，甚至認為我只喜歡控制他、約束他，其實不是的。那只是因為我工作太忙，沒空陪他，所以才想找個後媽代替我照顧他……

    「沒想到，這反而讓我們父子間的距離越來越遙遠，彼此有著解不開的心結和誤解。這麼多年來，他也不在乎我這個年邁父親心裡的感受了……」

    「伯父，其實宇軒的內心也跟您一樣，同樣希望可以和您解開多年的心結；而且是宇軒告訴我，您最近因為他的關係蒼老憔悴了不少，血壓很不穩定，他非常擔心您的身體狀況，所以才會要我來找您。」

    「如果他真的在乎我的身體，他就應該馬上醒來，怎麼可以跟我嘔氣，到現在還躺在病床上呢？」龐喜澤生氣的斥責著，生平第一次感到挫敗和無力，因為不管他怎麼呼喚，兒子都沒有反應，也不再理他。

    「他很想醒來，伯父，他希望您可以讓我到病房去看看他的身體，給他一些鼓勵。」褚若茵鼓起勇氣說。

    「是嗎？但這半個多月來，都沒有看到你的人，我一直以為，你已經放棄宇軒了！」

    「不是的，我沒有出現在醫院是因為他一直在我身邊。」她解釋。

    「現在也是嗎？」

    「是的，他就在我旁邊。」

    「我該相信你嗎？」龐喜澤心存警戒，懷疑她可能是在編故事。

    第6章(2)

    龐宇軒早就猜到會發生這種情況了，他很快的在褚若茵耳邊說了幾句話。

    「宇軒說，他知道您的生日是十月七日。」

    他一愣，臉上隨即閃過一抹驚喜，但很快又收斂住，小心推敲地說﹕「你們都已經交往一段時間了，也許他早就告訴過你我的生日。」這不足為奇。

    「不，這是他剛剛才告訴我的。」

    龐喜澤還是半信半疑的看著她。精明的他，深刻知道絕對不能在關鍵時刻感情用事，凡事還是小心為妙。

    「我就知道我爸很固執，防衛心又強。」龐宇軒銳眸一凜，無奈地搖頭說。

    這個書房若茵從沒進來過，如果想證明她真的有通靈能力，要讓爸相信她，就只能用這個方法了。

    「現在宇軒走向這個書櫃前。」褚若茵一邊說，一邊來到有著豐富藏書的書牆前面。「他說，伯父最喜歡的書是《孫子兵法》，那是在他很小的時候，您告訴他的。」

    「這……這是真的嗎？我說的話他還記得？」龐喜澤驚詫不已，眼睛瞪大，臉上更有掩不住的欣喜。「那你告訴我，我最喜歡的是哪一段、哪一句？」

    接著，褚若茵站在書牆前，幾乎沒有找就很快拿下書櫃裡的《孫子兵法》，然後快速的翻到後面，停在第十一篇。

    「他說您最喜歡的是第十一篇的《九地》……投之亡地然後存，陷之死地然後生；夫眾陷於害，然後能為勝敗。」

    龐喜澤再度一怔，張口結舌，心情越來越激動。

    「您曾經跟他說過，《孫子兵法》是一本博大精深的書，文章不易讀懂，想讀好它，不能只讀一遍。以前您為了讓他瞭解這段話的意思，曾抱著他說了一段『項羽求巨鹿』的歷史故事……他說在戰場上，士兵們的退路已斷，只有拚死一戰，最後才博得勝利。這故事發人省思，讓他記憶深刻。」

    「沒錯，原來他還記得……」龐喜澤眼眶泛紅，心中湧上一陣溫暖。他還以為宇軒根本不在乎他這個父親了，原來兒子都還記得他說過的話。

    褚若茵的話，驅走了他多日積累的煩悶憂慮，他下沉的嘴角終於上揚。

    「所以，宇軒他……真的在這裡嗎？」經過親眼的見證，他沒有理由不相信她了。

    她把書放回書櫃原來的位置上。「嗯，現在他走向伯父，站在您的左手邊。」

    「宇軒……」龐喜澤伸出手，想感受兒子的存在，但他仍是無法感應到任何事物。數日來的思念和愧疚的情緒終於使他熱淚盈眶，禁不住老淚縱橫。

    「他說，請伯父不要支配他的人生，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希望您可以明白他的心。如果有一天他能夠再醒來……他會回到您身邊，他……一定會好好的孝順您老人家。」說到這裡，褚若茵鼻子一酸，聲音也哽咽了。

    她這些話給龐喜澤很大的鼓舞。

    宇軒一向自有主見，不易被說服，父子倆因此橫亙著無法跨越的鴻溝，直到宇軒出了車禍、陷入昏迷後，他才開始反思自己實在太自以為是，也不該試圖掌控兒子的人生，不但堅決強迫兒子回來經營公司，還拿著錢硬要拆散兒子和他相愛的女人，安排兒子和名媛相親……

    自從兒子倒下後，他就不斷的自責，他不該在乎那些財富、地位、名利、面子和門當戶對的虛榮，因為如果失去了兒子，他要那些又有什麼用呢？

    在他心目中，最重要就是希望宇軒能醒來，他要他優秀的兒子好好活著。

    只有宇軒願意陪伴他、孝順他，讓年邁的他不再感到寂寞、蒼涼或帶著遺憾愧疚而終，這才比什麼都珍貴。

    「好，我知道了，不管他要做什麼，我都不會再反對了，只要他能夠……再醒來，回復到從前的模樣，任何條件我都答應。」

    龐宇軒聽到這裡，忍不住動容地由後方抱住了父親。

    他有多久沒抱過父親了？

    父親一向強悍，從不輕易示弱，如今只因為他還在病床上，就使父親如此擔憂，變得既蒼老又脆弱，也是直到這時，他才知道父親是真的非常在乎他。

    「宇軒現在正抱著伯父，他說﹕『爸，謝謝你』。」褚若茵邊說，也跟著落下感動的眼淚。

    她很高興，因為她的超感異能終於可以緩解他們父子僵持多年的關係，也化開兩人十多年來的心結。

    更高興的是，她可以光明正大的回到宇軒身邊，陪伴真實的他了。

    現在只但願他能順利地重返人間，和她一起重拾往日的幸福歡樂。

    自從龐宇軒跟父親見面後，褚若茵能感覺龐喜澤已對她另眼相待了。

    如今他變得會尊重並徵詢她的意見，因為只有她可以告訴他，宇軒現在的想法和行動。

    每天，他都會派車來接送她往返民宿和醫院，讓她不必再為了交通問題而傷腦筋。

    他說自己當初就是沒顧慮到宇軒的安全，才會害宇軒在山上和市區兩邊跑，終至發生車禍，他不希望遺憾再次產生。

    現在她每天都會去看看宇軒，替他帶些他喜歡的迷迭香、和他說說話，或用精油按摩他的背部，用氣味、聲音試著刺激他的腦神經。

    「快醒來，宇軒，我需要你，我需要真實的你，只有你醒過來，才能讓生命延續，才能讓我們感受到家庭的幸福快樂。」

    儘管龐宇軒的靈是存在的，但他腦部受過巨大的撞擊，若要回復意識還需要時間，也需要外界不停地刺激。

    不過他想回到身體裡，事情並沒有他想得那麼容易。

    難道真像地主婆婆說的那樣，他的靈魂因為抽離身體太久，所以現在就算想要回去也很難了嗎？

    不可能！他也不相信。

    「不要灰心，無論如何我不會放棄你的。」知道他惱怒，褚若茵溫柔的勸他。

    這一關不會好過，因為是他的身體和自己的靈魂在搏鬥，無法順利融為一體，這也使他大傷腦筋。

    「今晚我想留在這裡，陪陪我自己。」他要專注，必須凝聚力量，才好讓靈魂重返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