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陳毓華
「香主子,這樣好嗎?放眼鳳京,攝政王想請的人誰敢不去赴約,而他不想見的人一輩子也都見不著他,你這樣明著拒絕,不是太不給他面子了。」男人最重面子,其他都是其次,更何況對方還是皇親國戚。
「你是他肚子裡的蛔蟲嗎?他想什麼你這麼清楚?」
「蛔蟲是什麼?」既是蟲類一定不會是長得好看的蟲,可是他又很想知道。
「類似蚯蚓的東西。」
他就知道。
這個香主子,真是他見過的人當中,最教人感到無言的姑娘家了,要怎麼形容呢?他的腦袋不大好使,說不出太具體的形容詞來,但是放眼整個鳳京,再也不會有像她這樣隨性恣意,沒把赫主子當主子,也沒把攝政王當王爺看的人。
不過反過來,她也不曾把他們這些下人當奴才看,那……她會不會也不把萬歲爺當天看?呸呸呸……這可是逆天大罪,他想哪去了?
總之,她非常、非常的與眾不同就是了。
不同到他也逐漸佩服起她來。
「還有,那位王爺遣人送來西域進貢的葡萄、哈密瓜、西瓜,拿去各院落送一送,大家分著吃,有小孩的就多給點,另外,也給你家主子留一份。」這些水果現在看起來很稀奇,但她的上輩子卻吃到不要吃了。
「好。」畢竟是小孩,一聽到有好吃的,且還是宮裡來的貢品,小赫不只眼睛發亮,口水更是已經滴到衣襟上了。
攝政王送拜帖來這件事情香宓以為就這樣結束了,便沒放心上,哪知道這只是序幕。
又過了一陣時日後,時序來到冬天,入了冬,年關轉眼間就快要來了,赫泉送來各地鋪子的賬冊,一迭迭的,堆得像小山那麼高。
香宓關在屋子裡,托著腮,看著硯台的墨汁和毛筆發怔。
對帳這種事怎麼想怎麼累,而且還不是只有一本,她是怎麼把這種瑣碎又麻煩的事情攬上身的?
數字本來就是她拿手的專長,即便瑣碎,她也能處理,但或許是最近煩人的事情太多了,她連最低限度的耐性都沒有了。
等明年開春,她一定要請個總賬房來管理這些每年都要讓她對上幾天幾夜的帳堆不可。
才下定決心,就見小赫來報,說是有人前來求見。
「你家主子不是卯時就上朝去了,不相干的人不會跟對方說不在喔。」天氣一天比一天冷,屋子裡正暖和,她實在不想動,要她移動到正廳去,那路程很遠,可不可以不要去。
小赫扁了扁嘴,「是城東最有名氣的曾媒婆,她來提親。」
「提親?她走錯宅子了嗎?」
「香主子,咱們家牌匾那麼大一個怎麼可能走錯?」這主子要是遇到她不想應付的事情,說起理由來千奇百怪,教人啼笑皆非。
香宓很不情願的撩起裙擺去見客了,她一進門就看見那曾媒婆,媒婆長得很福態,錦緞花的襖子,大紅緞花插在鬢邊,很喜氣,也很媒婆樣。
此時的曾媒婆眼睛正滴溜溜的打量著正堂的擺設,手裡端著僕人沏的茶碗,一臉艷羨。
看見她來,一張圓墩墩的臉立刻綻開甜膩的笑容,「恭喜小姐、賀喜小姐,大喜了!」
「不知喜從何來?」
「有位大爺托人來找曾媒婆我,希望我來給小姐你提親吶。」這姑娘果然長得標緻,淺淺一笑就滿室生光,那春光久久不散啊。
她聽說這幾年赫府著實賺了大錢,自己也算閱人無數見多識廣的人,這姑娘身上穿的銀藍哆羅呢狐皮褂子,淡菊黃葉絲繡裙,發上簪的卷草獅子浮雕花點翠步搖簪子,腕上的琉璃釧子,素雅中透著貴氣,貴氣中含著低調的奢華,有些官府人家還沒這樣的氣派呢。
「我沒要嫁人。」
她看見曾媒婆的眼光在她腕上的琉璃釧子上流連了好一會兒,這時候的玻璃稀少,一直是上層社會的奢侈品,與黃金同質,曾媒婆那眼光像是很想把它剝下來好好瞧個仔細呢。
她很小氣,這琉璃釧子是赫韞送給她的禮物,別人看看也就罷了,碰它,絕不成。
「小姐不要太早斷言,對方家世可是一等一的好,出身高貴,家財萬貫,模樣俊俏,年紀配小姐剛剛好。」
剛剛好?果然是舌粲蓮花的媒婆嘴,死的也能說成活的。
「我年紀還小,婚姻大事還不急。」
曾媒婆的表情一垮。「姑娘啊,女人當得好,不如嫁得好,再說,做為一個姑娘,你可快要老了,開枝散葉這種人生大事是不等人的。」
「既然對方那麼急著要傳宗接代,鳳京的好姑娘還會少嗎?有錢、有人才,真是打著燈籠都沒處找的好人選,還怕娶不到老婆?曾媒婆,你請回吧,就這樣嘍。」總之,小姐她沒興趣。
「姑娘,來提親的不是別人,是攝政王啊,位高權重,你只要答應,就能飛上枝頭做鳳凰,榮華富貴享之不盡。」
「我聽聞那位高高在上的攝政王妻妾十根手指頭都不夠數,我接受的教育教我夫妻就是一夫一妻制,你去問問那位王爺他做得到嗎?」她含蓄的做出總結。這位八王爺也太一廂情願了,這麼出格的事,做了都不臉紅一下的。
「王爺不是別人,是攝政王啊!你要知道,他是京城裡無數的閨閣千金想高攀的人中龍鳳啊。」
「管他是龍還是鳳,反正這門親事我不允就是了。」權勢能用來評斷一個人嗎?
「商賈之門能撈到偏房做做,都很多人搶了,更何況這是皇親貴胄啊,地位不同,說什麼都值得啊。」眼看大筆媒人錢賺不到,曾媒婆臉上世故的招牌笑容結凍了。
「曾媒婆,你一定沒聽過『不做中,不做保,不做媒人三代好』這句話,你回去轉告王爺,鳳凰只棲梧桐樹。小赫,送客!」她也是很挑的好不好。
不做中,不做保,不做媒人三代好?曾媒婆一頭霧水的踏出赫府。作媒嘛,紅線牽得成,荷包滿滿;牽不成,影響商譽,但若是碰上兩邊都不怕硬碰硬的,也許她真的該考慮回家抱孫子享清福了。
第8章()
是夜,從外面返家的赫韞脫下大氅,哪裡也不去,先進了香宓的院落。
她趴在炕上的金錢繡牡丹錦條枕上,雜書零散著,一碟水果干零嘴動也沒動的擱在一旁。
「你回來了?」瞥了眼,她意興闌珊的,以蝸牛的速度坐起來,穿著白襪的腳趿上繡花鞋。
「你好像不樂見我回來?」她的模樣很惹人憐愛,迷濛的眼眸,凌亂的髮絲,兩頰紅撲撲的,色澤甚是可愛,慵懶得教人想親她一口。
「天氣冷,人提不起精神來嘛。」
「要是臘月,天氣會更冷,下起雪來的話,你不要學山裡的熊冬眠去了?」
的確,她生在亞熱帶的地方,就算見過雪,頂多也是去遊玩,大雪隆冬,她真的想像不出來那要怎麼過日子?
看來只能整天泡在炕上,「宅」在家裡了。
「你喝酒了?」他身上有淡淡的酒味,顯然是從宴會裡回來的。
京城裡那些王公貴族們最喜歡吃吃喝喝了,今天東家新居落成擺宴,明日北家小兒滿月,名目多得很,目的就是要請赫韞去赴宴。
「今日大理寺卿大人五十壽誕,滿朝文武百官幾乎都到齊了。」
果然。她從茶籠蓋中提出茶壺,倒了一大碗熱呼呼的茶湯。
「這是核桃、腰果松子、瓜子仁、杏仁果、銀杏果還有葡萄乾磨碎做成的堅果茶,喝點可以解酒,還是我讓人泡釅茶?」
「我試試看這個。」她就愛喝這些工序複雜的茶。「你怎麼懂得這麼多奇奇怪怪的東西?令人目不暇接啊。」喝了一口,口感不錯,入喉也滑順。
「因為我挑嘴、愛吃咩。」她誠實得很。
「真誠實!」
「愛吃又不是什麼丟臉的事。」
「我聽晚冬說你心情不佳,晚膳吃得少,怎麼了?」他一把扣住她的腰,將她鎖在懷裡,目光洶湧如濤。
自從那日在花海中訴過衷情,兩人的感情一日千里,就只差一個名份了。
「我們去別的城鎮看看,要是喜歡,買兩畝地養些雞鴨,我做小地主,每年收租養活你,好生過日子,你說好不好?」
「不是說春天嗎?」
「我等不及了。」
「是因為八王爺來提親的事情讓你煩心?」眸色像月光般清冷。
「是哪個通風報信的啊?消息這麼靈通?」府裡頭一堆眼線,這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他調侃道:「當王爺的夫人不好嗎?」
「你去!」
赫韞眼睛有了笑意,「我沒有斷袖之癖,何況八王爺也看不上我。」
「你還有心情調笑?我可是煩得一個頭兩個大。」
「讓我看看你的頭是不是真的變大了?」
「還來?我懶散慣了,受不了豪門大宅的規矩,你在朝堂,那裡的爭權奪利、勾心鬥角有多可怕,一個表情錯了、一句話說岔了,立即就是你死我活、萬劫不復,攝政王是何等人物,他的王爺府就會簡單嗎?跟別的女子分享一個丈夫,我不樂意、不情願、也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