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雙瞳國師

第3頁 文 / 陳毓華

    汝鴉捏著拳頭,激動的走出房門,看著丈夫逐漸沒入黑暗中的背影,淚眼矇矓。

    枝上的水滴滴在頭上,順勢滑進衣領,寒意冷醒了她。

    為什麼夏天都快來了,天還這麼冷?

    那夜後,汝鴉的夫君沒有再踏進她的院落一步,今日院裡卻意外來了嬌客,大批的丫鬟婆子把小院子擠得滿滿的。

    被簇擁在中央的刺史千金如煙珠翠盈頭,拔尖的相貌,看來就是那種難纏的主兒。

    這年頭真是餓死膽小,撐死膽大的,好一個有備而來啊!汝鴉在心裡暗暗歎氣。

    她整了整衣衫,走出房門。

    「無知婦人,看見我家小姐不會見禮嗎?」婆子一看見出來的汝鴉就大聲喝著。

    果然是「丞相的家丁四品官」,刺史府裡,隨便一個婆子氣焰都高人一等。

    「見過如煙小姐。」自知身份低微,汝鴉認分的行了禮。

    「想不到姊姊家世平平,架子倒是不小。」

    這還有天理嗎?侵門踏戶來到別人家,卻說主人氣焰不小?

    「我聽黃郎說姊姊對我成見很深,堅持不肯讓我入門……真遺憾,我一心想同姊姊和平共處,哪知道卻碰了一鼻子灰。」

    汝鴉望了眼陰冷的天,看起來,今天不是什麼好日子。

    「我再問你一次,與我共事一夫,你肯是不肯?」見汝鴉始終不開口,如煙頓時惱了。

    「不可能。」

    「你再說一遍?」

    「小姐要我說幾遍都一樣。」

    倏地,如煙一巴掌掀了過去,鮮紅的五指印清晰的留在汝鴉臉上。

    「你讓我風度盡失,你這不識時務的女人……」如煙捏緊了發痛的手掌,氣悶難平。她已經夠低聲下氣了,都願委屈做小,這女人竟還不肯?這個不知感恩的賤人!

    汝鴉感到臉頰一陣火辣辣的疼痛,現在到底失禮丟臉的人是誰?

    「來人!給她一點苦頭吃,像你這種卑賤的人就是喜歡敬酒不吃吃罰酒,不見棺材不掉淚!嬤嬤,給我好好的教訓她!」

    兩個高頭大馬的嬤嬤聞聲領命,粗魯的扯過她,一副漆黑竹夾、五根粗竹篾,以麻繩穿過,就往汝鴉的手上套去。

    「拶指!」

    汝鴉眼睜睜看著可怕的刑具套上她十指,她想呼救,可放眼看去沒有半個家人還是僕人來幫她。

    也是,要不是得到某些人的允許,這些人又怎敢恣意來欺凌她?欺她門戶一般、無人撐腰嗎?

    天氣越來越涼,卻遠不及她此刻的心涼。

    婆子們粗魯的拉扯,讓她指間的痛越來越兇猛,滿頭冷汗凝結在額頭,令她幾乎快要站不住腳。

    她緊咬著牙關,想堅持站住,可是膝蓋已忍不住發軟,整個人摔到了地上。

    她雙腿蜷縮,呻吟破碎的從口裡溢了出來,咬破了唇,血的味道很快在嘴裡散開,眼淚也一滴滴掉下來。

    「我就不相信你不會求饒。嬤嬤,再給我使勁拉!」如煙見不得她那倔強的模樣,氣得怒聲咆哮。

    汝鴉蒙上黑霧的眼看見自己烏黑成一團的十指,一種撕心裂肺的疼席捲她全身,隨著細牛繩陷進肉裡面,她的手也血流如注。

    她徹底放棄了掙扎,只想等時間過去。

    「小姐,要是真弄出人命可就不好了。」嬤嬤見多識廣,輕聲地提醒。

    「潑水!弄醒她再繼續!」如煙才不在乎,她就是鐵了心要這女人吃盡苦頭。

    嬤嬤照著吩咐,用冷水潑醒了汝鴉,就這樣反覆折騰,直到她暈死過去為止。

    第2章()

    她的手很痛,痛得好像十根指頭都不是她的了,心裡像被刀劍戳了洞,疼得想哭,可是眼睛乾澀無比,流不出一滴眼淚來。

    她已經分不清這究竟是因肉體的痛到了極致,還是因心如死灰。

    受傷的手指被她咬著帕子隨便裹住了,可是一路走來,白色的巾子開出一朵朵紅花。

    不久前,當她在放妻書上用血淋淋的指頭按下自己的手印時,她看見了丈夫眼裡的一抹不忍。

    不忍……任人那麼對待她,好個不忍啊。

    他給了放妻書,表示他的寬容大度。但她已經不在乎拿的是放妻書還是休書,總歸是離緣了,沒什麼差別,往後她就是孑然一身了。

    視線越來越模糊,身子搖搖欲墜的同時,一隻漂亮纖細但不柔弱的手出現,握住了她還在失血的手。

    那人的聲音清朗,還帶著一絲朦朧的歎息,「……你想死嗎?對不住,我來晚了。」

    汝鴉閉上眼睛,墜入了暗夜的夢裡。

    晁無瑾,字抱璞。

    那年他自我介紹的時候,這麼說道。

    當汝鴉從奄奄一息中清醒,一睜開眼,看見的就是坐在矮凳上翻看一迭泛黃紙張的晁無瑾。

    大概是睡久了,她脖子有些發麻,別說身體,眼珠子也不是很受控制,一見到那張久違的臉孔就再也無法轉開。

    他們很久不見了,久到好像已經消失在彼此的生命中。

    白玉一樣的人,眉似春山,柔軟的長髮披在挺直的背後,一件青袍鬆鬆的掛在身上,腳下一雙雲履。

    他也才二十出頭的年紀吧,那仙風道骨的感覺卻是越發濃郁了。

    他們見面的次數用指頭都數得出來,這次更久,自從她嫁人之後就再也沒見過他了。

    人的相貌生於父母、受於天地,沒有什麼好抱怨的,不過只要看見晁無瑾,她偶爾還是會奢侈的想一下,要是她能有他的三分容貌……不,一分就好,她也可以滿足了。

    自己本來就不是出色的人,這會兒再加上傷,更不能看了。

    「怎麼是你?」汝鴉口乾舌燥,嘴巴一動,開闔之間,唇就裂了一道口子。

    男人半瞇的眼慢慢睜開,露出如墨的雙瞳仁,如水的光華溢了出來。

    「我在想你也該醒了,睡了三天,再不醒我就得考慮要去請真正的大夫了。」能不碰人他絕對不碰,可是這會兒他的手就往汝鴉的額頭貼去。

    她知道他的習慣,想舉手阻止,卻無力的垂下。

    待會兒他不會又要去洗半天的手了吧?

    「這個,是你幫我包紮的嗎?」

    被層層包紮妥當的兩手安置在床側,可是任汝鴉怎麼動指頭就是沒有感覺,好像手已不是自己的。

    「我略懂一點醫術。」他收回手。熱度已退,應該沒事了。

    接著,他把手上的那迭紙一放,還不忘把紙張的角對好,變成整整齊齊的一落,這才風姿優雅的走到桌上倒了杯溫水。

    「你怎麼會在這裡?是經過嗎?你好些年沒有給我寄東西來,我都猜不到你遊歷到哪裡去了?」她有好多話要說,就像在黑暗中看見了一盞燭火想偎過去般,也許放肆,也許厚臉皮,可他是她的朋友吧?

    晁無瑾從來沒有提過他長年在外奔波的原因到底是為什麼,可是多年下來,那麼多的蛛絲馬跡,她心裡也有數,他是皇帝派出來尋找風水寶地的術師。

    天朝已經二十三年,皇帝二十一歲登基,今年已四十四歲有餘,很多帝王一即位就開始替自己打算後事,晁無瑾是當朝年紀最輕的術師,卻是個正二品秩的大官。

    據說他的相術是天賦異稟,出自一支非常古老的家族,血脈無比珍貴,就連皇室的人也要尊敬幾分。

    他人雖然在外面行走,尊貴的身份卻仍不變。

    「自己做過的事都給忘了,你要嫁人之前給過我一封信,信裡說了要嫁到府城,我要回京,也就順路經過了。」

    「原來是這樣,信有到就好。」那信如泥入海,出去就沒了消息,她沒辦法確定晁無瑾收到了沒。

    「那我、我身上的衣服呢?」乾淨的床被單、乾淨的身子還有綢衫,這這這……

    「那種髒衣服你還捨不得丟?」晁無瑾古怪的瞥了她一眼。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那麼怕髒的人……而且,男女有別啊。」她光想到那個可能性就嚇得幾乎要發抖。

    「是綠珠給你換的。」

    「她是……」

    「你覺得她會是誰?」

    哎呀,開始不耐煩了。

    她安分了一下。

    不過……

    「我們很多年不見了,你這次回來能住多久?」

    「哪來這麼多問題?你還是睡著的時候好,安靜些。」

    不讓她知道的是,他是專程為她回來的。

    年前他就算知她有這一劫,哪知道分毫之差,她還是變成這副狼狽模樣。

    就差這分毫……

    他捏住瓷杯。即便他能明玄機,也只能預測到定數卻不見得能預測到變數。換言之,可以改變的未來是無法測知的。

    變數、變數,這對事事要求完美的他來說,是不可原諒的錯誤。

    人定勝天嗎?不,得知天機也許能趨吉避凶,卻仍無法完全避開禍事。

    「能自已端水嗎?」

    汝鴉點頭。她可沒那膽子讓他來服侍她。

    用茶水堵住她的嘴是好辦法,但是看她用兩隻手腕辛苦扭曲的撐住茶杯往嘴邊送,晁無瑾皺起眉頭。

    「長了年紀也沒見你多長智慧,你再把衣服弄濕弄髒,可得自己想辦法了。」

    看不下去,他把水杯拿回來,由他來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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