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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文 / 心寵

    本來期待的綺麗人生,這一刻卻變成信心全失,就連方才飛舞如螢的炫目晨光,也驟然暗淡下來。

    「玉惑……玉惑……」

    煙雨之中她看見他騎著白馬,馳策而來,臉上滿是焦急的神情。

    終於他不再稱她「帝姬」,而是喚她的名字。但這個名字更讓她心酸。

    立在郊道旁,她全身濕漉,像寒風中瑟縮的幽魂。

    已經漫無目的走了這半日,也不知何去何從,只是發洩情緒般一直走著,就連下雨了她也沒察覺。

    「玉惑,我找了你兩個時辰,」賀珩翻身下馬,將輕而暖的披肩覆在她身上,「出什麼事了?」

    「能出什麼事?」她嘴角浮現一絲諷笑,「每次出門身後至少十個隱衛跟著,無論我去哪裡都不會出事。」

    只不過沒她的吩咐,隱衛們皆不敢上前,所以就算她獨自淋雨,就算她一聲不響離開退園,也只能由她任性。

    賀珩凝眸,輕撫她淋濕的髮絲,愛憐地低語問她,「到底怎麼了……昨兒個還好好的。」

    是啊,一切都還好好的,如果不是她鬧脾氣,他們可以這樣若無其事地恩愛下去。但她真能當什麼也沒發生嗎?

    那豈非成了虛情假意?

    「賀珩……」她正視他的雙眸,微微歎息,「一個男人,最不能容忍的是什麼?」

    他眉一擰,彷彿不解。

    「我以為,是妻子的清白。」終於,她低下頭徐徐道。

    賀珩眸中迅速一閃,頃刻間什麼都明白了。

    「玉惑……」他拉緊她的披肩,「誰跟你說我會介意?」

    「你不介意?你不介意就不會叫月媚來更換床褥……」她心頭一激,淚水猛地湧了出來。

    「月媚?」他似乎頭一次聽說此事,眉心一蹙。

    話語凝住,他倏忽笑了。

    蘇巳巳不懂他為何忽然發笑,這種莫名的反應讓她有些惱怒。

    「我是不記得了……」她咬了咬唇沙啞說:「否則,昨夜絕不會跟你……」

    「上馬。」他忽然朗聲道。

    「什麼?」蘇巳巳一怔。

    「先回府再說。」他躍上馬背,伸手一拉將她帶入懷中,桎梏在兩臂之間。

    她霎時雙頰通紅。的確不該在這光天化日之下談論如此話題,不過讓她心跳加速的,其實是他的體溫……

    他修長的身軀自身後擁護著她,與她緊緊貼在一起,彷彿昨夜入睡時一般,這樣的姿勢勾起了她的胡思亂想。

    情不自禁動彈了一下,試圖掙脫他的懷抱,不料他卻更加用力地將她納入胸膛,下巴抵住她的頭頂不許她胡鬧。

    男人的下巴生著淡淡胡碴,平素看不出來,此刻卻紮著她的頭皮,癢癢的,麻麻的……

    蘇巳巳不禁微顫,身子縮成一團。

    「很冷嗎?」他感到了她的顫抖,俯在她耳邊低聲問。

    細雨仍舊成串落個不停,飄落在兩人身上,四週一片霧濛濛的,咫尺之外看不清楚,讓她覺得天地間彷彿就剩他們倆。

    如果能一直這樣平靜走下去,該有多好?無人打擾,不生事端,就算一直活在細雨中她也願意……

    「玉惑,你知道我剛才在笑什麼?」賀珩的聲音淡淡傳來,伴著雨聲有些含糊不清。

    「我哪知道……」她正在氣頭上,懶得與他猜謎。

    「我笑,是因為我高興。我的妻子終於吃醋了……為了我。」他的語意中似有一絲輕快。

    吃醋?她有嗎?為什麼連她自己也沒察覺到?

    「你獨自在雨裡走了這半日,或許因為接受不了那件事,但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賀珩自信道:「你氣我不該讓月媚去處理此事,你覺得夫妻兩人的私密不該讓旁人插手。你覺得我信任月媚勝過信你,所以吃醋。」

    他……怎麼猜到的?這些,就連她自己都不想承認的情緒,他卻能看得如此透徹。

    原來賀珩如此瞭解她。雖然不知她與真正的趙玉惑關係如何,但現在卻已漸漸熟悉她,滲透外表看到了她的靈魂。

    慶州之行果然沒有白費,他跟她終究距離越來越近,可以執手相握……

    蘇巳巳忽然感到拂在面頰上的冷雨變得溫暖起來,伸手觸碰,卻發現那並非是雨,而是淚。

    這一次卻絕非難過的眼淚,而是從心尖滲出的感動,在眼眶中化為熱流洄漩。

    韁繩一勒,馬兒嘶鳴駐足,郊道邊不知何時備好一輛馬車,這一次她完全沒得牴觸,乖乖任他牽著手步入車內。

    看來這車等候此地已久,車內衣物茶點一應俱全,生怕她淋雨會生病,還特意燃了一盆炭火。

    她知道這絕非隱衛所為,隱衛絕無這般細心……除了他,這裡再沒旁人真心實意對她噓寒問暖。

    賀珩一言不發,將她的髮簪一一拔掉,看著她如瀑長髮傾洩下來。他微微一笑地拿起乾毛巾替她擦拭,手間的力道如此輕柔,生怕弄疼她似的,如同伺候一個初生的嬰兒。

    爐上的茶水似乎加了蜜,此刻溢出甜香濃濃鬱鬱,就快惹人迷醉了。

    「賀珩……」蘇巳巳忽然道。

    「玉惑……」他莞爾,鸚鵡學舌般答。

    「我們……回京吧。」她琢磨半晌,終於得到了這一句。

    「好。」他想也沒想,如是答。

    「就我們倆,不許再帶別人。」如果他夠聰明,就知道她指的是誰。

    「好。」他亦想也沒想,爽快道。

    「你真捨得?」沒有半點猶豫,倒讓她狐疑。

    「本來我也沒打算帶旁人回京……」他笑意更濃,彷彿一個惡作劇。

    「什麼?」這倒讓她錯愕,「可你上次明明說要……要……」

    「要納妾?」他笑出聲來,「沒錯,上次是這麼說過,可你也不想想我為什麼要這樣說。」

    伸手指節,勾了勾她的鼻子,對著她怔愣的腦門敲了一記。

    「為什麼?」蘇巳巳呆呆地問。

    「為了看看,你到底會不會為了我吃醋……」他歎一口氣終於答。

    「現在不用看了?」遭到戲弄的她恍然大悟,瞪著他。

    「現在已經證明了……」他的大掌覆住她的柔荑,擱到自己的心口處。

    她感到他的心跳怦然律動,跟自己的一樣。

    「賀珩,以後不要再叫我玉惑……」她發現自己是個貪心的人,連一個稱呼也計較。

    愛戀就是如此貪婪,得到的越多,想要更多,如同萬丈深淵使人沉淪。

    「那叫你什麼?」這回卻換他不解了。

    「叫娘子啊,夫君。」她調皮地眨了眨眼,嘴角勾起紅菱般的弧度。

    月影疏斜,她立在院中輕輕撫掌兩下。

    這段日子冒充帝姬,她好歹也學會了幾招,比如如何傳喚隱衛。

    果然一黑衣男子立刻從樹影中飛躍而出,跪立在她面前。

    「去喚江承恩來。」蘇巳巳道。

    她想,有些話應該對那個看似忠心耿耿的人說上一說。

    黑衣男子迅速而去,沒一會兒江承恩便現身了。

    「帝姬有何吩咐?」他驅步上前俯首道。

    「江護衛,本宮想了又想,你還是回到軍中效力吧。」蘇巳巳淡道。

    對方明顯一愣,頗為意外,「帝姬,屬下哪裡做錯了嗎?」

    「本宮身邊隱衛眾多,不差你一個,還是不要耽誤你的前程為好。既然失憶之前本宮已替你的將來做了打算,那應該就是最好的打算。」

    「可是……」對方似乎無法接受突如其來的決定,又無法反駁,立在原地僵怔著。

    「江護衛,本宮對你照實說吧。」蘇巳巳歎了一口氣,索性言明,「我與駙馬已經生死相許,不論將軍府從前做過什麼,我都不想知道了……但你在本宮身邊,卻時刻提醒我要提防將軍府,這讓本宮十分為難,你懂嗎?」

    回想這次慶州之行,江承恩的出現多少給她帶來了困擾,無論他是否忠心,他的擅自所為都讓她擔心。

    她想玉惑帝姬肯定比她更瞭解江承恩,既然玉惑帝姬當初將他遣走,可見定有其理由,她又何必徒留一個麻煩在身邊?

    「是,」江承恩終於垂眸,「屬下多事了,既然帝姬已決定與駙馬長相廝守,駙馬也對帝姬一片真心,屬下也再無牽掛……」

    她微笑揮揮衣袖,看著他轉身而去。

    忽然之間她有一個大膽的想法:江承恩,不會暗中愛慕著玉惑帝姬吧?

    如此一來,許多事情都可以解釋了……為何他放棄大好前程,在她失憶後執意而返;為何他一再逾矩,貿然出現在她的面前……

    不過就算他真是癡心人,這輩子她恐怕是無以為報了。

    只希望他離開以後能掙一個錦繡前程,到時候自然會遇到適合他的女子。

    蘇巳巳望著月色,吁出一口氣。

    第6章()

    篤篤篤……

    才跨進院門,賀珩就聽到如此奇怪的聲音,不知那個閒暇無聊的人兒今天又在玩什麼新花樣。

    回京這幾個月,她總趁他不在的時候做些令他感到新奇的東西,比如繡幾個荷包,做幾道菜。

    當然,如果出自尋常女子之手他或許不會過於新奇,但她是帝姬,從小十指不沾陽春水,真不知她從哪裡學來這許多家常本領,彷彿世上最賢慧的妻子都不是她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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