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丫頭換心

第1頁 文 / 心寵

    楔子

    屋內一名女子在碧茶中特意加了幾顆蓮子,據說可以清心潤脾。

    尋思片刻,又怕苦澀,故而擱了少許蜂蜜,一般的味蕾只會覺得有些微甜,毫無糖膩的感覺。

    碧茶以綠玉杯盛放,陽光下越發顯得熒綠可愛,望之心情驟然清涼起來。

    他,應該會喜歡吧?

    記是上次輪到她沏茶時,她也這般精心調配,他在飲下的一剎那,眉間隱隱舒展,隨後往她這邊望了一眼,嘴角淺笑。

    他那樣一個孤高嚴肅的人平素是很少笑的,唯有在真心歡喜時才會有那般愉悅的表情。

    她很高興,一杯小小的茶水給他帶來愜意。這似乎是她留在他身邊唯一的價值。

    蘇巳巳換上府裡新派的青衫薄裙,長髮鬆鬆挽成一個水滴髻,無花無飾的模樣,據說是她最美的模樣。

    每一次輪到她當值,她都會如此打扮。依稀記得,他讚賞過這樣打扮的丫鬟,說是像「雨過天青」。

    他喜歡的,她也應該努力喜歡才對。

    捧著茶盤邁入那道門坎,水閣中一派熱鬧情景。

    每天下午,他都會邀請三五好友在這裡聽曲下棋、調琴品畫,何況今日風和日麗,更是會友的好時候。

    人們說他身為將軍之子,不該如此附庸風雅,吟風弄月,浪費大好時光。錚錚男兒,本應馬上揚威,揮汗沙場,戎裝矯健……他這般,只會令將門蒙羞。

    然而,蘇巳巳卻不這樣想。

    她聽他常吟的詩中有「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之句,正所謂人如沙鷗,本應自由,又何必羈困於出身,不敢做自己喜歡的事?

    為人不迂腐,正是她最最欽佩他的地方。

    「喲,茶來了--」天氣悶熱,他的一眾朋友早已渴了,看她端了茶水進來,迫不及待起身,你搶我奪,完全不似貴公子的模樣。

    其實他們之中並非全是貴公子出身,也有些市井之士、梨園名伶、煙花之地的浪蕩常客,但他身為將軍之子卻從不嫌棄三教九流,一視同仁地把酒言歡。

    「賀珩,你這府中的茶水越發可口了,」只聽其中一人讚揚,「丫鬟也越來越漂亮嘍。」

    他依舊淡淡一笑,獨自倚在窗邊把玩一隻玉簫,輕風拂袖,愜意悠然。

    賀珩,他的名字。

    她是認了好久,才認得這兩個字。這大概是這世上,她唯獨認識的兩個字。

    「賀珩,你府中的丫鬟到底有多少啊?」另一人歎道:「每次來上茶的都不同樣兒,個個這般漂亮。」

    他緩緩轉過身來,目光暫停在她臉上,像灑落葉間的晨光。

    「你叫蘇巳巳吧?」他忽然道。

    他記得?他居然記得她的名字!

    蘇巳巳全身似有雷電般的觸感閃過,難以置信的雙眸裡驚喜交集。

    「是,公子的記性真好,奴婢還是公子親自到奴市買來的。」她屈膝答道。

    「哦?」他凝眉似在思索,彷彿記得,又彷彿早已遺忘,「奴市,不錯……當時你在唱歌吧?」

    「奴婢唱得不好。」販賣她的奴商當時一直逼著她引吭高歌,招攬生意,從清晨直唱到黃昏,她的嗓子都啞了。

    那時她想死的心就有。她對自己說,要嘛死,要嘛逃。

    然而他出現了,或許看她楚楚可憐,當即買下了她。

    十兩銀子不是一個很大的數目,她卻很感激,那幾顆銀錠改變了她的人生。

    「這茶沏得不錯,」只聽賀珩又道:「辛苦了,下去歇著吧。」

    或許這只是他順口道出的一句排場話,但他說的每一個字她都裝在心裡,這輩子絕不會忘。

    她直起身子,膝間有些微顫,不知是因為過於激動還是過於緊張,倏忽間竟打了一個踉蹌,險些摔在地上。

    假如只是摔倒了倒沒什麼,偏偏她脖間有什麼這當下滑了出來,「噠」兩聲滾落至某位賓客腳下。

    「咦?」那賓客眼尖順手撿了起來,仔細端詳,「這是何物?」

    蘇巳巳霎時臉色蒼白,話語梗在喉間,竟有種窒息的感覺。

    「繡像?」那賓客笑了,笑容裡帶著一絲曖昧,「賀珩,你一定得看看,你這丫頭偷偷制了你的繡像呢。」

    沒錯,她一針一線所刺的繡像上,的確是描繪著他的俊顏。那完美英挺的輪廓,任誰見了一眼便能認出是他。

    繡像只有鵝卵石這麼點兒大,用竹片子托了底,紅繩繫著,掛在脖間--這是夏楚國的風俗,男女之間,寄托相思。

    「看來這丫頭愛慕你呢,賀珩。」賓客們紛紛湊上前一同欣賞她的私作,異口同聲笑道。

    蘇巳巳看到自己的指尖在顫抖,她很害怕賀珩的回答,卻又有些期待他如何回答。

    「這丫頭模樣不錯,賀珩你尚未娶妻,不如就先納她當個妾吧,冬天也好有人暖床!」眾人一齊慫恿道,隨即一陣哄堂大笑。

    她看到他的臉色微微泛青,顯然不悅。他不是一個喜歡開玩笑的人,也不喜歡別人開他的玩笑。

    「怪了,你們喝的是茶,怎麼全醉了?倒說起胡話來了!」他淡淡答道,輕掃眾人一眼,不怒自威的模樣讓四周霎時安靜下來。

    蘇巳巳心間一顫,在他的目光掠過她臉際之時。

    「以後你就到廚房幫忙吧,不必再到前面來了。」他對她道。

    她本以為就算他不喜歡她,看在她一往深情的份上,至少會對她有些許寬容,沒料到換來的卻是如此冷淡的懲罰。

    是恨她丟了他的臉吧?她這樣身份卑微的人,實在不配對他有非份之想……

    「還有,這樣的東西,最好不要再帶在身邊。」他一把奪過那繡像,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手一揚扔進湖中。

    繡像恍如一枚小小的石子落入偌大的湖心,消失無跡。

    蘇巳巳怔愣地望著眼前的一切,不敢相信他竟會如此。

    為什麼?她本沒有惡意,亦無半點奢望,只希望偷偷的、悄悄的喜歡他而已,連這樣也不行?

    她感到淚水直往上湧,模糊了雙眼,潤濕了睫毛。

    「奴婢知道,奴婢告退。」她垂下頭去,如此說道。

    她要在自己淚水失控前趕快離開,以免讓他更加丟臉,讓他更加討厭她……

    第章()

    蘇巳巳望著鏡子裡那張完全陌生的面孔,覺得自己像在作一個夢。

    那是一張絕美的臉,恍若瑤台仙子,傾國傾城皆不足以形容,芍葯牡丹亦難以爭艷,如果說有一點點瑕疵,大概就是過於蒼白。

    將軍府中也算美眷無數,可她從來沒有見過像這般的綺色。

    這到底是誰的臉?為什麼會變成她的容顏?

    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她能感到強烈的疼痛--據說在夢中人是無感的,為何她還會感覺如此真實?

    如果不是夢,那她一定瘋了。

    仔細回憶昏迷前的情景,她只記得自己站在水畔獨自哀泣,天空中電閃雷鳴,驟湧著紫色的陰雲。

    她看見一輛馬車像失控般朝自己狂奔而來,砰然一聲撞擊,連人帶車一同跌入水中。

    她不識水性,只覺得自己在碧波中無助沉溺,彷彿有白色的花朵在她眼前盛開--那是一個與她同時落入水中的女子。

    女子的衣裙隨波飄蕩,如花綻放。

    這彷彿是她最後的記憶。

    當她轉醒,四周的一切都變了,金絲做的紗帳,織錦連綿的雲被,琉璃般的明鏡,碧玉編成的珠簾,這是一個比將軍府更加奢華炫目的地方,宛若天宮。

    她的臉也變了。

    從一個相貌尋常的小丫頭,變成一個神仙妃子般美麗的人物,讓她呆怔鏡前不知所措。

    「帝姬--」不知哪裡繞出來的一個婢女,打扮得比將軍府裡的小姐還要華貴,在她身後驚喜叫道:「帝姬,你醒了」

    帝姬?這是在喚誰?

    蘇巳巳半晌沒回過神來,只轉身詫異地望著來人。

    「皇上吩咐下來,一旦帝姬轉醒,立刻稟報,」婢女笑盈盈上前,扶她坐下,「這下好了,請讓奴婢替帝姬梳妝。」

    「帝姬?」她覺得自己連說話都有些困難,「這位姊姊……你是在叫我嗎?」

    「帝姬,你怎麼了?」那婢女狠吃了一驚,忙蹲到她膝邊仔細端詳,「是了,太醫說帝姬醒後或許會失去一些記憶,看來果然如此。」

    「失去記憶?」天啊,她倒寧可自己失憶,也比現在這種莫名的狀況好。

    難道她已經溺水而亡,輪迴轉世,再度為人?

    那上蒼也太厚待她了,是看在她前世淒楚的份上讓她投生於皇家,給她一世榮華?

    她其實並不在乎生死,只是有些事情尚未得到答案,她不想帶著遺憾抹滅前一世的記憶……

    「這是哪裡?」蘇巳巳聽見自己問道:「現在是什麼年月?」

    「帝姬,你真不記得了?」婢女焦急地望著她,「這裡是彤霞殿,現在是玄華五年。」

    玄華五年?難道她還在夏楚?還是她落水的那一年?

    這麼說……她並沒有輪迴,依舊鎖在這個時空,這個年月。

    「當今皇上仍是睦帝?」蘇巳巳遲疑地道:「那……我是誰?為何,你喚我帝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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