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季潔
該怎麼辦?該怎麼做?
她百思不得其解,孤立無援,不知還能向誰求助。
她還是不懂,她只是想嫁給她的沐大哥,與他一塊過簡單樸實的日子,為什麼會這麼難?
這樣簡單的一個夢,為什麼會無法實現?
閻韌思失神的想著,視線不經意落在丫頭送來的選夫紅帖,以及城裡手最巧的繡娘,繡出的百鳥冬梅賀春錦帛上。
披於肩臂的錦帛繡工精緻,泛著嫣色光澤的布面繡著冬日梅林裡,百鳥躍立枝頭、盤旋嘻鬧的情景。
那栩栩如生的景象好熱鬧,讓她不由得想起,在深山醫廬時,每天清晨,她也可以聽到一堆不知名的鳥兒,在木窗邊吱吱喳喳。
那情景好熱鬧、好讓人懷念:
想著,她無意識地走到窗邊;推開格扇窗,窗外除了被雪掩覆的雅致園林,只有陰沉的天色、蕭瑟的空氣,其餘的什麼都沒有。
「為什麼什麼都沒有?」
她神情茫然的走到杳無人聲的淒涼園子裡,悲傷地兀自低喃、無意識地走著。
不知過了多久,雪紛然落下,她定下腳步,立在原地想得出神,直到一根紅色羽毛,隨著雪落下。
興許是某只不知名的鳥兒,趕在大雪落下前掠過長空。
閻韌思怔怔看著羽毛由空中緩緩旋落,霍然想起,替沐平鴻採藥的那一次,她摘的藥草和那根羽毛的形狀色澤,近乎一模一樣。
她著魔似的想伸手去抓,卻忘了自個兒站在園中的蓮池邊,腳步向前一挪,她整個人就這樣跌進剛結冰的池中。
院裡的蓮池原是她夏日賞蓮消暑的地方,但此時無預警跌進那冷得徹骨的池水中,她凍得直哆嗦。
喊不出冷,那不斷由耳中、鼻中灌入的水,將她嗆得無法呼吸。
閻韌思痛苦地掙扎了幾下,只覺無止境的寒冷將她緊緊包圍,不過瞬間,那寒意便將她凍得動彈不得。
心莫名的抽痛,她模模糊糊地想著,她會死吧……死了,便感覺不到痛苦與寂寞……只是,她若死了,沐大哥會心疼她、會想她嗎?
自問自答,絕對得不到答案。
閻韌思幽幽歎了口氣,然後在隱隱約約中,瞧見她想抓的那根紅色羽毛浮在水面。
唇角微揚,她使盡全力伸出手想抓,無奈直下墜的身子竟讓她怎麼也構不著。
她不死心,努力讓自侗兒別繼續往下沉。
在大張的五指抓住那根紅色羽毛時,一抹厲聲驚呼也穿透水面,重重地落入她耳底。
「不好了!小姐投蓮池自盡了……」
自盡……她痛苦地緊蹙著眉,只覺混沌的腦袋無力思索那兩字的意思。
她只能用那筋疲力盡的身子,緊緊抓著那根羽毛不放——
第8章()
正午,研藥房裡少了往日蒸騰的瀰漫煙霧,四周呈現一股少有的寂靜。
房裡原本堆滿草藥、盆爐的木長桌,已被收拾得乾乾淨淨,只剩幾隻素雅的碧色丹瓶,靜靜矗在其中。
沐平鴻立在房中,掃視四周的一切後,隨即將桌上的丹瓶一併取走,準備交給王爺閻黔。
為了提前離開,他連熬了幾個日夜,將王妃日後服用的丹藥全備妥,好走得無牽無掛……思緒至此,他的心不由得一凜。
背棄閻韌思,他真的能走得無牽無掛嗎?
這幾日來,他的腦中不斷浮現她幽幽凝視著他的模樣。
放下她,對她而言,真的好嗎?
他這麼毅然決然的離開她,她會怨他多久、恨他多久,才能走出他帶給她的傷痛?
沐平鴻越想,心緒就越發混亂。
在他的思緒幽幽轉轉之際,一抹倉促的嗓音,急急打破他出神的凝思。
「沐大夫!救、救命啊!」
回過神,他不解地擰眉,直覺地問:「是王妃的身體有異況嗎?」
按理說來,在他的醫治調理下,王妃的身體不應該再產生變化才是……他疑惑地蹙眉,轉向準備往王妃的院落走去。
誰知他才邁開腳步,僕役就慌張地道:「不!不是王妃,是、是小姐……小姐她投湖自盡……」
對方的話就像冰,一字一句凍住他的心,讓他的血液在瞬間凝結。
「你、你說什麼?」臉色驟變,他驚懼萬分地顫著手,不敢置信地問。
「小姐投她寢房外的蓮池自盡,王爺不在府裡——」
不待僕役將話說完,沐平鴻神情慌亂地打了個寒顫,火速就往閻韌思的閨閣奔去。
自盡……他怎麼也想不到,開朗活潑的閻韌思竟會做這種事。
她是那麼快樂、那麼愛笑的一個姑娘……不!是他剝奪了她的快樂。
自從他告訴她,他要一個人離開後,笑容便由她臉上消失了。
在那之後,她果真靜得像消失在他的生命裡。
她聽了他的話,真的不再去擾他、不再去藥房找他。
他的身邊,除了藥汁在鍋爐中滾沸的聲音、搗藥的聲音外,再也聽不到屬於她可愛的、黏人的嬌嫩嗓音……
沐平鴻眼前,彷彿出現了當她聽到他決定一人離去時,臉上大受打擊的表情。
他將她那神情深深的烙進心頭,但他什麼也沒做,只是殘忍的、冷情的看著她在自己眼前絕望。
他為什麼要這麼鐵石心腸,還這麼殘忍、這麼堅決?
沐平鴻一方面心慌意亂地責怪著自己,一方面在心裡暗咒。
為什麼這王府有這麼多月洞、迴廊?他的腳步由急促到狂奔,眼前的路卻依舊漫無止境,像是他永遠無法走到她身邊似的。
好不容易,他的腳步停下,眾僕役正圍在閻韌思身邊,討論該如何是好。
見狀,沐平鴻不假思索地推開眾人,厲聲道:「所有的人都讓開!」
僕役聞聲,迅速作鳥獸狀散開,誰也不敢擋住大夫的路。
當閻韌思毫無血色的臉蛋,映入他眼底的那瞬間,沐平鴻被心裡的恐懼給深深攫住了。
那從水裡撈起的嬌弱身軀已濕透;帶著水氣的衣衫、墨睫、髮絲,全被空氣裡的寒意給凍出薄霜,總是帶著笑的紅唇也變成死白……
她看起來是那樣楚楚可憐、那樣柔弱……那樣教他心憐。
強抑住內心的痛楚,沐平鴻迅速探了她的鼻息、脈象以及瞳孔,以便決定接下來該怎麼做。
「還沒死、還有救……你不能死、不能死……」他跪伏在她身邊,語無倫次地激動喃著。
說著,他顧不得眾目睽睽與男女之別,大掌便貼上她的丹田肚腹按壓,試圖將水逼出。
「韌兒,醒過來、醒過來,別這麼對我……」他心急如焚、顫聲喊著,深刻體會到可能永遠失去心愛人兒的恐懼。
這時,接到消息匆匆趕回府的閻黔,乍見愛女的狀況,心頓時揪結成團,竟兩腿一軟,頹然坐倒。
「這、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管事攙起主子,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他怎麼也沒想到,活潑開朗的女兒,竟會動尋死的傻念頭……閻黔震愕不已地愣在原地。
這時,一聲劇烈的嗆咳,讓幾要絕望的眾人重新燃起了一絲希望。
在沐平鴻的堅持不懈下,閻韌思終於將嗆進肚裡的水,全吐了出來。
沐平鴻看她嗆咳得發紅的小臉,激動地緊緊將她冰冷嬌弱的身子攬在懷中。「謝天謝地,你終於把水吐出來了!」
耳底落入那讓她懸念牽掛的熟悉聲調,她仍不甚清醒的神智,猛地被拉回。
為什麼他的聲音聽起來好急、好痛、好難過?
閻韌思努力撐開眼皮,眼底一映入那朝思暮想的面容,就不由得悲從中來。
那天之後,她有多久沒見到他了?
一天、兩天、三天……她的思緒已經混沌到沒辦法去算,他們到底有多久沒見面。
「沐、沐大哥……我好想你……」她以虛弱無力的嗓幽幽出聲,眼淚自有意識地不斷滾落。
如願聽到她的呼喚,沐平鴻也激動地落下淚。「傻韌兒,你好傻,為什麼……為什麼這麼傻?」
她若真的就這麼死了,他的良心如何過得去?
「我……做了什麼?你……為什麼哭?」思緒依舊飄飄渺渺,她想不起來自個兒究竟做了什麼傻事,惹得心愛的男人為她落淚。
她伸手想替他揩去,力卻怎麼也使不上來。
他的淚落下,滴在她的手心,像滾沸的水,灼得她的心燙痛。
「我沒事。咱們回房,讓沐大哥再幫你把脈、好好瞧瞧。」他啞著嗓,輕柔地將她攔身抱起,並對身旁的僕役道:「麻煩幫我備熱水。」
感覺他變得很溫柔,她不由自主地抓緊他衣襟,怯怯不安地問:「沐大哥……我這是在作夢嗎?」
如果不是在夢裡,他怎麼會對她這麼好?
沐平鴻沒有板著張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臉、沒有刻意裝忙的神情,他幽深的眸只是定定凝著她,不閃不避。
閻韌思充滿不安的模樣,讓他心口一窒。
只要一想到她是抱著怎樣悲切絕望的心跳進蓮池裡,他的心,就不由得漫起一陣絞痛。
「傻姑娘,不是夢。你先閉上眼休息一會兒,什麼都別想。」他撫著她神色慘然的冰冷小臉,柔聲勸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