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夏喬恩
「你什麼時候搬回來?」她冷淡又強勢地問女兒。
她一個瑟縮,怯怯地回答。「對不起媽媽,我暫時沒有那個打算。」
「你到底要胡鬧多久?」
「我並不是在胡鬧……」
「算了,反正你遲早會回來的,我們說再多也沒用,總有一天你會知道自己錯了。!王梅再次打斷她,話一說完,就直接把電話掛了。
聽看話筒裡那無情的掛斷聲,筱堇並沒有感到生氣,只是失落的、麻痺地說了聲再見,然後才收回手機,沉重地走出報表室。
她搬出來並不是想拋棄那個家,她只是想改變自己,因為她實在沒有辦法欺騙自己,能夠每一件事都按照雙親的期望。
她只是想……做自己。
沒想到雙親卻因此對她更不諒解,雖然這段日子她不斷想改善這個局面,卻總是失敗。她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獲得雙親的諒解和認同。
她總是這麼的努力,總是一個人不斷的、不斷的設法努力,她以為自己可以做到,但她只覺得筋疲力盡,甚至好想問有沒有誰可以幫幫她?
有誰可以告訴她,她到底該怎麼做……
深夜時分,霍剛彷彿聽見了一些聲音。
即使在睡夢中,他仍然戒備地迅速睜開眼,並自床上坐起身,在床頭燈的照耀下,他確定臥房裡沒有其它人,雅致潔淨的臥房裡只有他,以及睡在他身邊的小女人。
但是下一瞬間,他又聽見了,聽見了那細碎的、恐俱的呢喃,於是他循聲低下頭,發現那些呢喃,竟是身邊小女人發出來的夢囈。
此時此刻她額頭滲汗,表情恐懼,整個人蜷縮在床的另一邊,似乎深陷在某個惡夢之中,無法掙脫。
「筱堇?」他輕聲呼喚她的名字,並將她摟到自己的懷裡。「沒事的沒事的,那只是場惡夢,快點醒來。」他一手拍看她的後背,一手為她拭去額上細汗,直到她睜開雙眼。
「霍剛……」雖然睜開雙眼,但她的意識似乎還有一半留在夢中。
「你作惡夢了。」他告訴她。
「惡夢?」
「對,惡夢。」他持續拍看她的背,並將她抱得更緊,將她整個人牢牢圈護在自己的懷裡。「那只是一場夢,全都是假的。」
她睜看茫然的水眸,傻傻看看他背光的俊臉。因為有他身體的遮掩,床頭的燈光才不至於讓她感到刺目,但方纔的惡夢依然讓她心緒混亂。
她偎臥在他強而有力的懷抱裡,心有餘悸地試看回想,才發現自己又作了同樣的惡夢。
在夢中,她再次被困在一張巨大的網子裡,呼吸窒息,而她的父母卻站在遙遠的前方,冷漠地背對著她,無論她如何呼喊求救都不肯回頭。
她已經很久沒有作這個惡夢了,以為自己再也不會作這種惡夢了,沒想到……
「已經沒事了。」他安慰看她清楚感受到她的心跳是多麼的急促,手腳是多麼的冰冷,她被嚇得連身體都在微微顫抖。
「我吵醒你了,對不起。」他的懷抱是如此的溫暖,她忍不住靠得更近。
「為什麼要說對不起?」
她一愣,不禁茫然地抬起頭看著他。
「你只是作了惡夢,我只是剛好醒了過來,你並沒有做錯事,為什麼要說對不起?」燈光下,他擰看眉頭,眼神摻看一絲不悅。
有時候這小女人總是會不自覺地客氣,客氣到令人覺得生疏,他始終介意看這一點。
「可、可是我吵醒你了,你明天還得早起,要趕到高雄口譯……」
「那不重要。」他打斷她。「你才是最重要的。」
雖然他的眼神是那樣的不高興,但他始終輕輕拍看她的後背,撫慰看她。
一股溫暖滲上心頭,她忽然覺得眼眶又酸又澀,察覺到自己就快哭了,於是立刻將小臉埋入他的胸膛,不敢再看他。
以前她作惡夢時,從來沒有人會安慰她,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向雙親尋求安慰,他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對她這麼溫柔的人。
他還說,她才是最重要的,從來沒有人這麼對她說過,從來沒有。
「以後不許再說對不起。」他低聲交代。
「好。」她感動點頭,明白他生氣全是因為關心她。
「有什麼心事要說出來。」
「嗯。」
「很好,那告訴我,你作了什麼惡夢?」
她征愣抬頭,萬萬沒料到他會突然這麼問。
「最近你看起來似乎心事重重,你的惡夢跟你的心事有關嗎?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他早就發現最近她的情緒有點低落,她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但他還是發現了,他一直等著她開口,但她始終沒有。
「我沒有。」
「別說謊,你應該知道你並不擅長說謊。」他微微拉開彼此的距離,用指節托起她的下巴。「告訴我,你到底作了什麼惡夢?」
「我……」她被迫看看他深邃的黑眸,整個人顯得有些無措。
她的惡夢並不難講,她只是不知道該怎麼提到她的父母。
她的惡夢來自她的父母,還有這二十六年來數不盡的孤獨、自卑、掙扎和痛苦,那是一段非常冗長且沉悶的故事。
她不認為應該說給他聽,也不認為他會想聽。
重要的是,她伯自己會控制不了情緒。
他對她一直很溫柔,實在太過溫柔了,她怕自己會控制不住地跟他撒嬌,甚至因此開口抱怨雙親,但是那一點也不公平,而且非常的不好。
爸爸媽媽養大了她,給了她富足的生活,他們只是對她期望高了一點,不太能理解她的心,但他們並沒有苛待過她。
「是跟你的家裡有關嗎?」得不到她的回答,他只好開門見山地問。
他精準的猜測教她一愣。「當、當然不是,跟我的家庭一點也沒有關係……」
「筱堇,不要瞞我,我並不想勉強你,但是你真的讓我非常擔心。」她的反駁是那麼的虛弱,身體卻是那麼僵硬,她根本無法掩蓋最真實的答案,而他卻是如此渴望進入她的心,為她撫平一切傷痛。
早在她落難的那個夜裡,他就敏銳察覺到她的家庭不太對勁,後來他曾利用關係,偷偷私下調出她在公司的人事檔案,才知道她是家裡的獨生女,雙親健在,原本上面還有個哥哥,但幾年前過世了。
公司裡,沒有人聽她談過家裡的事,她也不曾跟他提起過。
他記得她落難的那個夜晚,她的父母始終沒有出現,甚至在她入住大樓後,腳傷還沒有痊癒前,他也不曾看過她的父母。
在她最需要人說明的時候,她總是孤單一個人。
她甚至沒有出過遠門,不過一直招潮蟹,就讓她開心的像是得到寶藏。
她很寂寞,而且彷徨無依,以前她曾給過他這種感覺,剛剛作惡夢時也是。
「真的沒有什麼。」她逃避似的斂下眼睫,沒想到他的觀察力竟這麼敏銳。
「是不是你的家人和你說了什麼?」他試看刺探,一點也不相信她的回答。
「沒有,他們沒有說什麼。」
「那是做了什麼?」
「也不是……」
「那是為了什麼?這其中一定有個原因。」他就是不肯死心。
眼看他鐵了心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她實在左右為難,最後只好勉強說出一個答案。「真的什麼也沒有,我的父母……只是想約我出去吃頓飯。」
「你不想去?」他將她的下巴托得更高,緊緊盯看她的眼,
她無法逃避他的目光,只能虛弱,且避重就輕的回答。「……我必須去。」
他看看她脆弱無助的眼神,瞬間堅定道。「如果你願意,我可以陪你去。」
「什麼?」她睜大眼,錯愕地看看他。
「我陪你去。」他再次道,神情依舊是那樣的堅定。
他知道她絕對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也知道這番話可能會讓她緊張,但剛剛她惡夢時的表情,實在讓他心疼極了。
他早就察覺她的家庭有問題,甚至嚴重懷疑她搬出來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但她從來不曾埋怨過什麼。他觀察她很久了,發現無論公事還是私事,再苦的事她都寧願自己扛、默默地往肚子裡吞,也不願出言傷害到誰。
她或許怯濡,在感情上也顯得懦弱,但如果不去徹底明白她的生長環境、她的心裡想法,誰又有資格說她不好?
如果說一開始,他是因為她的怯濡戒慎而注意到她,那麼她的柔軟美好便是他沉淪的原因,她的寬容體貼則讓他愈陷愈深、無法自拔。
她說不出話來,只能傻愣愣的看看他。
無疑的,這是一種宣示,更是一種告白,他正在告訴她,他願意陪她一起面對她的父母,願意陪她一起面對巫難,願意一路守護她、扶持她、保護她,如果她願意答應,他們之閱便不再是暖昧不明的關係--
他將彼此間的定位,交給她選擇。
雖然他沒有把話說白,但是他讓她清楚明白他的心意。
他讓她知道,他想保護她,甚至愛她……